“謝謝你,歐格村長。”
波安今年十二歲了。
看着頭上戴的草編頭冠,波安如國王加冕般的欣喜若狂。
作爲一隻小哥布林,波安覺得自己是幸運的。
以【工種】的身份出生在哥布林第九十八號村落裡,不用像【兵種】的村落那樣,12歲就得上戰場,與素不相識的敵人以命相博。
因爲波安的父母就是兵種,出生不久,父母就被徵召入伍,並在不久後得到了父母的死訊。
作爲下位魔族,在最沒地位的哥布林種羣裡,年幼失去父母這種事很常見,並沒有什麼特殊。
波安對此也沒有太多感想,更不會怨恨這個世界。
“像你這麼樂觀的孩子已經很少啦。”
留着山羊鬍子的歐格村長,溺愛的摸了摸波安光溜溜的灰腦袋。
只是他的笑意中,帶着一縷哀嘆。
聰明的波安努力跳動自己一米出頭的個子,像個看到母雀回巢的小麻雀般喳喳道:
“村長,波安是吃百家飯長大的,波安雖小,但知道報恩,波安一定會努力工作回報村子的!”
今天是九十八號哥布林村落的成人儀式。
和中位上位魔族不同,下位魔族的哥布林,十二歲就已經成人。
倒不是說十二歲身體就發育完了,而是哥布林這個種族素來都是炮灰,生的多死的更多,不拉低成人標準,根本接不上人口。
哥布林分【工種】和【兵種】兩種。
工種負責後勤,兵種負責戰事,也算是魔界比較勤懇的一個種族了。
而且相比於魁梧的兵種,工種則老實憨厚的多,通常都是忠純的工人。
波安,以自己是一名工種而自豪,併爲之慶幸。
“我會做村子裡最優秀的工人!”波安信誓旦旦的說出了自己的理想。
這一番話,讓圍觀的上百同村哥布林們鬨堂大笑。
倒不是嘲諷,而是波安這淳賣天真的樣子,着實逗笑了這死氣沉沉的村落。
村長如獲至寶般的看着這個剛成年的孩子,一言不發,只是在心中發酵着喜悅和讚賞。
波安也很享受村落裡同伴們的認可,自豪的昂起了尖尖的下巴。
“波安真乖。”
一個肥胖的母哥布林上前,標誌性的紅色頭巾顯得格外顯眼。
紅帽子是哥布林的最高榮譽。
工種婦女有資格帶紅頭巾,代表這個婦女的丈夫曾在戰爭中立下過顯赫戰功,併爲種族捐軀了。
憨厚的婦女笑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線。
可能是有殘疾吧。
婦女一瘸一拐的走到波安身邊,遞上了一把嶄新的小鋤頭。
鋤頭做工非常好,不光沉,拋光過的表面甚至能當鏡子用。
“來,波安,拿着,納波斯嬸嬸聽說你要成年了,連夜給你打了個鋤頭,做工不太好,你別嫌棄哈。”
面對閃亮的新鋤頭,波安大大的眼睛裡都冒出了星星。
“謝謝納波斯嬸嬸。”波安如獲至寶般的接過鋤頭。
納波斯嬸嬸平時對自己最爲照顧。
如今還特地爲自己打了一個鋤頭,波安心中對這位和藹婦女愈發的尊重和感激。
“波安,加油喲。”
納波斯身後,一個比波安更小巧的母哥布林透出頭來。
“茜拉妹妹。”
波安灰色的小臉頓時像熟透的番茄一樣通紅。
“嗯,我會的。”
年輕的小哥布林低下頭,抿着嘴,努力用下嘴脣上下摩擦他的反獠牙。
用下脣摩擦獠牙,是爲了彰顯獠牙的健康和光澤。
這是哥布林典型的求偶動作。
雖然很青澀,不好意思說,但身體的本能卻很老實。
茜拉見了,也是羞紅了臉,不自主的低頭不敢看波安。
周圍圍觀的哥布林們看着這一幕,雖然都沒說什麼,但大家心中都有數,這對年輕的男女將來必會踏入同房產子的階段。
而在此之前,波安要做的,就是用刻苦的工作,鍛煉出強壯的身體,以此證明自己配得上茜拉。
而茜拉要做的,就是一邊工作,一邊等待。
茜拉捂着自己的手。
她的手指上,帶着一枚用紫星草編成的草編戒指。
紫星草在人界到處都是,甚至魔界也不稀有。
但這種具備輕微藥效的草藥,對於貧窮的哥布林來說,卻是價值不菲。
往往一個工種哥布林沒日沒夜的工作,一年的酬勞也就只能換半兩紫星草。
波安用了三年才攢夠錢,買了這麼一顆,全部用來編成戒指,偷偷送給了茜拉。
看着茜拉羞澀的樣子,波安心裡彷彿充斥了無盡的力量。
…翌日…
礦山的工作很辛苦。
九十八號村落,主要負責一座秘銀礦的開採。
雖然是稀礦,但混合着秘銀的礦石,哪怕是微量,也讓石頭具備了超越鋼鐵的硬度。
被分配到這裡的波安,受到了人生中最大的挑戰。
整個斜坡上,密密麻麻的哥布林像是編程好的機器一般,不知疲倦的揮舞着鐵鋤,將一塊塊銀白色的礦石砸成容易熔鍊的小塊,或從山體上敲落下來。
勞動車往往要超載到軲轆都嘎吱作響,拖車的哥布林纔會捨得拉走,而且拉的速度還不慢。
時值中午,當放下鋤頭的時候,波安發現,自己本就很粗糙的手心,已經磨出了密密麻麻的血泡。
這可比以前的農活累多了呀。
波安看着周圍路過的同事,心想他們比自己壯上一圈也不是沒有道理的。
“痛不痛啊?”女哥布林粗獷而又無比美妙的關切聲響起。
顫抖的手上,疼痛好像減輕了不少。
“不痛。”波安露出一個爽朗的微笑,迴應着關心自己的茜拉。
“真的嗎?”茜拉還是有點不放心,仔細湊上前打量。
“沒事啦。”波安連忙羞澀的把手縮回了兜裡,笑嘻嘻的說道:“聽到茜拉的聲音,我一下就好多了呢,茜拉的聲音真的比治癒魔法還有效。”
“哪有。”茜拉嗔味的拍打了一下波安:“我要是有本事學會魔法,這會可能已經上戰場啦。”
“哈哈哈,也是啊,會魔法的哥布林可都是萬里挑一的天才呢。”
波安抓着光溜溜的後腦勺,發現自己的話題有些乾澀,連忙轉移話題。
“哎,茜拉,今天中午吃什麼呀?”
波安這一問,茜拉的臉上洋溢出幸福的藕粉色。
她從兜裡掏出一個坑坑窪窪的鐵飯盒,遞給波安:“嘻嘻,今天我做了你最喜歡吃的呢,粗米糠粥,醃魚骨,還有…嘻嘻。”
她笑瑩瑩賣了個關子,旋即打開飯盒:“鏘鏘!還有一團篩秈米飯糰喲。”
“哇!”
這些食材,無疑治癒了波安勞累了一上午的身體。
他甚至迫不及待的抓起飯盒裡的食物,狼吞虎嚥起來。
看着波安幾乎要嗆到的吃法,茜拉看在眼裡,甜在心裡。
“吃慢點,別噎着。”
這種擔心是多餘的。
誰都知道,工種哥布林的食道粗,一般不會被這種精細的食材噎到。
也就只有嬌生慣養的人類,吃着精良的白米飯或者麪包,卻還有可能會噎住。
“喲,波安和他小媳婦。”
“小倆口啥時候生孩子,記得叫我們。”
“哎哎哎,別打擾他們。”
路過的哥布林同事們,還不忘笑話似得,友善的開開波安玩笑。
這讓兩個涉世未深的孩子,瞬間羞紅了臉。
波安甚至意識到自己吃相太難看,而停下了吃東西的動作。
他看着飯盒裡吃到一半的食物,心念着這是納波斯嬸嬸和茜拉做的,雖是心甜,但也激發出了波安的理想。
“茜拉,我會拼命工作的,總有一天,我會讓你過上能頓頓能吃白米飯的生活。”
這番話,或許是有點不切實際了。
白米飯,麪包,對於哥布林來說,是可望而不可即的食物。
事實上,篩秈米在哥布林裡,都已經是精銳軍隊才能享用的美食了。
即便是粗米糠,那也是尋常人家一個月才能吃一次的美味。
所謂的粗米糠,是指稻子經過礱穀機後,篩選下來的扁稻,不完善稻和殘次稻,全部倒進礱糠機裡打出來的副產品。
而篩秈米,則是糙米經過沙輥和鐵輥米機後,變成成米前,經過篩秈機篩下來的不合格米,黴變米和含蟲卵米。
人類的畜牧業裡,豬吃的都是精米糠,粗米糠是給魚蝦吃的輔食。
哥布林貧窮。
這是普遍的現象。
白米對於哥布林來說簡直是如同皇族御膳般的美食了。
正因爲貧窮,所以波安纔會發憤圖強。
茜拉錯愕的看着波安,沒想到他竟會有如此遠大的夢想。
而且,是爲了自己。
從呆滯中回過神來,茜拉的臉上,洋溢起至福的神采。
她下意識的捂住手上的紫星草戒指,用力的點點頭。
“嗯,加油,波安,在此之前,我會一直陪着你…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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