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怒鳴的雷霆,也無法阻止這場戰鬥。
老太監做事很認真,經他之手,邪天成就了小先天的事,傳遍了整個帝都。
所以,無數觀衆因邪天而來,所有世家凡長老以上的大人物因邪天而來,當宮老在大雨中木然起身,準備宣佈比賽開始時,他看到了一座金黃的玉輦,正在雷雨中接近比武場,然後閉上了嘴巴。
皇帝來了。
“今日天色不好,不要顧及朕,爾等隨意。”趙燁看了看擂臺上的瘦弱少年,宛如怒海中的定海神針,心中微喜,踏上裁判臺後,他掃了眼目瞪口呆跪倒一地的衆人,微笑道,“如此盛事,大司馬與上將軍居然沒來?”
許家一長老趕緊上前,稟告道:“啓稟皇上,楚國蠢蠢欲動,大司馬與上將軍正在兵部商討軍國大事,請皇上贖罪!”
趙燁呵呵一笑,坐在老太監剛佈置好的龍輦上:“替朕分憂,爲國出力,何罪之有,都平身吧。宮成安,朕聽聞我大宋有少年天才一飛沖天,今日只是來湊個熱鬧,一切事宜不必通報,你看着辦。”
宮成安聞言,磕頭謝恩,面無表情地面對擂臺,複雜的目光掃了眼風雨中一動不動的邪天,冷冷喝道:“第三日比武,開始!”
氣喘吁吁的小馬哥,終於在最後一刻趕到賭坊門口,他來不及抹掉臉上的雨水,扯開喉嚨就喊道:“四百零二黃金,押邪天!”
說完,他心中一緊,連忙回頭看向怔怔出神的賈老闆,諂笑道:“老闆大爺,是押邪天吧?”
“押!”賈老闆毫不猶豫吼出這個字,隨後他笑了,“大爺賭了幾十年,就這次,押得最爽!”
陳勤怔怔地看着擂臺上的邪天出神,在他眼裡,邪天彷彿沒有發生任何變化,還是那個黯嵐山上的孤寂少年,離開陽朔城的勇武少年,離開比武場的悲涼少年。
真的沒變化麼?他很自然地搖搖頭。
黯嵐山持刀武者,刀劍雙絕,周朝陽……
短短兩月之間,邪天的對手一個比一個強大,到了今日,甚至欲挑戰代表那根無法逾越之紅線的劉洋……
劉洋,年僅十八,內氣境二層,與許展堂、周朝陽並稱汴梁三傑,修爲較之邪天,高出太多!比天還高!
陳勤慢慢仰起脖子朝天看去,直到後頸痠痛,方纔停下來。
他眼中,出現了一隻搏擊風雨的雛鷹,這隻雛鷹,就是踩着無數人上天的邪天,而雛鷹頭頂電閃雷鳴的烏雲,便是蠻力境不可逾越的紅線。
要麼穿過雲層直面燦爛旭日,要麼,被雷劈得灰飛煙滅,他彷彿看到了雛鷹的結局,面色黯然。
“我和你沒那麼熟,離老子遠點兒!”周博然皺眉朝身邊的劉家家主劉曉舉喝道。
劉曉舉雙眼微眯,冷笑道:“周博然,不至於吧,再怎麼說,你我可是兒女親家,怎的……”
“我呸!”周博然不屑一笑,“聯合所有世家向宮老逼宮,篡改比武順序,老子怎麼可能有你這麼無恥的親家!放心,我兒就是打一輩子光棍兒,也不會娶你家閨女,免得將來我兒頭頂綠意盎然!”
“你!”劉曉舉臉都氣黑了,轉頭看了眼趙燁,這才指着周博然小聲罵道,“邪天究竟給了你什麼好處,昨日聚議你就處處維護,別忘了,你兒子差點毀在邪天手上!”
“老子就是求個公道,求個無愧於心!”
劉洋緩步走上擂臺,渾身滴雨不沾。
邪天擡起頭看了眼劉洋,雙眸刺痛。
與昨日相比,劉洋變化了許多,他臉上再無那種桀驁的冷笑,眸中的輕視雖有,可當視線落在邪天身上時,輕蔑消失無蹤。
任何一個成就了小先天的人物,都不是他能夠輕視的。
可那又怎樣?
哪怕是小先天,依舊無法跨過那條線!
劉洋心中沒有嫉妒,沒有怨憤,只有狂熱與興奮,他不能成就小先天,卻能在今日,在汴梁城所有人面前,親手斬殺一個小先天境界的絕世天才!
這,是他這輩子最大的榮耀!也是最大的機緣!
殺了邪天,他的武道之心突飛猛進,超越許展堂不在話下,甚至能夠超越楚國的李劍,成爲真真正正的宛州第一天才!
流淌在劉洋體內的鮮血已經沸騰,燒得他戰意盎然!
“記住我的話,”劉洋燦爛地笑了,伸手指着邪天,一字一句道,“我不會侮辱你,但我會親手割下你的頭顱,永世留念!”
“相互行禮!”裁判凝聲一喝!
劉洋隨意抱拳,邪天微微躬身……
無需裁判說下一句,戰鬥,就在行禮的這一刻開始!
鋪天蓋地的雨幕中,多出了兩團相向而行的雨水。
一團如雙拳互抱,一團如虎躍山澗。
雙拳直掏虎心,猛虎威嘯蒼生!
僅僅是行禮,劉洋的抱拳便調動了體內七成內氣,操控周身雨水幻化爲巨大的抱拳,朝邪天轟去!
邪天微微躬身,衣衫下劇顫的肌膚,將所有雨水震得騰空而起,雨水化爲嘯山猛虎之形,從他脊樑躍出,直襲劉洋!
一抱七成內氣!
一躬兩種招式!
戰鬥僅僅剛開始,裁判臺上的大部分人便悚然起身,駭然無比!
拳虎相遇,轟鳴不斷的雷聲中,出現了一絲異響,似捶聲,似刀聲……
捶在了衆人似鼓的心上,震撼!憋悶!
砍在了衆人似燈的眼上,目瞪!口呆!
碰撞之後,無論是組成抱拳還是猛虎的雨水,終於結束了這段奇幻的冒險,再度匯於雨幕中,流淌在地,重歸宿命。
劉洋嘴角扯出一絲笑容,前進三步。
邪天嘴角溢出一絲血跡,後退三步。
一個是七成力道,一個是全力以赴,本該勢均力敵的第一次交鋒,邪天完敗。
所有人都看見了邪天嘴角的那絲血跡,即便在雨水的沖刷下,血跡依舊無比刺眼,彷彿這血跡,就是那道橫在邪天面前、無法逾越的紅線……
趙燁看了眼老太監,老太監會意,湊近耳語道:“差距太大了……十招之內,必敗。”
宮老的胸口緩緩收縮,吐出了一口複雜的濁氣。
他忘不了昨日下午,十數位家主聯袂而來的場景,他寄身的小茅屋,險些被這些人的氣場掀翻。
當劉曉舉拿出許霸天署名的那封書信後,他將比武大賽的報名冊、對戰表全數取出,隨後默默離開了小茅屋。
其實他很想對這些人說一句話,就是你們不動用手段,邪天也無法戰勝內氣境二層的武者,你們大可放心……
沒有用……當站在門口,看着小茅屋裡那一張張老臉時,他知道了這一點,因爲他從這些老臉上發現的不是凝重,而是妒火。
妒忌什麼?
小先天。
多大年紀了,還嫉妒一個十二歲的娃?
宮老笑了,笑這些人的無恥,宮老怒了,怒這些人的卑鄙!
看着擂臺上倒退三步、口角溢血的邪天,宮老心中的那個念頭越來越凝實,忽而,他腦海裡出了一張面容,這張臉,已經很久沒有喚他一聲爺爺。
擂臺上,一隻手朝天伸出,隨後豎起了三指。
“三招。”兩個鏗鏘有力的字,從劉洋嘴裡吐出,穿過雨幕,砸在了所有人的耳旁。
邪天沒有迴應,擡頭看了看天,脫掉了身上的玄色勁裝。
他有錢,卻不知該怎麼用,如果他知道棉布比絲綢更吸水的話,他就不會穿這樣一身衣服,和身着綢衫的劉洋比武。
沉重的衣衫,已經成了他的累贅,所以他必須脫掉。
當他上身顏色不一的無數傷疤曝露於衆時,天空上的那團烏雲,瞬間落下數道驚雷,劈在了所有人的心上。
就在衆人震驚於那一身傷疤時,邪天認真地回答了劉洋。
“三招,你殺不死我……”彷彿怕劉洋不信,他又補充道,“我是說真的。”
回答邪天的,是將雨幕一分爲二的青色怒掌!
“第一招!”
碎石靈幽掌!
含怒而出的巨掌,擋不住滿城的風雨,化不開比武場上的雨幕,卻能將兩人之間的雨簾,變成一道錐形雨箭,先巨掌而出!
邪天首先要面對的,或許就是這道雨箭。
但組成這道雨箭的無數雨滴,彷彿都是劉洋殺意的化身,先雨箭朝邪天撲面而來的,更是這種讓他幾乎窒息的怒殺之氣!
“好個一招三式!”劉曉舉忍不住擊掌而贊,話音剛落,就聽到周博然冷冷的譏諷之聲響起,“明明是三招碎石靈幽掌合而擊之,還好意思說一招三式,真特麼不要臉!”
劉曉舉氣得面色發白,卻無力反駁,因爲周博然說的不錯,劉洋這一手就是三招靈幽掌合擊而出,看上去像是一招三式,其實是先後有別的三招。
“哼,就算是三招又如何?”劉曉舉眼珠子一轉,冷笑道,“碎石靈幽掌可是我劉家不外傳的內氣境頂階功法,周博然,替那小子收屍吧!”
殺氣、雨箭、巨掌,接踵而至……
無法面對,邪天只有退。
他退得狼狽,如他與周朝陽首次比武時上場那般,每一腳都重重地落在地上,一腳比一腳重,兩寸高的積水,如蓮花般朵朵濺起,一朵比一朵高……
混元樁第四樁--蓮說!
怒殺之氣無形,朵朵蓮花有意,讓人窒息的殺氣,被朵朵騰空綻放的蓮花瞬間分割成十數截,儘管殺氣最後依舊來到了邪天身上,卻不再是能讓人受傷的殺氣,而是撲面的輕風。
清風中,邪天長髮隨風狂舞,他連退兩步,目視那道粗大的雨箭,落在第一朵水蓮之上……
緊接着是第二朵,第三朵,第四朵……
當筆直襲向邪天腹部的雨箭,劃過十數朵水蓮搭建成的水梯後,擦着邪天腦袋飛向半空。
面對這無比詭異的一幕,所有人都不覺得詭異,他們很清楚雨箭爲何會打歪。
因爲那十數朵逐漸升高的蓮花,搭起了一個上天的梯子,與蓮花同源的雨箭,順着梯子蜿蜒向上,高喊一聲爲了自由,擺脫了巨掌的驅使,融入雨幕之中。
即便知道了原因,這一幕,也看傻了所有人。
劉曉舉的冷笑僵在臉上,周博然忘了閉上嘴巴,宮老雙眸發光,趙燁更是忍不住起身走到裁判臺邊緣--這一幕,比宮裡的舞戲好看太多。
遠處的雨幕中,一個黑衣和尚微微仰頭,看着那道雨箭匯入雨幕,如淵的眸底盪出了一絲波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