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正堂原本已經被突發狀嚇得六神無主, 聽到方正業的話之後,他回過神來,一把就將蘇紅玉抱了起來。
“讓一讓, 讓一讓!”
他抱着蘇紅玉就往外面跑,一旁跟着陪酒的方正國愣了片刻, 着急忙慌地追了上去,而在招待另一桌的方賢德和許文靜此時也跑了過來, 急吼吼地詢問着發生了什麼事情。
“吐血了, 新娘子吐血了!”
“剛她那樣子嚇死人了, 該不會是死了吧?”
“這好好的婚宴咋就成這個樣子了?”
不少目睹了剛剛那一幕的人七嘴八舌地說了起來, 而方賢德和許文靜二人聽到這話, 立馬就傻了眼。
他們好好地給兒子辦個婚宴, 結果兒媳婦還出事兒了,這讓他們到哪兒說理兒去。
眼看着情況變得越來越混亂,方正業站在了剛剛新人宣誓的臺子上,讓大家安靜一些。
“大家安靜一些, 我是保衛科科長方正業, 現在我懷疑這是異常有預謀的下毒案,請在場的人全都留下配合保衛科調查。”
方正業的聲音極其洪亮, 很快就將原本鬧哄哄的說話聲給壓了下去,在場的人左看右看,最終還是冷靜了下來,沒有再說些什麼。
方正業讓方曉雯去保衛科叫兩隊人過來,剩下所有參加婚宴的人則站在一起, 在事情調查清楚之前, 他們是不允許離開的。
衆人雖然也覺得倒黴晦氣,但是大家都是一個廠子的, 知道這次的事情如果不鬧清楚的話,以後肯定會衍生出其他的問題來,便沒有多說些什麼,乖乖地站在那裡。
許文靜呆坐在椅子上,看着這亂糟糟的婚宴,心裡面難受得厲害。
她原本就看不上蘇紅玉,覺得她配不上自己的兒子,原本她就一直不想讓蘇紅玉嫁給方正堂,認爲那個女人不是啥好命人,不好相處,沒嫁進來就把家裡面鬧得雞飛狗跳的,要是真嫁進門來,日子哪裡還能有個好?
只是因爲方賢德跟她發了好大一通火,方正堂每天又硬是跟自己對着來,自己說什麼都聽不進去,非得要娶蘇紅玉,所以她才硬生生忍下來的。
這下可好,她之前所想的一點都沒有錯,蘇紅玉就是個喪門星,這還沒進門呢,舉辦個婚宴都能鬧出這麼大的事情來,要是她真死了,那自己兒子這輩子哪裡還能娶到啥好人?
越想許文靜心裡面就越難受,她的目光繞過所有來參加婚宴的人,覺得她們都像是在瞧自己笑話,許文靜再也忍受不住,拍着腿就大哭了起來。
“我說蘇紅玉不是個好的,不讓你們把她娶進門吧?你們怎麼就不聽我的話,要是早聽我的,哪裡有這樣的事兒?”
誰也沒想到許文靜居然會突然說出這樣的一番話來,大家夥兒面面相覷,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啥是好。
蘇紅玉是許文靜剛進門的兒媳婦,遭了這樣的事兒本就已經是倒黴透頂了,許文靜這個做老婆婆的竟然還怪人家命不好,後悔娶人進門,這人也太刻薄了一些吧?
方賢德此時本就已經是被這樣的事情給鬧得焦頭爛額,結果現在許文靜又開始在這裡瞎鬧騰,他氣急敗壞地甩了許文靜一巴掌,大罵道:“許文靜,你簡直就是個瘋婆娘,這都啥時候了你還說這種話?你是嫌棄咱們家的日子過得太好了是不是?”
蘇紅玉現在被送到醫院去了,是死是活還不知道呢,當着這麼多人的面兒,許文靜就說出這樣的話來,這不是擎等着大家夥兒找他們的麻煩嗎?
捱了打的許文靜嚎哭得更加厲害了,周圍的人面面相覷,勸也不是,不勸也不是,最後只當做沒看見似的,也沒一個人上來安慰許文靜的。
由此可見,許文靜的人緣到底差到了什麼地步。
趙多錢和趙多糧兩兄妹也在人羣之中站着,趙多糧的膽子比較小,對於這突然發生的事情,趙多糧嚇得臉都白了,她抓着自家哥哥的胳膊,顫聲說道。
“哥,這可咋辦啊?人家該不會懷疑到咱們身上吧?”
要知道今天所有的菜餚啥的處理燒製都是趙多錢和趙多糧這兄妹兩個人一手經辦的,現在蘇紅玉中了毒,人家會不會懷疑是他們做的?
他們肯定沒有下毒,但是要真出了人命,他們可是百口莫辯,到時候該怎麼辦纔好?
趙多糧嚇得魂兒都要掉了,她啥辦法都沒有,只能求助於趙多錢,自己哥哥人聰明,又有主意,他肯定知道現在這種時候他們該怎麼辦纔好。
果不其然,看到自家妹妹嚇得三魂丟了七魄的樣子,趙多錢拍了拍她的胳膊,沉聲說道:“行了行了,你瞧瞧你像是什麼樣子,這事兒跟咱們有啥關係?吃菜的人那麼多,大家夥兒都沒有中毒,這還能賴到咱們身上不成?”
“再說了,新娘子是喝了酒才中了毒了,那酒是方賢德他們家裡人自己準備的,就算是要找麻煩,也要找賣酒的,跟咱們有啥關係?”
趙多錢的聲音異常沉穩,在他的安撫下,趙多糧原本慌亂不安的情緒慢慢穩定了下來,她仔細一想,好像確實也是這麼個道理。
真要說起來,菜啊,鍋啊,調料啊啥的都是方賢德家的人自己準備的,他們就是過來燒個鍋,幫個忙的,再說了,這好幾桌的人都吃了他們的飯菜,也沒出事兒,肯定不是他們的問題。
現場亂糟糟的,兄妹兩人說話的聲音並不大,按理說應該沒有人能聽到的,但是趙多錢跟自己的妹妹說完話之後,便敏銳地察覺到有一道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他猛地擡頭看了過去,卻未曾發現是誰在瞧着自己。
來參加婚宴的人可一點都不少,周圍鬧鬧哄哄的,他們兄妹兩人說話的聲音不大,按理說應該沒有人能聽見,可是趙多錢卻莫名有些不安,他環顧四周,將每一個可疑的人都看了過去,但是卻沒有發現其他問題,
難道是他多心了?
而另一邊,方正業已經將他那一桌檢查了一遍。
之前蘇紅玉和方正堂二人在臺上宣讀毛主義語錄,然後便開始一桌一桌地敬酒,從始至終他們都沒沾過其他的東西,先前只是抿了一些酒而已,在上一桌鬧了起來之後,他們纔將酒喝完的。
之後他們便到了方正業所在的這一桌,酒是在他們這一桌剛倒的,大家鬧着要讓他們喝交杯酒,因此其他人都還沒喝,甚至連方正堂其實都沒有喝,因爲他的酒杯不小心被自己給捏碎了。
而蘇紅玉只喝了一小口的酒,便口吐鮮血,很顯然,她的那一杯酒有問題。
方正業將桌子上放着的酒壺拿了起來,放在鼻子下聞了聞。
這酒並不是從酒廠買來的,而是鄉下人自己釀的高粱酒,因爲蒸餾技術不行,酒液渾濁,酒香自然也比不上正規酒廠買來的,但是這種酒因爲是鄉下人自己釀製的,價格相對便宜一些,而且還不需要票就能買到,很多人辦事兒會選擇用這樣的酒水招待客人。
方賢德他們也是一樣的,用的酒水就是從老鄉哪裡買來的,方正業不好酒,但是他仔細聞了聞,發現除了酒香之外,還有另外一種奇怪的味道。
“這酒裡面有毒,蘇紅玉就是喝了這酒才中毒的。”
此言一出,在場的人全都驚呆了,他們看向了方正業,七嘴八舌地說道。
“方科長,會不會弄錯了?這酒怎麼會有毒的?”
“是啊方科長,咱們剛剛都在一個桌子上坐着,要是酒有毒,咱們不都得中毒了?”
方正業極其冷靜地說道:“剛剛在這桌子上的,有誰先喝了酒嗎?”
大家夥兒一聽,立馬明白了過來。
是啊,剛剛他們好像都沒有喝酒,只有蘇紅玉喝了,所以也只有她一個人中毒了。
一直跟在方正業身邊的方賢德聽到他說酒裡有毒,整個人都懵了,他呆呆地開口說道:“不可能啊,酒裡面怎麼可能有毒?正業,你昨兒晚上還到我這兒來吃飯呢,咱們喝的就是這酒,要是有毒的話,咱們昨晚上不就中毒了?”
昨天晚上方正業依照這邊兒的風俗過來吃飯,爺幾個開懷暢飲,可是喝了不少高粱酒呢,要是有問題的話,早就有問題了,怎麼可能這會鬧出事兒來?
要知道這酒水可是方賢德和方正堂一起到知底兒親戚那裡買來的,那人可是個老實本分的,跟他們家無冤無仇,根本不可能下毒的,而他們自己一家人除非瘋了,纔會想要毒死剛進門的兒媳婦。
眼見着方賢德已經急得是六神無主,方正業擡起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冷靜一點。
“大伯,沒人說你下的毒,我只是說酒裡面有毒,今天人多手雜的,誰都可能往裡面動手腳。”
鄉下人自己做的高粱酒自然不像是城裡那樣每一瓶都封得嚴嚴實實的,實際上方賢德買回來的是一個足有一百斤的大酒缸,回來之後他們將酒水分別灌在了玻璃瓶子裡面,每個瓶子上貼着黑底紅字的喜字,看起來格外喜慶。
方正業又將其他幾桌的酒水都檢查過了,發現除了他們這一桌的酒裡有毒之外,其他桌子上的酒裡並沒有問題。
看來對方是有目的性地想要殺人,只是他顯然沒有預料到會有人鬧新人,讓他們先喝了酒,這才把事情給捅了出來。
方正業這一桌上足足坐了十二個人,一想到剛剛他們差點中了招,這些人倒吸了一口冷氣來,面色刷得一下就變了。
幸虧他們這一桌子上沒有酒眯子,幸虧他們等到新人來了才舉杯,幸虧他們沒有先喝酒,要不然的話,他們怕是全都要給毒翻了。
“到底是誰下得手?這人也太狠了吧?這桌子上可是有十二個人呢,他也不怕把人都給毒死了。”
“多大仇多大恨啊,要是找出那個下毒的人來,我非得活活打死他不可,這啥人啊?他到底想幹啥?”
“幸虧幸虧,這也太嚇人了吧?”
大家又議論了起來,左瞧瞧又瞅瞅,想要把那個下毒的人給找出來,然而那麼個人,還真能把自己下了毒幾個字寫在腦門上嗎?他們找了半天,自然是啥都沒有找出來。
趙多錢和趙多糧這兄妹兩個人混在人羣之中,也跟着左瞧瞧又瞅瞅的,然而就在這個時候,方正業突然越過人羣來到了趙多錢的面前。
趙多錢長了一副極爲憨厚的模樣,他的身體胖墩墩的,臉圓乎乎的,那張臉上始終帶着笑容,看着就極其討喜,見到方正業過來,他嘴角上揚,臉上的笑容更大了幾分,樂呵呵地說道。
“方科長,您這是……”
只是還沒等趙多錢將話說完,方正業已經直接打斷了他的話。
“這位同志,我想請問你一件事情。”
趙多錢嘿嘿笑着,模樣甭提多憨厚了:“方科長,我叫趙多錢,有啥您就問,我知道啥就跟您說啥。”
趙多糧不知道爲什麼,莫名有些緊張了起來,她悄悄地嚥了一口唾沫,抓緊了自家哥哥的胳膊。
“趙多錢同志,我想知道,剛剛你是怎麼知道蘇紅玉是喝了酒才中毒的。”
此言一出,在場的人都愣住了,大家下意識地朝着趙多錢看了過去,想要看他是怎麼回答的。
然而趙多錢面上的笑容卻沒有絲毫變化,嘿嘿笑着說道:“我就是胡亂猜的,方科長,您該不會是懷疑我吧?我是今兒掌勺的廚子,剛剛我妹子在問我,要是人家懷疑我們下毒了怎麼辦,畢竟今天飯菜都是我們張羅的,會懷疑也是正常的……我敢肯定我們沒有下毒,那自然就是酒水裡面有毒了。”
這樣的回答聽起來無懈可擊,加上他的樣子看起來十分憨厚淳樸,瞧着就不是那種能做出下毒事情的人來。
然而方正業卻並沒有被他的話給糊弄過去,他面上的表情看起來極爲嚴肅,轉頭對方賢德說道:“大伯,麻煩你去拿條繩子過來。”
方賢德聞言,立馬跑去找麻繩,他現在已經慌得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方正業如此冷靜,而且看起來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樣,他只要聽自己這個大侄子的就成。
見方正業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解釋,還讓方賢德去拿繩子要將自己給捆起來,趙多錢臉上的笑容維持不下去了,他苦着一張臉說道:“方科長,您這樣做是不是有些太過分了?我真的啥事兒都沒有做啊,你這麼把我捆起來,我不服,今兒來的人這麼多,誰都可能動手下毒,您憑啥就覺得我有問題?難道僅僅因爲我剛剛說的那一句話?”
說着,趙多錢回頭看向其他的人,大聲說道:“你們大家可要給我做主啊,方科長是不是太不講道理了?總不能因爲找不出兇手,就要把我當成兇手了吧?我這人最是老實本分了,我啥都沒做,你不能把我抓起來!”
“趙多錢同志,你的反應不必這麼大,我也沒說下毒的人一定是你,現在不過是正常流程罷了。”
方正業一副正義凜然的模樣,他回頭看向其他的人解釋道。
“諸位,今天的事情牽扯太大了,我們必須要給大家一個交代,趙多錢同志剛剛的話並不能說服我,我必需要進行進一步調查,我不是針對趙多前同志,而是針對有嫌疑的人,至於其他的人,如果有嫌疑的話也要配合我們進行調查。”
說到這裡,方正業停頓了一下,接着又繼續說了下去。
“剛剛我已經安排人去公安局了,很快公安機關的人就會到來,辦案他們是專業的,這件事情我們方家一定會給大家一個交代的。”
好好的一場婚宴卻險些出了人命,這顯然不是廠子內部可以解決的問題,剛剛叫方曉雯去找保衛科的人過來的時候,方正業已經另外交代過她,讓她叫保衛科的人去通知公安局那邊。
原本大家還覺得方正業做的事情有些過格了,但是現在聽他這麼一解釋,大家也都冷靜了下來,是啊,有道是身正不怕影子歪,如果沒有做過壞事兒的話,又怎麼會怕其他人調查呢?
“趙多前錢同志,你還是配合調查吧,沒事的,只要你沒做過,方科長很快就會把你放了的。”
“咱們這麼多人都看着呢,方科長爲人十分正派,而且還有公安機關的人過來查案的,他肯定不敢隨便冤枉你的,你只要配合調查就成。”
“趙多錢同志,咱們相信你不是那種會下毒的人,你配合一下調查,如果沒問題的話,不是很快就能自由了嗎?”
圍觀的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勸說着趙多錢,他面上的笑容再也維持不下去了,臉上的表情忽青忽白的,整個人的模樣看起來多了幾分陰鬱之色。
站在趙多錢身邊的趙多糧顯然沒想到事情竟然會朝着這種方向發展,她被嚇到了,臉色變得煞白煞白的。
衝動之下,趙多糧張開雙臂護在了趙多錢的身前,她大聲說道:“方科長你一定誤會了,我哥他這人最老實了,肯定不是他做的……”
之前自家男人就被方正業抓去過,那段時間趙多糧心裡面一直七上八下的,好不容易纔通過送禮的手段把自家男人給撈回來了,誰曾想到現在方正業又故技重施,想要把自己哥哥給抓起來了,他這莫不是故意針對他們?
衝動之下,趙多糧忍不住喊道:“方科長,你是不是故意針對我們?你難道不記得前段時間你就把我男人魏望舒給抓去了,要不是我給你大伯家送了禮兒,你肯定不會把我男人放回來的,你就算薅羊毛也不能逮着我一隻羊薅啊。”
越說趙多糧就越覺得是這個理兒,她認爲方正業和方賢德他們是一丘之貉,一家子人專門聯合起來做局兒的,就是想要從他們這些人的手中坑錢出來。
要不然的話,爲什麼在場這麼多人都不懷疑,唯獨只懷疑她哥哥?
方正業看向了大聲嚷嚷的趙多糧,臉上的表情並沒有因爲對方所說的話而有什麼變化。
“這位同志你誤會了,我對事不對人,我敢以我的人格發誓,我從未收過任何人的禮,魏衛隊長之所以被放回去,那是因爲他沒有任何問題,與你送不送禮沒有任何關係,而且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我大伯他們不是已經將你送的禮物重新還給你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