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柒陽就遣散了府上的大部分人, 只留下了極少的一部分人。
劉管家另尋事去做了,而阿奴卻還留在趙府。本來柒陽是不願意的,他讓阿奴留下不過是在害阿奴。
可是阿奴十分的固執, 說來來去去走了那麼多地方, 也就只有柒陽肯收下他。所以他十分的感激柒陽, 不願意在這種關頭就這麼離開。
勸說無果, 柒陽最後只能讓阿奴留下。
第二日, 柒陽換上了鮮亮的朝服,這還是一個月前寒暄特意命人爲柒陽重新制作的。
現在看來,這也不過是個笑話。這件朝服柒陽還沒有穿幾次, 就要脫下來了。
柒陽走進宮殿,已經先到的官員中已經有不少人聽到了風聲, 知道柒陽馬上就要被拉下馬了。
似乎是沒有感覺到這些人目光中傳來的惡意, 柒陽依舊目不斜視的走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站在柒陽身邊的文程瞥了柒陽一眼, 臉上浮上了淡淡的笑意。
柒陽看了文程一眼,他什麼都沒說, 但是卻讓文程感到了一股壓力。
畢竟是曾經當過皇帝的人,柒陽眼神凌厲起來還是足以讓大部分人感覺到壓迫感的。
文程收斂起了臉上的笑意,低下了頭,低垂的眼眸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柒陽沒有在意對方,他靜靜的站在原地。
這個時候太監尖細的聲音響起, “皇上駕到!”
所有人都彎下了腰, 然後高呼萬歲。
沒有一個人直接把自己心中的期待放在臉上, 他們的視線都若有若無的掃過柒陽。
柒陽的背脊挺得筆直, 臉上並沒有恐慌。
在衆官行過禮之後, 寒暄開口道:“京兆尹趙巍宸玩忽職守,被查出貪污, 今革職查辦,來人,帶下去。”
柒陽低下了頭,沒有掙扎、沒有喊叫,他任由士兵將自己帶下。
朝堂之上各個人神色各異,然而柒陽並沒有心思去看這些人的反應。
什麼玩乎職守,什麼貪污受賄,不過是欲加之罪罷了。柒陽沒有什麼好辯護的,他的利用價值已經沒有了,當然可以被隨意的拋棄了。
寒暄坐在龍椅上,珠簾將他的臉半掩住,文程擡眸去看寒暄的表情,然而他看不出此時的寒暄就是是喜是愁。
接下來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有人向寒暄稟告着各處的動向,說着該要解決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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柒陽褪去了官服,摘下了官帽,只穿着一身素白的中衣,坐在了鋪着稻草的小牀上。
柒陽所在的區域的人很少,柒陽看了一圈,只在斜對面看到了一個有些狼狽的男人。
男人似乎察覺到了柒陽的目光,他擡起頭來,看向了柒陽。
視線和對方對上,柒陽的瞳孔一縮,那人竟然是曾經奉越國的大臣風行鬆。柒陽其實並不認識對方,只是曾經看過對方的畫像,沒想到會在這裡看到對方。柒陽以爲這種亡國之臣應該早就被處死了。
那人似乎認出了柒陽的身份,“趙巍宸?居然也淪爲了階下之囚。”
聽着對方那明顯帶着嘲諷的語氣,柒陽並沒有生氣。或許他是該生氣、該發怒的,畢竟他被當作一個無用的工具就這樣被捨棄了,然而柒陽早就有了心理準備,那想象中的憤怒情緒並沒有出現在他的身上。
見到柒陽似乎一點也不生氣,對方也覺得沒有意思,很快就收回了眼神。
柒陽發現對方一直在牆上刻着字,但是因爲距離太遠了,所以他看不清對方寫着什麼。
柒陽靠在牆上,低垂着眼眸,想着阿奴日後該怎麼辦。
陽光透過小小的窗戶,一點點西斜,最後消失於無。
柒陽感覺自己腹中空空,腦子開始有些混亂了,心情也開始莫名其妙的煩躁起來。
就在這時,一個獄卒到了這片牢房,那人將柒陽所在的門打開,然後道:“跟我來。”
能夠這麼任性的讓自己出去的人,想來也就只有寒暄一個人吧。
柒陽跟着對方走過安靜的牢房,這些牢房大多是空的,很少有人。
“帶他進去吧。”走在柒陽前面的獄卒說道。
柒陽擡頭一看,然後就看到了一個身量和自己相仿的人頂着一張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臉龐,走在另外一個獄卒的身後。
柒陽低下了頭,一切再明顯不過。
寒暄,你究竟想做什麼呢?柒陽臉上泛上了苦笑。
走過陰暗的暗道,柒陽身邊的獄卒在甬道的末尾,沒有再就去走過去。
柒陽沒有猶豫,直接走了進去,漫長的道路似乎沒有盡頭,也不知道在甬道里面走了多久,柒陽終於看到了外面。
甬道外面是一處十分偏僻的森林。沒有路徑,有的只有遮天蔽日的樹冠。
還沒來得及環顧四周,柒陽就聽到了寒暄的聲音。
“我們走吧。”
轉過頭,柒陽就看到了寒暄那張一如既往帶着盈盈笑意的臉龐。
然而此時的柒陽比起以前,更是沒有好臉色給寒暄看了。
寒暄沒有因爲柒陽的態度而生氣,他主動走近柒陽,然後牽住了柒陽的手。
柒陽甩開了寒暄的手,然後說道:“事到如今,你這麼做又是爲了什麼?難道是因爲我像柒陽嗎?”
寒暄的臉色未變,他道:“先別說這麼多了,先離開這裡吧。”
柒陽轉頭看了眼那隧道,發現機關已經被觸動,現在他的身後是一面沒有任何異樣的巖壁。
“好,希望你能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趙家滿門忠烈,到了我這一代也是爲了霽雪國盡心盡力,我希望你不要讓其他臣子寒了心。”柒陽說道。
在這一點之上,柒陽和趙巍宸極爲相似,首先想的都不是自己,而是國家和百姓。
“我會的,我們走吧。”
柒陽跟在寒暄的身後,穿過茂密的森林,然後見到了一座小小的宅邸。
寒暄推開了門,裡面空無一人,“你暫時先住在這裡,等到風頭過了,我會……給你一個交代的。”
柒陽點了點頭,然後他就感覺到了不對勁,自己的身體開始發軟,腦袋還是發昏。
柒陽蹙起眉頭,視線投向了寒暄的臉。
寒暄伸手將柒陽抱入懷中,他用手指幫柒陽理了理鬢間的髮絲,然後將柒陽抱進了一個房間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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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柒陽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了。
柒陽嗅到了房間裡面有股藥水的刺鼻味,他掀開被子,下了牀,忽然發現自己臉上的感覺有些奇怪。
柒陽伸手去摸自己的臉,發現觸感比以前更加的溫暖,有微風從窗戶拂進來,柒陽感覺自己的臉敏感得有些受不了這風。
柒陽走到了鏡子前,他在鏡子中看到了一張熟悉又陌生的臉龐。
不是趙巍宸原來的那張英氣的臉龐,而是另外一張臉。
然而柒陽卻覺得這纔是自己原本的臉,柒陽蹙起眉頭,心中的疑惑涌了上來。
可是……那些想法怎麼可能是真的呢?
柒陽換了身衣服,然後走出了房間。
外面是種着枇杷樹的庭院,此時的已經結了不少青色的枇杷。
柒陽用手指摸了摸,然後又繼續走出了院子。
院子還是跟昨天一樣沒有人,這樣也好,正巧他也不喜歡噪雜,更喜歡一個人待着。
將自己換一張臉,怕是以防被人看出破綻,畢竟牢裡面還有一個和自己長的一模一樣的人。
柒陽在宅邸裡面閒逛着,宅邸並不大,柒陽一下子就逛完了。
找到了書房,柒陽決定看些書,消磨些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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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的長安城已經被鬧的沸沸揚揚的了,大家都在討論‘趙巍宸’的下場究竟會如何。
文程知道,‘趙巍宸’是不會有什麼好下場,但是柒陽就不同了,柒陽永遠都會被寒暄護在羽翼之下。
文程有的時候就在想,如果將寒暄的羽翼折斷,那麼也就沒有人能夠再護着柒陽了。
現在,他不僅是這麼想的,更是這麼做的。
在‘趙巍宸’鋃鐺入獄的第三天,寒暄對其的處置終於下來了。
說是念在趙家三代都爲霽雪國盡心盡力,留趙巍宸一條命,但是其罪孽深重,要流放南夷。
這件事情好像就這樣被畫上了句號,之前那些提心吊膽的人都紛紛將自己的心放了回去,畢竟少了‘趙巍宸’這麼一個鐵面無私的監察使。
大家心裡都明白,‘趙巍宸’那樣的人是不可能貪污的,判下貪污的罪名再明顯不過,就是故意要削弱趙家的權勢。不對,這分明是要將趙家在霽雪國剷除。
功高震主、風頭過盛,遲早有一天會落下馬來。
現在大家都把視線投到了另外一個人身上,那個人就是文程。
丞相邢華峰向來低調,不喜歡摻和進這些事情裡;而文程就不一樣了,他現在可是漩渦中的中心人物。
第一把刀就這樣被寒暄親手摺斷了,誰又知道文程不會是下一把刀?
寒暄坐在桓元宮的內殿中,看着柒陽爲自己畫的那幅畫。
在很久之前,寒暄就曾經要求柒陽幫自己畫一幅畫,然而到了實現中,兩個個人之間的關係已經無法挽回了。
想要獲得什麼,那麼就勢必會失去另外一樣,這個道理寒暄很早就明白了。
馬上……就要到他決斷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