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點多車開進村了,整個村裡除了有路燈的地方亮着,就是我們家還有燈光亮着。村子裡的人都聚在我家,我已經聽到那是有人離開纔有的聲音。車停在離我家還有20多米的距離,我一下車就看見了外婆了,外婆已經來我們家了。我抱着外婆哭,外婆也哭了,外婆對我說:“等下過去了要把帽子拿下來,好好給爸爸燒香磕頭呢,要不然帶着帽子就是對爸爸不禮貌。”我看着我們家站滿了人,外婆拉着我進家門的時候,他們都讓了一條路。
我看看大門外的爸爸靈堂,爸爸的遺照,客廳裡放的棺材,周圍都貼滿了各路神仙的紙張。大姐和二嬸,還有堂弟他們分別在棺材坐着兩邊給爸爸燒紙,還有幾個先生在做法事。外婆扶我進了爸媽的房間,進去之後我就向媽媽跪下了。我對媽媽說:“對不起,對不起,我回來晚了。”我沒有回家過年,沒有早點回到到家,也沒有看見爸爸最後一眼,我非常後悔。
媽媽和外婆她們把我拉起來,給我穿上‘孝衣’,幫我把帽子拿下來。接着帶我出去跪在爸爸的靈堂前,讓我跪着磕三個頭,然後給爸爸上香。我還是不相信爸爸離開我們了,我看着他的遺照,照片上的人都不像我爸爸。我還能想到爸爸生前的身影,現在應該在什麼地方走動。他現在就在家裡面,我四周環顧,在也沒有看見他。
跪拜完爸爸後我也去到棺材旁給爸爸燒紙,我坐在姐姐和二嬸旁邊,我們一句話都沒有說。棺材後面綁着了一隻大公雞,看着它好像很餓了。我眼淚一滴一滴的滴在地上,鼻涕也拉得長長的,滴在地上。我心想這不是我爸爸,我不相信,我沒有看見他,我不相信他離開了。可是,在家裡我再也找不到他的身影了。我特別想把棺材打開,我特別想看一下爸爸。爲什麼就忍心離開了,怎麼就把我們扔下了。我還在想不是有起死回生的可能嗎,有些人死去了後來不是也在棺材裡醒過來,又活了好幾年嗎。我爸爸爲什麼還沒有醒過來,真的是不想管我們了嗎。我越想越難受,眼淚真的止不住了。我才知道人真的難過了,眼眶裡的淚水是裝不下的,會從左右兩邊流下四行眼淚。我想爸爸聽見我們哭了,看見我們這個樣子他會不會再次醒過來。還是他真的累了,要一個人去放鬆一下,爸爸現在也去找他的爸爸了。
爲什麼沒有貓路過呢,不是都說有貓從棺材前面路過的話,裡面的人會起來的嗎。我好想找一隻小貓過來,在電視裡發生的各種場景我都想到了。爲什麼有些電視裡面的人去世了,在辦喪事的時候棺材是沒有蓋上的。爸爸的棺材確實蓋上的,我好想打開看一下他。現實還是現實,我們活着的人看不見死去的人在我們身邊活動的身影。但是腦海中他們一直是存在的,能清楚地想到每個時間段他們在幹嘛的場景。
03:點多,姐姐說她守不住了要去睡覺,二嬸中途的時候走了。三嬸陪着我一起給爸爸燒紙,我感覺我可以守一整夜的。但是沒多久,媽媽也叫我去睡覺了,媽媽說我坐車一天也累了,先去休息一下,早上還要早起的。我起身走進房間看見小妹和大姐睡在地鋪上,我就說怎麼沒有看見小妹,原來是早就睡着了。我就整個人剛躺在牀上,媽媽就進來把我拉起來,讓我不要睡在高牀鋪上,和姐姐妹妹一起擠在地鋪上睡。她們兩睡一頭,媽媽讓我睡另一頭,我當時心裡還有點嫌棄的,因爲小妹的腳臭。我再拿一張棉被把她們兩個的腳隔開,把頭轉到另一邊擠睡着了。
05點多媽媽把我們叫醒,說先生準備做法事了,讓我們都儘快起牀。我坐了起來,小妹看見我說:“二姐你回來了,我還以爲是誰呢,兩張被子壓着我,我都要熱死了。”我說:“我不用這個棉被蓋住你的腳,我怎麼睡得着,你的腳那麼臭。”我們起牀洗漱,外婆叫我們去吃早餐。我餓,但是沒有胃口,吃不下。外婆硬是讓我吃一點,我就打了一點點粉,強嚥了幾口。
06點先生開始做法事,姐姐拿着爸爸的靈牌,我和小妹,還有堂弟每人拿着三根香排着。我們先生跟着跪拜扣頭,圍着棺材轉,這裡就不說那麼清楚了。幾乎是膝蓋跪倒沒有知覺了才結束。法事中途中我發現還有兩個先生竟然笑場,感覺他們不是很專業。法事好像一天九次,早中晚各三次。早上第一輪法事結束了,姐姐和小叔他們要去街上買一些用到的東西。小叔說他還要去醫院看一下三妹三叔三嬸他們要回家帶他們的三個孩子過來。我們家是移民過來的,所有親戚他們都是在另一個縣城裡。
姐姐他們出發後,家裡最大的孩子就是我了,好多事需要我來完成。不做法事的時候,媽媽讓我們坐爸爸棺材旁邊守着他。媽媽說:“不能讓棺材旁邊還有棺材下面的燈火和香滅了,要一直不停地續上。”媽媽在一旁和那些親戚說:“我也沒有想到人走那麼快,26號早上起牀的時候他對我說他肚子很痛,不能去高中開家長會了,讓我去開。我就去開家長會了,沒有多久他就被送去醫院了。我開完家長會,下午又去接小的孩子回家。第二天早上接到醫院的電話說他快不行了,讓我們儘快趕去醫院看一下他最後一面。我就帶上兩個女兒去醫院,去到的時候人已經不行了,走了。最後連一句話都沒有跟我說,人就沒有了。”
小妹跟我說:“大姐在醫院值夜班,半夜去叫爸爸,但是叫不應了。爸爸已經沒有意識了,大姐馬上叫醫生過來,最後沒有搶救成功。我們從家裡趕到醫院的時候。爸爸已經走了。我們馬上就哭了,醫生把我們叫過去,說讓我們做好心理準備。讓我們去看爸爸最後一眼,然後就把帶我們到病房裡。剛剛走到病房,三姐看了爸爸一眼就暈倒了,整個人都在發抖。三姐呼吸急促,好像是被什麼東西迷住了,怎麼都醒不過來。醫生馬上去搶救三姐,醫生說三姐是被爸爸拉去了,是爸爸太愛她了,想要把三姐帶走。三姐就挨在醫院住院,我們就坐救護車就把爸爸拉回家了。”我在想醫生怎麼會說這樣的話呢,不應該給出一個合理的醫學解釋嗎?
我在有空的時候找手機看了看微信的信息,我們新換的組長髮給我好多條消息。組長已經在催促我回公司上班了,他說這個情況是可以請3天假的,讓我辦完事趕緊回去,要不然就排休按事假來扣。我們公司的事假要扣錢的,我一股火冒出來,要是他在我身邊一定會被我大罵的。我想把他的聯繫方式都刪掉,但是我沒有這樣做,我選擇已讀不回。讓我很生氣,心想等我回去了就辦好離職手續,馬上離職不幹了。我關掉了手機不在理會任何信息,接下來的他又不停的給我發消息,催我回去上班。
我回復他:我爸爸都還沒有出殯,你就一直髮消息讓我回去上班,我不回,你可以選擇開了我。然後他回覆我說:那這個情況我可以再去幫你申請幾天假。他讓我告訴我爸爸出殯的時間,他去幫我申請,最後一共給了我9天時間。
2月28日一天都是在悲傷中度過,今天先生們拿着很多彩色的紙,有規律的貼在爸爸的棺材上。我在想他們是不是要封棺了,能不能不要封那麼快,我還沒有見到我的爸爸,最後一眼都沒有看見。我看着他們一點一點的貼滿,中間有貼歪的,還有把字貼錯的。我猜這些先生裡面肯定有新手,要不然之前也不會笑場。左右兩邊還有幾個字,大概的我忘記了,好像是什麼(極樂淨土,西方世界,逍遙快活)連起來的。後來他們被另一個先生罵了,那位先生說:“你們怎麼這樣辦事呢,字都貼歪了還貼錯了,看不見嗎,收錢了就要好好的把事情辦好。”說完他就自己動手完成了。
三叔三嬸把他們的孩子帶過來了,他們家最大的女兒讀初一,還有兩個雙胞胎弟弟讀六年級。小叔沒有把妹妹帶回來,小叔說:“稍微好了一點,醒了可以睜開眼睛了。但是她還是不能出院,最關鍵的是要看她自己能不能走出來。她心裡太堵了,稍微一抽泣就呼吸困難,明天我再去看看她。”晚上我們又守着爸爸,坐在棺材兩邊給他燒紙錢。去年的冬天還沒有過,還一直吹着大風,乾冷乾冷的。周圍都陰涼涼的,我整個人也很涼很冷了。環顧四周看向沒有燈光的黑夜中,想着在黑夜中看到那熟悉的身影。想着爸爸會以各種方式出現的場景,但始終沒有看見他。我伸手摸了摸棺材,棺材也涼涼的。看了看一旁的冷固器連着放進棺材裡的管子,有些地方都破裂了,冰都爆出了。爸爸在裡面躺着他一定很冷吧,媽媽他們把他放進去的時候,有沒有給他穿上厚厚的衣服呢?
我對媽媽說我有點冷了,想換些比較厚一點的衣服來穿。媽媽說這幾天都不可以換衣服,也不可以洗澡,冷的話就在裡面加衣服。我晚上在守夜的時候,我三叔一共來錄了三次視頻,從不同的角度錄視頻。後來我有空看手機了,我看見三叔一共發了兩次微信朋友圈,還發了一條抖音。我當時真心感覺他好像的有毒,是不是沒事幹,閒得慌。什麼事情都要拍照錄視頻發出來,現在的大人玩手機比我們還要入迷。
之前是大人勸着我們不要玩太多手機,說對眼睛不好。他們要是勸不了就用罵的,或者動手的。現在一天只要不工作,他們玩起手機來比我們還要厲害多了。隔壁家的嬢嬢就是這樣的,一天都在玩手機唱山歌,她可以從傍晚六七點唱到夜裡三四點。早上又早起去幹一下活,回來繼續連着WIFI唱到晚上,唱到凌晨,有時候我們半夜醒來上廁所聽到也是挺害怕的。
凌晨2點多,媽媽讓我們去睡覺,她來守夜。因爲這幾天我們都是要早起的,由於家裡人現在比較多,也沒有準備很多牀,今晚又要擠着睡覺了。媽媽讓我和小妹、外婆一起在他們的房間睡。他們房間一共有兩張牀,三個人睡一張。我是馬上拒絕了,我說受不了小妹的腳,太臭了。聽到我說這句話那些嬸嬸還笑我,說我太誇張了。當我妹妹一脫鞋,腳一臺,她們又馬上說,嘖嘖嘖,還真的是臭。房間裡的人都笑了,小妹自己也笑了。小妹還不去洗腳,直接用被子把腳蓋住,今天她和外婆睡一張牀,我外婆的鼻子倒黴了。
我走進我們的房間,牀已經被是三叔三嬸的孩子睡了。房間裡面放了兩張牀,他們三個睡一張,小叔和二嬸家的堂弟睡一張。我一進房間,馬上就掉頭出去了,今晚我還是不睡了吧,用我小妹的腳跟他們的腳比腳臭,他們贏了。我頂不住了,我去到媽媽的房間,把妹妹拉出去洗腳,然後我帶上口罩,又擠了一個晚上。二樓還有三個房間,讓那幾個先生睡的,我們自家的人在這段時間裡不能上二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