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蘇紅玉愣神的功夫, 病房的門被人從外面推開了,滿臉是淚水的蘇紅玉就這麼跟門外進來的人碰上了。
走在最前面的人是蘇清影,當瞧見滿臉都是淚水的蘇紅玉時, 她微微一愣,面上露出了不解的神情來:“紅玉, 你怎麼在這裡?怎麼哭了?有誰欺負你了嗎?”
人就是這個樣子,沒人問的時候倒是還不覺得有多大的委屈, 但是一旦有人問她是不是出了什麼事情的時候, 蘇紅玉滿腔的委屈之意便再也控制不住, 她眼淚流得更兇了。
她從來都沒有想過許文靜竟然這麼難伺候, 她都已經做到了極致, 就算是對待自己的爸媽她都沒有這麼上心過, 爲了許文靜她掏心掏肺,把能做不能做的全都做了個遍。
人家都說什麼真心換真心,只要你拿真心對待別人,旁人一定會回報真心的。
蘇紅玉也不指望許文靜對她有多好多好, 至少大面兒上能過得去吧?結果呢, 她把自己當什麼人了?
先前蘇紅玉只想一個人跑出去哭,現在瞧見蘇清影, 蘇紅玉的淚水唰唰往下掉,抓着她的手哭得泣不成聲。
不過蘇清影顯然不擅長面對這樣的情形,她愣了一下,無奈地開口說道:“好了好了,你也別哭了, 有什麼事情直接說就是了, 哭是解決不了問題的,你不說的話, 我怎麼能幫你?”
原本正哭得停不下來的蘇紅玉:“……”
難道蘇清影看到自己大哭不止,第一時間不是應該去質問許文靜,爲自己出頭,爲自己討回公道的嗎?她爲什麼一直揪着自己問個不停,她希望自己說什麼?說自己未來的婆婆人不好,說她苛待自己?這不是擎等着給許文靜找不痛快的嗎?
即便到了現在,蘇紅玉都沒有要放棄方正堂的想法,許文靜不好相處是不好相處的,可只要能跟方正堂結了婚,她牢牢地把握住方正堂,以後擎等着享福就是了,至於許文靜,她就算再厲害,還能在自己的腦袋頂上作威作福一輩子嗎?
蘇紅玉來照顧許文靜的事情方正業是知道的,不過自己這個嬸孃可不是個好相處的人,現在蘇紅玉這個樣子,怕是被許文靜給欺負的。
不過被許文靜欺負了,這也是這對未來婆媳兩個人的事情,蘇紅玉若是好好說話,他們幫忙說一下也未嘗不可,但是看蘇紅玉現在這模樣,顯然是想要拿着蘇清影當槍使,她自己卻還是清清白白好媳婦兒……
也虧得蘇清影不知道這其中的彎彎繞繞,否則的話怕是要被蘇紅玉給繞進去了。
方正業微微一笑,拉着蘇清影進了病房,順勢讓她將自己的胳膊從蘇紅玉的懷中給抽了出去。
“有什麼話還是進去說的好,別在門口這裡擋着路。”
蘇紅玉看着自己陡然空了的雙手,心裡面酸酸的,又見方正業如此護着蘇清影,她心裡面越發難受了起來。
如果不是因爲她知道未來是什麼樣子,如果不是她知道未來的方正業絕對沒有什麼的大出息的話,跟他在一起倒是也不錯,至少自己不會像是現在這樣艱難。
蘇紅玉呆呆地想着,淚水反而比之前流得更兇了。
然而許文靜顯然也沒有想到方正業和蘇清影會過來,不管怎麼說,蘇紅玉都是蘇清影的堂妹,兩人的關係擺在那裡呢,蘇紅玉哭成這個樣子,怕是個人都會懷疑是自己苛待她了。
這麼想着,躺在病牀上的許文靜扯了扯嘴角,勉強說道:“紅玉,你這孩子,你說你哭啥呢?我不就是說了你兩句嗎?至於哭成這個樣子,真是的,這要是不知道的,還以爲我苛待你了……”
說着,許文靜看向了蘇清影,不好意思地說道:“蘇工,對不起啊,讓你見笑了,我其實也沒做啥,就是說了她兩句,誰知道你這個堂妹氣性這麼大,這就哭上了……”
許文靜心裡面覺得有些憋屈,忍不住擡起手抹了抹眼睛,跟着開始訴苦道:“我這生了病之後,身體一直不爽利,蘇工你也知道的,這病人的情緒跟正常人哪裡能一樣,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兒?紅玉這孩子的氣性太大了,我這心裡面啊,還真是……”
蘇清影皺了皺眉頭,打斷了許文靜的話:“嬸孃,既然你生病了,那不是應該讓曉雯回來照顧你的嗎?她是你的親閨女,對你的脾氣性子都很瞭解,她要照顧你,肯定比紅玉強,你怎麼不叫她過來照顧?”
蘇清影的話一針見血,許文靜面上的表情僵了一瞬,隨即開口說道:“曉雯這不是因爲文工團那邊兒有慰問演出嗎?她又抽不出時間過來照顧我,所以才麻煩紅玉的,我要是早知道她性子這麼嬌氣,說兩句都能哭起來,那我也就不讓她來照顧了……”
許文靜的聲音可不小,病房裡的人都聽到了她的說話聲,躺在另外兩個病牀上的病人忍不住撇了撇嘴巴,對許文靜的做派十分看不上眼。
她們可聽說了,蘇紅玉也不是閒着在家沒事兒乾的人,她也是紡織廠正經女工,人也是拿工資的,知道這未來老婆婆病了,特意請了假過來伺候她的,這也就許文靜不把人當回事兒,要是換了其他的人,不說對人家感恩戴德吧,也是客客氣氣的,許文靜這當着面兒給人家難看,人堂姐來了,還在人跟前上眼藥,這事兒做得實在下作。
不過她們到底是外人,也不好插嘴多說些什麼。
蘇紅玉剛剛氣急之下想要跑出去的,這麼被蘇清影和方正業二人打了個岔,她出去也不是,不出去也不是,整個人呆呆地站在那裡,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
而蘇清影聽完了許文靜的話之後,面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來,接着她回頭看向站在門口的蘇紅玉一眼,開口問了一句:“紅玉,你是不是請了假過來幫忙照顧嬸孃的?”
蘇紅玉抹了抹淚水,點了點頭,悶聲悶氣地說道:“是,我請了一個禮拜的假,這個月的工資全都扣完了。”
她一個月的工資有十八塊,正常請假一兩天的話,是不會扣工資的,但是她上個月請了假,這個月又請了一個禮拜的假,車間主任跟她提過這事兒,說她要請假的話,這個月的工資可就沒了。
十八塊可不是一筆小數目,扣工資的事情她甚至都沒和蘇天賜和李鐵蘭兩個人提,要是他們知道自己爲了照顧許文靜連工資都不要了,那對夫妻能把自己的皮都給扒了。
一想到自己連工資都不要了,就這麼低三下四地來照顧許文靜,可是她卻沒有把自己的付出放在眼中,反而一直在挑三揀四的,蘇紅玉心裡面越發難受了起來。
蘇清影直接開口說道:“紅玉,既然嬸孃覺得你照顧得不好,你那邊兒又是請假過來照顧的,那現在挺好解決的,你不如回去上班,說不定還能把這個月的工資給領了。”
這事兒其實也沒什麼困難的,既然許文靜那麼嫌棄蘇紅玉,明裡暗裡說不需要她來照顧,而蘇紅玉又因爲許文靜的緣故請了假沒了工資,那乾脆回去上班的好。
話一出口,病房裡陷入了一片安靜之中,蘇紅玉瞪大眼睛看着蘇清影,好半天都沒能說出一句話來。
許文靜顯然也沒想到蘇清影竟然能說出這種話,她愣在了那裡,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就在此時,剛剛始終沒開口的方正業笑着打圓場:“好了清影,這是嬸孃和紅玉之間的事情,她們如何決定,還是讓她們商量着來的好,我們沒有必要插嘴幫忙,你說是不是?”
說着,方正業將帶來的禮物放在了旁邊的桌子上,笑着問道:“嬸孃,你身體好些了沒有?醫生有沒有說你還有多久可以從醫院出來?”
方正業的話讓許文靜從剛剛那種不尷不尬的境地裡面掙脫了出來,她笑了笑,順着方正業的話說道:“住了兩天院,我身體好了不少,醫生說大概再有五天時間就能出院了。”
說着,許文靜不動聲色地掃了站在另一旁的蘇紅玉一眼,接着又說了下去:“不過醫生也說了,這傷筋動骨一百天,我到底是傷到了骨頭,好也沒有那麼快好起來,等回家了之後,家裡的活兒也不能像是之前那麼幹了……”
若是其他的人,聽到這話之後,少不得要客氣一番,說以後自己閒下來的時候能過去幫幫忙之類的,到時候許文靜就可以順着杆子往上爬了,不過可惜的是,不管是蘇清影還是方正業,他們向來都不是依照常理來的人。
聽到許文靜的話之後,方正業臉上的笑容變得越發溫和了起來:“嬸孃,這你就放心好了,大伯,還有堂哥堂弟堂妹他們都在家呢,那麼一大家子人,誰還不能伸手幫幫忙了?他們保管把你伺候得好好的,絕對不會讓你勞心勞力的,你儘管休息就是了。”
許文靜撇了撇嘴,苦笑着說道:“你瞧你這孩子,幾個大老爺們兒會什麼呢?曉雯倒是能搭把手,但是她文工團的工作忙得很,估計也抽不出時間回來,還得我來辦才行……”
男人家家的幹啥活兒呢?像是他們方家的那爺仨兒屬於是油瓶子倒了都不扶的,大掃帚倒在院子裡面,他們能直接從上面跨過去,指望他們幹活兒,還不如指望老母豬爬樹,這都比讓他們幹活兒靠譜。
眼見着許文靜滿嘴都是男人不能幹活兒之類的話,方正業臉上露出了不贊同的神情來:“嬸孃,你這話就說錯了,你咋還能瞧不起男同志呢?過去是你太能幹了,沒給大伯他們發揮的機會,現在你都不能幹了,他們還能讓你一個病人幹活兒麼?”
“再說了,家務活兒有啥難的?只要長手長腦袋的,就沒有人不會弄的,大堂哥還是技術工,腦子最靈活不過,家裡的活兒對他來說就是小菜一碟,你交給他做就是了。”
說着,方正業見許文靜的臉色不怎麼太好,便又繼續說了下去:“退一萬步來說,就算他們實在是幹不好,那不還有食堂麼?吃食堂不就行了?嬸孃,你別太操心了,車到山前必有路,一家子大老爺們還能把自己給餓死了不成?”
蘇清影點頭說道:“是啊嬸孃,你看正業,同樣都是方家人,正業能把家裡面打理的利利亮亮的,大伯他們應該也一樣,自己的身體要緊,人家不是說生病的人要好好修養修養嗎?你也別太操心了。”
小兩口一唱一和的,把許文靜想要說的那些話全都堵在了嗓子裡面,再也說不出來了,有那麼一瞬間,她甚至感覺這兩個人是故意拿這些話來堵自己的。
“他們跟正業可不一樣,不能比的。”
許文靜乾巴巴地開口說了這麼一句話,不想繼續談下去,她怕在這個問題上繼續糾纏下去,能被兩口子給噎得吃不下飯去。
哪知道蘇清影卻理所當然地點了點頭:“嬸孃,你這話說得不錯,他們確實跟正業不能比,畢竟像是這樣的好男人,世間少有,不過比不上也沒什麼的,等回頭你好好督促督促他們,讓他們向正業學習也就是了,就算學不到十成十,學個四五成也是。”
蘇清影說這話還真不是故意去氣許文靜的,她是真心這麼覺得,畢竟跟大部分的男人相比較起來,方正業真是好得沒話說,要是方家男人都能像是方正業這樣,許文靜可不就能輕鬆許多了?
許文靜:“……”
這兩人絕對是來氣自己沒跑了!
而剛剛還滿心委屈的蘇紅玉看到許文靜在方正業和蘇清影這裡吃癟,她心裡面的那點兒委屈和怨氣慢慢也就煙消雲散了。
果然是一物降一物,甭看許文靜在自己面前那麼厲害,一直挑三揀四說個不停,結果到了方正業和蘇清影面前,她那點小心思立馬都使不出來了。
方正業和蘇清影也沒在病房裡面待多長時間,簡單地跟許文靜聊了聊,二人便選擇告辭離開。
臨走之前,蘇清影特意看了蘇紅玉一眼,詢問她要不要跟自己離開。
“嬸孃都說不需要你來照顧了,紅玉你要不要跟我回去?”
蘇紅玉看了牀上躺着的許文靜一眼,想到自己一直逆來順受,卻沒有得到該有的尊重,她心裡面堵着一口氣,同時也覺得該讓許文靜看看她的脾氣,便點了點頭說道:“既然伯母不需要我照顧,那我也不用在這裡繼續待下去了。”
說着,蘇紅玉看向了躺在牀上的許文靜,輕聲說道:“伯母,那我就先走了,你還是讓正堂他們給你請個人來照顧你吧。”
說完這話之後,蘇紅玉也不等許文靜說些什麼,便跟着蘇清影和方正業兩人一起離開了病房。
許文靜原本以爲自己已經拿捏住了蘇紅玉,卻沒想到蘇清影過來這麼一趟,卻給蘇紅玉壯了膽子,她就這麼扔下自己揍了,許文靜可是氣得不輕,嘴裡面一直嘀嘀咕咕地說個不停,話裡話外都是對那堂姐妹二人的嫌棄。
另外兩個病牀上的人聽不慣她在這裡顛倒黑白地罵人,忍不住開口說道。
“許大姐,你瞧你這話說的,現在是新時代,可不是舊社會了,你還以爲你跟舊社會的那惡婆婆似的,想怎麼磋磨媳婦兒就怎麼磋磨媳婦兒?”
“對了,人家還不是你兒媳婦呢,只是人家心地善良過來照顧你,你可倒好,就算是舊社會的地主婆都沒有你這麼狠毒,你還怪人家跑了?人家沒啐你兩口都是人大肚了。”
許文靜被那兩人的話氣得臉色漲得通紅,可是她只有一個人,對方兩個人一起懟她,許文靜哪裡是人家的對手?最後被懟得啞口無言,再也說不出話來。
另一邊,蘇紅玉跟着蘇清影和方正業兩人離開病房之後,卻沒有打算跟他們一起回家去。
她眼睛紅紅地看着蘇清影,想到她剛剛在病房裡面爲自己出頭的畫面,蘇紅玉的眼神閃了閃,然後把蘇清影拉到了一旁去。
“姐,我有些話想要跟你說……”
蘇紅玉最終還是將蘇清影工作間可能會爆炸的事情說了出來,然後提醒她自己小心,最近不要到工作間去了。
“姐,你也別問我這消息是從哪兒來的,反正我是絕對不會害你的,你只要相信我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