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聲音匆匆跑過來的幾個玄字侍衛,瞧見這一幕,都硬生生停住了腳步,僵硬了片刻,默默往回轉,走了兩步,不知誰忍不住噗了一聲,緊接着,不斷傳來輕笑。
擡頭看着藍天,以後的王府,怕是要熱鬧了,也挺好。
“剛纔……那是王爺?”
“是啊,沒想到,王爺也有這麼放鬆的時候,我跟着王爺十幾年,這是第一次見他用巴掌教訓人,而不是刀劍。”
“呵,這樣挺好的,王府有人氣兒了。”
打的楚寧求饒好幾次,聲音都啞了,睿王手一提,小女人從他肩膀上落下,卻發現雙手已經被紅色捆繩綁在身後。
這麼一看,楚寧眼皮一跳,睿王不會真有這種嗜好吧!
木蘭樹下,因爲倒掛而顯得愈加紅潤的小臉上,閃動着驚奇又純真的神情,擡眼望去,大眼睛閃啊閃,驚疑不定。
她這是當他有特殊癖好了?
傾身壓下,兩人的鼻尖已經靠在了一起,楚寧僵硬的立在原地,聽睿王挺溫柔挺溫柔的說。
“若是沒有楚姑娘刺激,本王還不知自己有這等癖好,姑娘說怎麼辦?”
怎麼辦?讓她負責?楚寧掙了掙被綁的死死的雙手,心頭亂跳。
睿王臉色黑沉,卻忍不住心頭柔軟,大手扣住小女人後腦勺,順勢低下頭去。
四脣相接,心驚,但卻貪戀,楚寧慢慢閉上了眼睛。
玄九順勢低下頭,默默退了下去。原本以爲一早上被堵心的主子,非要教訓楚寧一頓不可了,卻見打屁股變成親嘴巴了,這是……惱火着,還下不去手了,唉……
而站在小池塘另一邊林蔭樹下的身影,卻將手指險些摳進樹幹,瞧着剛修整好的漂亮指甲就要被小姐摳爛,身邊的丫頭心疼的叫了一聲。
“小姐,當心手指。”
可是她的話沒人聽。
孟筱筱面無表情的看着那一棵棵木蘭樹下,嬌小的女子手腕是男人的紅繩,被綁於身後,迫於他的身高,踮起腳尖,還需高揚起頭,而那個灼灼其華的男人,一手輕柔的攬着女人的腰身,一手扣着女人的後腦。
兩個緊緊向貼的身影,就那般和諧又美好的站在花樹之下,夢幻中的天荒地老。
靜靜的,一切都安靜美好,木蘭飄落,都是陪襯,最美的,是濃郁到散不開的情愫,是最美的年齡,遇到最對的人。
孟筱筱硬生生嚥下喉頭的甜腥,僵硬的轉頭問。
“底下準備好了麼?”
“回小姐,都準備好了,隨時可以除掉她。”
“做的好。”
孟筱筱緊緊攥着雙手,一步一步從容的離開了這刺眼的一幕,心,在顫抖,卻依舊不斷的念着一句話:楚寧不值一懼,她沒什麼可值得睿王愛戀的,這只不過是王爺一時換換口味罷了。
可是念到最後,她越來越底氣不足,睿王從來沒有享用過天下美女,他又何來換口味一說?睿王初初動情,就是在楚寧身上,這很危險!
不!絕對不!楚寧只不過是任誰都能捏死的小人物,沒有了睿王,她死的比秦漣漪還快,有什麼值得懼怕的?睿王性情不定,說不定今日
處理了楚寧,明日睿王就將她忘了。
越是這樣想,孟筱筱覺得她想的越對,論睿王這樣的皇族世子,那都是成人那天起,家族就會將天下間蒐羅而來的美女,一天換一個的往他房裡送,什麼樣的美人兒他沒嘗過?什麼樣的女子他沒見過?
楚寧只不過滄海一粟,普通的不能再普通,渺小的不能再渺小,她拿不出任何有辨識度的特點來吸引睿王,所以……
是了是了,睿王絕對只是玩玩她罷了!
看着走在前面,臉色一陣青白一陣黑沉的自家姑娘,跟在孟筱筱身後的丫頭也是陣陣心疼,自家姑娘從十三歲見到睿王第一眼開始,就害了這相思病,明知太后的培養只是爲了給馮氏嫡女鋪路,還是義無反顧,飛蛾撲火,只爲了睿王。
可是剛剛那一幕,真真是紮了姑娘的心啊!
就在睿王即將大婚的消息傳遍大江南北時,有一批人,在日夜兼程的趕往京城,騎兵整齊劃一,隊伍大氣軒昂,遠遠一看,就知道個個都是精兵強將,無人能擋。
入夜,這批隊伍悄悄隱入山坳,整裝休息。
一個幕僚從營帳中走出,碰見了另一個幕僚,兩人見禮後,要進門的幕僚輕聲問。
“將軍可在裡面?京城那邊有回信兒了。”
聽到是京城的回信兒,幕僚就知道是什麼事,當即嘆口氣,搖搖頭,下巴一擡,示意他朝山坡上看。
兩個幕僚同時透過火把,看向站在山坡上的身影,長身玉立,負手而立,月光下,已經褪下鎧甲的將軍,白衣勝雪,又是那個風度翩翩,藉着月色,即將乘風而去的謫仙。
“將軍在幹什麼?”
幕僚搖搖頭:“不知道,自從接到睿王要大婚的消息,將軍就整夜整夜的站在月下,不知在想什麼。”
“整夜?”
幕僚大驚,怪不得最近幾天,將軍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憔悴下去。
“這怎麼行?將軍重傷剛好,現在大奉四周又不穩,消息說睿王囚禁了九府嫡女,這是要開戰了呀!將軍怎麼能這樣傷害自己?”
年長的幕僚看了眼年輕的幕僚,忽然輕聲嘆口氣。
“你還未婚吧?”
呃,年輕幕僚一噎,說正事的時候爲何突然提這個?但是看着對方灼灼目光,年輕幕僚抿了抿脣,搖了搖頭。
“還未曾,家裡正在相看。”
“有你看上的麼?”
“還真沒有。”
“那將軍的心情你不懂,你就別跟着參合了,將軍何時想通了,何時就下來了,這種事情我們參謀不了。”
他們說是參謀,卻並沒起到多少幕僚的作用。將軍大才,憑他一人之力也能打拼出這龐大的基業,有他們這幾個幕僚在,只能算是錦上添花。
在軍事上幫不上大忙,其他事情上,好像也不能爲將軍分憂,就如現在,情之一字,別人是分擔不了的。
年長幕僚看着那孤寂的謫仙身影,滿是惋惜的嘆了口氣,提步走了,留下年輕幕僚,看了看山坡上的身影,看了看離去的同仁,忽然,也想明白了。
睿王大婚,將軍便日夜兼程的趕回京城,這個故事裡面,估計是
有一個姑娘。
銀面將軍摘下了面具,這張因久不見陽光而愈加白皙的臉上,滿是淡淡的孤寂,這種孤寂,就像來自曠古,去往永久,任誰看了,都生出一種爲他心疼的感覺,就像他永世孤獨,永遠沒有輕鬆的一天。
他就這麼站着,看着月光,想着往事,時而輕輕勾起嘴角,時而沉沉落下眸光,而那隨身而動的孤寂,那種傷感,伴着他站在原地,好久好久,好像要一直站到天荒地老。
“鳳歸。”
難得的,有人叫他這個名字,而不是將軍。
鳳歸眸色一動,轉頭看向來人,在戰場上打磨一年的東方磊,被風沙與血水磨礪的臉上,透着熱血少年本該有的剛毅和果決。
而鳳歸此刻在想什麼,整個軍營裡面,恐怕只有東方磊最懂了。昔日同窗,並肩戰友,在他最孤寂的時候,竟然不知道該如何來安慰。
良久,東方磊勉強笑一聲:“她已是睿王的人,放手吧。”
話落,東方磊自覺這話等於白說,本來想着引經據典的開導鳳歸一番,可是當見到那雙就算是滄海桑田依然孤寂的雙眼,他啞口無言。
鳳歸乾啞的笑了笑,但是這一笑,就帶出了微紅的眼眶,和輕顫的雙脣。
“爲什麼?老天要這樣捉弄我。”
東方磊知道,鳳歸本性純善,比世間任何一個世家子都要純善,他穿上鎧甲,必須還要帶上銀製面具,才能將自己的本性僞裝成殺伐果決的常勝將軍,而這一切,都是爲了能給楚寧一個安穩人生。
可是,她沒有等他。
他對她的愛,毀了一個謫仙,製造了一個殺人如麻的將軍。
“鳳歸,人世間悲苦太多,這其中就包括一種,在錯誤的時間遇到對的人,你須得向前看,睿王那人……你比我瞭解。”
東方磊的話出,終於的,鳳歸眸光一動,像是解開了一道難題一樣,眸色漸漸亮起點點星光,顫動的雙脣慢慢平穩,勾起一個淺不可見的笑容。
“睿王那人,陰晴不定,喜怒無常,他今日護了寧兒,明日就有可能棄了寧兒。”
東方磊見終於有一個縹緲的希望能讓鳳歸動容,他也不忍說喪氣話,順着他的話笑了笑,拍住他的肩膀。
“你能想通,就不愧是我東方磊的將軍。”說着,東方磊豪氣沖天的拍住鳳歸的肩膀,壯志凌雲高聲道:“況且,只要我們壯大,馮氏一族稱霸,有朝一日強搶了他睿王妃,又能如何?”
聽着東方磊匪氣沖天的叫喊,東方磊忍不住轉頭瞪了他一眼,得了那一眼生動的鄙視,東方磊終於放下心中大石。
鳳歸純善,做不出強搶別人妻的事情,但世事變遷,歷史的大車會不斷向前,早晚有一天,沈氏皇族與馮氏一族將有一場決定歷史方向的大戰。
若到了那時,沈闊與鳳歸,終將一勝一負,一死一活,誰活下來,誰就能與楚寧攜手一生。
既然結局已定,鳳歸又何必在這個時候憂傷,若是他敗了,楚寧到底嫁給誰,他也看不到了,若是他勝了,與楚寧再續前緣,這也是必然發生的事情。
這一點,連東方磊都想通了,他不信鳳歸沒有想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