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苗苗聽到蘇清河仍舊固執地喊自己孫同志, 她的眼神微微一暗，面上的多了幾分黯然之色，不過她也沒有多說些什麼, 而是將自己拿到的信交給了蘇清河。
“其實不是信而是電報，是從封城拍過來的”
封城拍過來的？
蘇清河算算時間, 上一次寄回去的信爸媽應該已經收到了，只是不知道他們是什麼樣子的反應。
“給我吧。”
蘇清河說着, 朝着孫苗苗伸出手去, 而孫苗苗看到蘇清河這個模樣, 溫聲說道：“你的身體不舒服, 還是我幫你拆了吧, 我念給你聽, 也省得你費勁了……”
“不用……”
了字還沒有說出來，孫苗苗已經動手拆掉了信封，將電報拿了出來。
“婚事存疑，速回電。”
孫苗苗將電報上的內容唸了出來, 等到唸完之後, 她不由得愣住了，孫苗苗不安地看着蘇清河, 輕聲說道：“清河，這個……你家裡人是不同意我們的婚事兒嗎？”
眼看着孫苗苗面上的不安之色變得越來越濃，蘇清河嘆了一口氣，朝着她伸出手去：“把電報給我吧，至於這樁婚事兒……既然我答應了你, 那就一定會娶你的, 你不用擔心。”
孫苗苗將手中的信遞了過去，她低下頭去, 看着腳下的黑色的地面，輕聲說道：“其實……清河你若是覺得我們的婚事兒讓你覺得爲難，那還是算了吧……我瞧着你好像也不是太願意……”
說着說着，孫苗苗的聲音低了下去，像是不知道該怎麼繼續說下去，到最後她的聲音已經微不可聞，讓人聽不清楚她到底在說些什麼。
看到她這個樣子，蘇清河的眉頭微微皺了起來，略微沉吟了片刻後，方纔說道：“我答應過你的事情，那就一定會做到，你不用胡思亂想。”
說到這裡，蘇清河停頓了一下，接着繼續說了下去：“至於我父母那邊兒，我會好好跟他們解釋的，你不必擔心。”
蘇清河的話卻並沒有讓孫苗苗徹底安下心來，眼見着對方似乎還想說些什麼，蘇清河又說道：“雖然咱們已經決定結婚了，但是現在手續畢竟還沒有辦呢，孤男寡女待在一起有些不太合適，若是被人瞧見了，對你的名譽有損。”
直到這個時候，蘇清河跟自己說話的時候還是如此客氣疏離，孫苗苗的心裡面有些難受，但是面兒上卻沒有流露出來分毫，反而溫聲細語地說道：“我不在意這些的，咱們都要結婚了，你現在病了，我想要留在這裡照顧你……”
說着說着，孫苗苗的面上泛起了一層淡淡的紅暈，她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去，似乎不好意思繼續說下去，然而蘇清河卻還是搖了搖頭拒絕了她。
“不必了，我感覺好多了，你留在這裡確實不方便，我不能壞了你的聲譽。”
眼見着蘇清河一直堅持，不肯讓她留下來，孫苗苗到最後也沒有了辦法，只能叮囑蘇清河好好休息，自己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蘇清河的宿舍。
等到孫苗苗離開了之後，蘇清河原本緊繃的身體放鬆了下來，他重新將電報拿了出來，仔仔細細看了一番。
是啊，難怪父母會心存疑慮，畢竟之前他一點口風都沒有露出來，現在卻突然想要結婚了，家裡突然發了電報過來，應該也是想要弄清楚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兒。
蘇清河的面上露出了濃濃的疲倦之色，他長嘆一口氣，重新躺在了牀上。
結婚啊……好像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哪怕其實孫苗苗並不符合他的擇偶標準，哪怕這一切實在是太過匆忙，就連他自己其實都沒有準備好，可是事情既然都已經到了這一步，除了結婚之外，似乎也沒有更好的選擇。
蘇清河到底是個大男人，在北大荒磨鍊了三年，身體素質也鍛鍊了出來，昨兒趙醫生過來給他打了針，又好好休息了一整天，到第二天起來的時候，他的身體已經好了不少，雖然還是有些沒力氣，但也不像是之前一樣軟塌塌的爬不起來了。
感覺身體恢復了一些後，蘇清河就找了李場長，提出了自己要去縣裡面一趟。
李場長見蘇清河這纔剛剛好起來，就要往縣城裡面跑，便問他發生什麼事情了。
蘇清河解釋道：“我這不是要和孫苗苗同志結婚了嗎？之前寫信回去告訴我的父母，他們心裡面有些想法，我去打個電話跟他們好好說一下。”
這年月打電話可不便宜，尤其像是他們這地方，一分鐘得有一毛錢了，而且電話只有郵電局才能打，麻煩得緊，如果不是有特殊事情的話，他們也不會打電話回去的。
李場長想了想，點頭同意了下來：“那成吧，不過你這身體還沒回復好，一個人過去怕是不安全，我讓宋江勇跟你一起過去，你們兩個也有個伴兒。”
蘇清河可是他們農場的寶貝疙瘩，要是出了什麼事情，那可就麻煩了，最近這邊兒不太平，他這麼個寶貝蛋子放出去，要是遇見危險可就麻煩了。
蘇清河聞言，倒是也沒有多想什麼，點頭答應了下來。
找李場長開好了條子，蘇清河找到了宋江勇，說了自己要去縣城一趟的事兒。
“李場長要你陪我去一趟，你有時間嗎？”
正在田裡面忙活着鋤草的宋江勇自然沒有意見：“清河，咱們場長還是挺看重你的，瞧瞧你多有面兒，都能開着拖拉機出去，就算爲了坐着拖拉機，我也得跟你一塊兒去。”
可不是誰都有這個面子讓李場長批拖拉機的使用權的，他們要是想到縣城去，要不就趁着農場往縣城送東西，要麼就騎自行車，要是運氣差一點的，直接就要靠着兩條腿兒走着去了。
宋江勇四下看了看，見沒人注意到這裡，他湊到蘇清河的跟前，小聲說道：“那個，清河啊，今兒你能不能讓我開拖拉機？我手癢得很，在農場裡也撈不到我來開……你這能不能讓我過把癮？”
蘇清河有些無奈地看了宋江勇一眼，朝着他豎起一根手指頭：“十分鐘，只能讓你開十分鐘，你技術不成，小心開到溝裡面去。”
能得到開拖拉機的機會，甭說十分鐘了，能摸到一分鐘都是好的，宋江勇立馬撲了上去，勾着蘇清河的肩膀，笑呵呵地說道：“清河，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不遠處正在忙活的姑娘看到看到這一幕，擡起手肘碰了碰身邊穿着灰布衣服女人的胳膊，低聲說道：“苗苗，今兒你對象到縣城去，你咋不跟着一起過去？”
孫苗苗聞言，擡頭看了過去，正巧看到蘇清河和宋江勇兩人離開的背影，她微微一愣，隨即開口說道：“人家去是有正事兒的，哪裡是去閒逛的，再說了，農場還有這麼多活兒要做呢，我哪裡有功夫跟着一起？你快點別說了，我還要忙着呢。”
說完這番話之後，她便自顧自地開始忙活了起來。
瞧見她這樣子，那個短頭髮的女同志撇了撇嘴巴，倒是沒有再說些什麼了。
****
щшш☢тт kán☢c ○
自打一天前柳絮果給蘇清河拍了電報過去，這心裡面就一直七上八下的，她摸不清楚自己兒子到底是怎麼想的，心裡面總是覺得不舒服，晚上睡覺的時候都不安穩，她睡睡醒醒，琢磨來琢磨去，老是感覺蘇清河這次事情做得不太正常。
“老蘇，你說咱們家清河會不會在外面惹事兒了？”
蘇天恩剛剛睡着，結果就被柳絮果給弄醒了，他聽到這話後，無奈地說道：“你這是說啥話呢？清河那孩子甭提多乖了，而且他是個做事兒又章法的人，你別胡思亂想了。”
蘇清河的性子十分穩重老成，做啥事兒都是條理分明，計劃周詳的，這次結婚的事情估計就是因爲離得太遠了，纔沒能來得及跟家裡說的。
“要是清泉那孩子，你還怕他做事兒放岔子，可是清河他辦事兒你放心就好了，現在天兒已經不早了，明還要上班呢，你睡吧成不成？”
蘇天恩好說歹說勸了半天，總算把柳絮果給勸好了，然而過了沒一會兒的功夫，柳絮果又開始折騰起來了，她拉着蘇天恩的胳膊，說了好幾種猜測，她這種過於焦躁的情緒到底還是影響到了蘇天恩，後半夜他幾乎就沒怎麼合上過眼睛。
昨晚上一夜沒怎麼休息，導致蘇天恩第二天上班整個人都混混道道的，接到打來的電話時，他一時間竟然沒聽出來對方是誰。
“你說你是清河……”
蘇天恩愣了片刻，過了好一會兒方纔反應了過來，他急聲說道：“清河，你真的是清河？你那邊兒通電話了？”
要知道蘇清河去的那個農場異常偏僻，距離最近的縣城都得有兩個多小時的路程，而那邊兒的小縣城通訊不太好，之前連電話都沒有安上，就連電報也是今年開春才通了的，沒成想現在居然有電話了。
電話那頭的蘇清河聽到父親那熟悉的聲音，他眼睛一紅，險些沒哭出來，不過最後還是生生忍了下來。
“爸，你跟媽身體怎麼樣？大姐和小弟呢？他們怎麼樣？你們都好好的吧？”
蘇天恩也有三年的時間沒有聽到兒子的聲音了，現在冷不丁地聽到，蘇天恩這心裡面也是十分激動，不過他知道這電話費貴，倒是也沒有和蘇清河多寒暄什麼，簡單問候了兩句話後，便將事情扯回到了正題上。
“清河，你跟那個叫孫苗苗的女同志到底是什麼情況？之前怎麼沒有聽你說過這事兒？突然就要結婚，還有給對方三百塊彩禮……你該不會做什麼不好的事情了吧？”
哪怕極爲了解自己的這個兒子，但是這一次或許因爲昨晚上柳絮果跟自己唸叨了一晚上，蘇天恩心裡面也開始犯嘀咕，最後忍不住開口問了一句。
電話那頭的蘇清河聽到這話，頓時有些哭笑不得，他嘆了一口氣，說道：“爸，事情沒你想得那麼複雜，只不過這其中的情況我三言兩語說不清楚，反正還請您跟母親幫我張羅一下，這些聘禮錢以後我會慢慢還給你們的。”
蘇清河親口說了他確實要和那個叫孫苗苗的女人結婚，而且這聘禮錢也是一定要給的，蘇天恩雖然覺得這些錢有些太多了，可是想到兒子在北大荒受的那些苦，不給的話怎麼都說不出來。
“你難得打電話過來，這樣吧，你在那邊兒等一會，我讓你媽過來跟你說說話，她挺想你的。”
蘇清河自然不會不答應，掛斷了電話後，他便在郵電局外找了個空位置坐了下來。
他們難得才能來一次縣城，宋江勇去供銷社買東西了，只有他一個人留在這邊兒打電話，而郵電局雖然安裝了電話，但是因爲通話費太貴，來打電話的人寥寥無幾。
蘇清河等了沒多長時間，柳絮果的電話便打了過來，他接起了電話，聽着電話那頭熟悉的嘮叨聲，蘇清河的眼睛發酸，眼淚險些沒流下來。
當初他一門心思要到北大荒來建設邊疆，那會兒他只想着要將自己的汗水散在這片廣袤無垠的土地上，可是他卻沒想過家中的父母在爲他擔心着，這邊的工作實在太忙了，又因爲他們這樣支援北大荒建設的知青沒有特殊原因是不能回城的，因此他與父母也有三年時間沒見面了。
“媽，我挺好的……兒子只是覺得對不起您和我爸，我不能在你們身邊孝敬你們，這都是我的不是……”
“這邊兒其實挺好的，環境沒有說的那麼艱苦，我們的日子還是挺好過的……”
“結婚的事兒是真的，孫苗苗是個好同志，她挺照顧我的……”
“沒有沒有，我沒有做過什麼不好的事情，兒子不是那樣的人，您別多想了……”
電話費價格高昂，就算有一肚子的話想要說，也要顧忌着時長，該交代的事情都交代過了，蘇清河戀戀不捨地掛斷了電話。
他怕是要紮根在這裡了，只希望留在家中的大姐和弟弟可以照顧好父母。
蘇清河收拾好自己的情緒，在供銷社那邊兒找到了大包小包買了不少東西的宋江勇，兩人沒有在縣城多待，開着拖拉機回到了農場。
***
“我就說吧，你就是多操心，咱們兒子是啥樣人你還不知道嗎？再說了，他結婚難道不是好事兒麼？我還以爲在那種地方，他還得打挺長時間光棍呢……”
柳絮果自打掛斷電話之後，情緒便一直都十分低落，瞧見她這副樣子，蘇天恩故作輕鬆地提及這些事情，努力想讓柳絮果放鬆下來。
柳絮果擦了擦眼淚，悶悶地說道：“結婚是好事兒，可是這三百塊錢……咱們家一時間哪裡能拿出這麼些錢來？”
他們兩口子的工資是固定的，這些年哪裡能存下什麼錢呢？再加上今年送蘇清影出門，也花了不少的錢，兩口子的口袋都快比臉光當了，這三百塊錢從哪兒能拿出來？
眼見着柳絮果爲錢開始着急上火了，蘇天恩想了想，問了一句：“要不然咱們找清影想想法子？”
蘇清河是蘇清影的親弟弟，他結婚的話，這個做姐姐的支持一下也是挺正常的事情，再說了，他們也就是借來週轉一下，回頭等手頭寬裕了就還給他們。
這倒是個法子，但現在的問題是，蘇清影並不在封工，她去了燕京，最快也得下個月初才能回來呢，而蘇清河這邊催得又急，他們總不能等蘇清影回來吧？
柳絮果想了想，開口說道：“要不然的話，我去問問正業？”
想來自家閨女也是個不管事兒的，家裡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方正業在操持着，去找他借點錢，問題應該並不大。
然而蘇天恩聞言，眉頭卻皺了起來：“這合適嗎？”
找女兒拿錢和招女婿拿錢，那可完全不是一回事兒，要是方正業胡思亂想怎麼辦？要是因爲這三百塊錢，讓他們兩口子之間起了齟齬可就不好了。
柳絮果想了想說道：“應該不會的，正業那孩子爲人我最清楚了，咱們給他寫個欠條，等到年底的時候，咱們湊一湊，一把將錢還上也就是了。”
兒子結婚要給女方三百塊聘禮，這事兒要是傳出去了，保不齊要以爲他們家多大家業呢，到外頭借錢也不好借，找方正業的話，也就沒了這些顧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