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星子,有點熱。
香樟樹旁的路燈,早已亮起,崔微微拖着疲憊的身軀順着路走,路燈將她的身影拉的好長,現在是九點多鐘,正好是小區住戶出來散步消食的時間,她今天太累,便敷衍的和鄰居四周打招呼,不多久,她便站在自個兒小區樓下。
可她不敢上樓。
明明她家就在十七層,可崔微微仍不敢踏進第一步,因爲她知曉回家後,她母親會說什麼,無非就是你年齡不小了,該找份安穩的工作別再學那什麼學心理學了,可她包裡擱置的正是瀨名大學心理學專業的研究生錄取通知書,明天就是註冊報告截止的時間,她今晚是不講也得講清楚,若是其他研究生也就罷了,可偏偏她母親對心理學有着偏執的歧視。
“你可以學編導,可以學金融,甚至可以學歷史,但你不能再步你舅舅的後路,倘若你也出了毛病,你讓我怎麼辦?讓珂珂怎麼辦?”
她舅舅,崔致遠曾是瀨名市著名的心理學研究學者,也曾協助市公安局破解過許多複雜的案件,本是青年才俊,可最後卻因心理學而陷入自我否定的陷阱裡,精神失常,進了精神病院,舅舅是她母親最後的親人,所以她舅舅犯精神病對她母親打擊頗大。
一開始,她隱瞞志願選擇心理學,她母親一萬個不同意,後來父親調解後,她如願所嘗的進到瀨名大學心理系,崔微微知道,讓她上心理系已然是母親最大的退步,可現下她已然畢業,按話來說,她該找個工作的,可她卻偷偷報了瀨名大學心理系的研究生考試。
最爲重要的是,她通過了研究生考試。
再說服她母親同意她繼續研究心理學嗎?崔微微沒半點把握。
七年前,因爲舅舅精神病疾復發,母親帶她去瀨名精神病院時,她永遠記得舅舅癡狂到拿粉筆在病院裡的各處畫着行星,而她一向堅強的母親也竟然哭了,喊着舅舅的名字哭的讓人心碎。
她沒辦法再讓母親哭,也沒辦法放棄瀨名大學的通知書。
崔微微深吸口氣,鼓起最大的勇氣,走進電梯,伸手按了十七層。
“等下!”
就在電梯門即將閉合之時,冷不丁的,一隻手卻突然出現她面前,教崔微微有些驚嚇,電梯門感應的緩緩開門,她循目望去,就見一位拎着菜筐的男人急匆匆閃躲進來,他戴着鴨舌帽低着頭,教人看不清容貌,像是在躲避什麼人,而他提着的菜筐裡有蘿蔔、芹菜、幾袋料酒,看起來是位素食主義者。
崔微微站在電梯按鈕附近,問着他。“你去幾樓?”
“十七層。”
清冽的聲嗓猶帶三分蕭韻,獨特的聲嗓喚起崔微微腦海深處的記憶。
那是她初中畢業之時。
瀨名中學的合歡樹,破天荒的開了,粉紫色的小毛絨花落在小學裡的各處,飄飄蕩蕩,中學禮堂裡表演着送別儀式,稚嫩的歌聲籠罩在禮堂周圍,初初相見時,他就在站在禮堂前,毛絨花有幾朵落在他肩上。
操玠與她算不上青梅竹馬,甚至連發小都談不上,最多是相處還不錯的鄰居。
即便是鄰居,她與操玠之間也是隔着十萬八千里,操玠父親年輕時可是連續被小區評爲最帥的男人沒有之一,操玠母親更是瀨名市著名的舞蹈家,自然地,操玠也完美繼承了他一家的基因,外型俊美,體格修長挺拔的更是不像話,成績名列前茅就算了,連體育運動都是萬能,身邊也有各種學姐學妹圍繞,不過崔微微以前不明白,現在也不明白的就是,操玠對誰都很疏離冷淡,一副拽拽的高冷姿態。
所以,數十年起來,她始終對這位“別人家的孩子”抱有敬意,多少被他的牛仔褲折服的學姐學妹拜託她遞情書,她都以“我和他不熟”的理由一一婉拒,一開始那些女孩子並不信,可她與他並未有什麼聯繫,久而久之大家就無視她這個名義上的鄰居。
可初中畢業後,操玠便隨他父母出國遊學,十七層也只有她家住着,多年來,久而久之,崔微微就漸漸的忘卻自己也有一位有着偶像劇男主必備條件的鄰居。
直至今日,她纔想起來,她正想與這位多年不見的鄰居打聲招呼,電梯外就傳來一聲殺豬般的嚎叫,抱着很大的怒氣朝電梯奔來,嘴裡還喊着。
“操玠,你大爺的給我站住,站住啊!!!”
可惜的是,就在那人來到時,電梯門完全的閉合起來,電梯裡只有她與操玠二人。
時隔多年未見,她該如何打招呼呢,是說操哥……呸,玠哥哥?……還是說……
“操玠。”她沒回頭,可透過擦得幾能反光的電梯門,她能看到拎着菜籃的操玠,他有些不同以往,戴着黑框眼鏡,比之前痞感多了幾分儒雅氣息,身材也比初中時好太多,不過那張臉還是俊美的過分。“好幾年不見,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操玠並沒迴應,電梯裡一時寂靜。
尷尬。
崔微微想要回頭的慾望消滅的不剩,當初操玠可是出名的臉盲,怎會認出她?
“可能你不記得了,我是……”
“崔微微。”
欸?操玠還記得她?崔微微佇立在電梯按鈕處,緩緩轉過頭來,仰起頭,卻恰恰與他低垂的目光相接,她正想着什麼時候操玠來她身邊的,操玠卻開了口。
“我記得你。”
記得她?崔微微看向操玠,即便近十年不見,他仍如當初,眼神亦是撩人的緊。
她永遠記得,當初初中畢業時,操玠站在禮堂前,身邊的合歡樹盛開的景象,即便相處多年,可他斜插口袋漫不經心的隨意姿態仍是驚豔了她一把。
不愧是別人家的孩子。
如果她母親,有操玠這樣聰明又順心的孩子就好了……如果……
崔微微像是想到什麼了,那雙眼睛都在發光。
從小以來,崔微微就不像別的女孩愛慕的看着他,而是近乎一種對長輩的敬意,操玠記得清楚,所以他纔會對現在崔微微的發光眼神,有些奇怪。
“操玠,你結婚了麼?”
“沒有。”
“那你有女朋友了嗎?”
“……暫時沒考慮。”
崔微微問的話,非常奇怪,可他也很奇怪的回答她的話。
言罷,崔微微擡眸,與他四目相對,超過五秒鐘。
她眼裡有他捉摸不透的神采。
“我有個婚,你要不要和我結了?”
操玠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