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樹發狂，幽綠的光華轉成了黑色，滿樹的枯枝和青藤，有的凋零，有的枯萎，有的乾裂，很是悽慘，像極了一位行將就木的老人。
它揮動藤條，如同亂舞的羣魔，虛影交錯，有鬼哭的厲聲陣陣響起。
莫然揮拳，金色的拳風如同浪潮，滾滾而去，他踏步在枝條揮舞的漫影中，將五感封覺，雙眸閉合，通過不斷的被打與攻擊中去領悟。
戰鬥意識，就如秋紫晴所言，這可以說是一種天賦，一種本能，很難說清，也很難明悟。
但它有獨有的方法，在戰鬥中去磨練自身！
唰!
數條枯枝襲來，捲動巨風，如蛇嘯，音可攝人。
少年右腿後撤，將上半身向後傾斜了一個角度，這很驚險，咫尺的差距，即便是莫然自己都被驚了一下，胸前有涼颼颼的感覺。
“躲開了？”
遠處的兩人望了過來，臉上吃驚不小。
剛纔的一側，在封絕五感五識的情況下，那少年可謂是第一次躲開枝條，這並非碰巧，本能的躲避，感知到了危險！
不僅是他們兩人，當事人的莫然，心中從原先的一驚轉而化成了狂喜！
他看不到四周，也感知不了，可這一次的躲避，似乎是身體自發做出反應，這種感覺很奇妙，彷彿能夠預知，提前發現危險。
如同野獸的獸感，能夠察覺隱藏的獵物，也能知曉即將到來的危機，可他仔細想了後，覺得又並非一樣。
這與卜算未來，預知吉凶有點相似，但不同的就在於，這種躲避是肉身自己本能的反應，並且作出最優的選擇，能夠最快速，最精準的應對剎那的危險！
莫然凝神，即便沒有五感五識，但仍將注意力集中，感知每一寸肌肉的運動，順從身體最本能的反應。
然而，這一次他失敗了，被五六條迎面而來的枯枝條轟飛，鼻樑都打出了血。
“將自身放輕鬆，以平常心去迎戰”秋紫晴雙脣微啓，輕柔的聲音彷彿與她原本的姿態不符。
她剛纔看到了，莫然有一次成功了，可接下來反而連一根都沒有躲開，這種情況很古怪，按理來說，能躲開一次，已經證明成功了大半。
即便是接下來會失敗，但不至於這麼久過去了連一次都沒有再成功吧？
因而她覺得是否是莫然心中過於着急，緊繃肉身反而限制了本能的反應，故而有這適得其反的表現。
“戰鬥意識，當世有幾人能夠真正掌握？”凌子楓淡然說道，他不看好面前之人。
天驕中，有多少人物想要掌握這種技巧，但卻極少人能夠成功，這不是說戰鬥意識很深奧，深奧的難以理解。
相反，這可以說是最簡單的一樣東西，可越是如此，反而越難掌握，大道至簡，如此而已。
莫然沉心在自己的世界中，他知曉剛纔的或許是運氣，但那躲開的瞬間，那一絲奇妙的感覺，這不是假的。
肉身如藏，蘊養了太多奧妙，無論是五藏化輪，成就神藏，還是藏內蘊靈，演化異象，這都是當世挖掘自身潛能的路。
即便是這戰鬥意識，確切的來說，這也可以算作潛能的一種，將肉身中隱藏的一種天賦激發。
他在靜心感受，強忍着狂風暴雨般的打擊，讓肉身自發的反應，自發作出選擇，而非本體去幹預。
隨後，當五識洞開之時，他只需要做一樣便足夠了，那就是將自我意識與本能意識相磨合！
這種磨合將會非常可怕，尤其大戰的雙方勢均力敵，這原本只有微妙的差距，可能會因這種戰鬥意識而無限的擴大！
一條虯龍般的枯枝衝來，少年的肩膀有了反應，微微地向前一傾，這一根枝條雖然沒有完全躲過，但卻是避開了最致命的一擊，讓他沒有像以前那樣，直接被轟飛。
同時，地上的一邊，悄無聲息的漫來數條根鬚，如同匍匐的黑蛇，一直到最近的剎那，方纔突襲而去！
這很快，即便是沒有封閉五感之人，也會難以應對，可這裡卻發生了一件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
少年擡腳，像是看見一樣，十分精準的踩住那襲來的根鬚上，而後左腿一提，金色的光迸出，如燦燦的神柱，橫掃而去，將那來臨的根鬚齊齊截斷！
唰！
衰敗的老樹似乎被惹怒了，揮動着枯枝，遮天蔽日。
莫然踏步，他用了全力，一腳震在地上，如雷鳴響起，而後全身騰起了金光，像一尊神祗，有無匹的威勢爆發出來。
這是蟄伏了許久，隱忍了許久，身負千傷後的反擊！
轟！
金色的一拳擊去，這一次沒有偏離，掌控的時機同樣絕佳，將那來臨的枝藤崩碎。
拳風如浪，勢如破竹的衝去，連老樹都在輕顫，但隨後更加狂暴，漫天黑影，如黑色的斬刀和鐵鞭，鏗鏘的鳴音迭起。
兩者爆發了大戰，金光熠熠，黑影婆娑，大地都在生裂，佈滿猙獰的痕跡。
莫然已經不像最初那般，被枝藤甩走，轟飛，如今的他漸漸地掌握了一些技巧，或者說，肉身似乎被真正地激發了一種本能。
他遊走在漫天黑影中，迎面有數十條根鬚和藤蔓纏來，從原先被擊打幾次，到如今，這些枝條很少能夠碰觸到他。
“初步的戰鬥意識，不錯”秋紫晴眸光微亮。
面前少年能夠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初步掌握了一些，這種悟性的確妖孽，看來也不枉費她一番苦心。
顫顫的老樹終歸倒了，它的力量衰退，枯萎的太快，被迎面而來的少年一拳掄倒，樹身直接裂開一道口子，流出了漆黑的血液。
這很殘酷，接引神靈的木竟然倒了，被人用拳轟爆，很多人難以想象這番場景。
雖然此木十分衰敗，又被魔性侵蝕，但依然很強啊。
可結果卻是如此，終歸悲涼收場。
“古老的神樹到了如今的歲月，能抵住魔性，再次釋放一次自我，已然不錯了”
女子輕喃，她看了太多，沒有悲傷，也不會去憐憫。
柟木對於她，只不過讓她知曉一些古秘，以及爲面前少年磨合肉身，領悟戰鬥意識。
對於一個年邁而又渾噩的老樹來講，這已經是最好的歸宿，即便現在隕落，但它完成了使命，沒有遺憾。
“它是故意的嗎？”少年問道，他睜開了眼，看着那倒在地上的枯樹，心中不知爲何有一股悲涼的意泛起。
他有一種感覺，這棵老樹縱然被魔性侵蝕了，但潛意識中並非想要傷他的性命，不然剛纔那狂風暴雨般的打擊爲何沒有攻他致命之處？
這看起來更像是一個老人，在耐心的教授他，幫助他去磨合自身，去領悟戰鬥意識。
“柟木老了，不願再被古魔林的魔性侵蝕，它願意極盡自己，做一些力所能及之事”
秋紫晴走來，修長的身姿搖動，神輝流轉，有一種獨具的魅力。
她道出了一些事情，包括與老樹之間的交談，這不是秘密，而是將來會遇到的，影響很大。
因爲她欣賞面前的少年，天資很是不凡，這一回又經過了古神法的鍛體，實力必然更上一層，到將來之時，或許能夠貢獻出一份力量。
而且，她所需要的也是這個！
“將來，真的是血與亂嗎”莫然問道。
他想了解一下真相，靈途最後到底發生了什麼，爲何萬年以來無人證帝，即便是近古最強的女帝九華，依舊生死如謎。
當年他在青山村的虯獅頭骨中所見的一角畫面，淒涼，悲壯，難道這一次真的會這樣？
那些大賢者口中的輝煌大世，是寓意着路被接續了，能夠走到最終，還是其他？
他問了不少人，答案有相似的，也有不同的，但有一點不假，這一次真的不同以往。
“我也想知道，輝煌的大世真的是一場動亂嗎”女子輕嘆，神情沉重。
她肩負了很多，有時候的確感到累，可又不得不如此。
修者之路漫長，只要踏上此路之人，沒有回頭的餘地，只能向前而已。
“無敵的人物自刎，白骨爲地，血淚化雨，這是過去，還是將來？”
莫然將那殘存的樹身埋入土中，雖然此地是魔地，但畢竟也算是爲這棵老樹送葬。
可他對那老樹所描繪的畫面依舊不解，而且實在讓人難以去相信。
“若我說是將來，你還有當初的自信嗎？”秋紫晴眨着水靈靈的雙眸，她看向了邊上之人。
莫然曾經說過，即便大世充滿了血與亂，他也會在其中開創出一片淨土，去守護所有人。
那時候，她只是聽過，權當一種戲言，可現在，她想重新確認一番。
“青山村，小琪...”少年喃喃，他陷入了沉思。
他明白秋紫晴的話，這是一種選擇，是對於自身道路的選擇，這一回不同與當初的戲言，而是要真正的做出決定。
可他隨後苦笑，所謂的選擇好像根本沒有選擇，他的本心如此，那麼就註定了只有一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