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至西天,東方既白。
夜風已停,鳥聲漸起。
風無相雙手枕在頭後,聞着香味,嘴裡哼唧着小曲兒。
梵淚熄臉色蒼白,頭髮都汗溼了,正用帕子擦着臉。
她表情很冰冷,看風無相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不帶任何情緒。
風無相道:“你別收拾了,我待會兒全收到儲物戒中去,哪兒那麼麻煩。”
梵淚熄不說話,只是看着牀單上的紅色血跡,怔怔出神。
然後,她摸索着撿起幾塊布片,那是她碎去的衣裳。
她眼中閃出怒火,深深吸了口氣,但強忍着不說話,只是從儲物戒中拿出嶄新的衣服,小心翼翼地穿了起來。
只是再小心也沒有,痛楚還是讓她倒吸涼氣,臉色更加蒼白。
好不容易穿好了衣服,右手輕輕一揮,靈氣所致,那一片被染紅的牀單被撕裂下來,收進了儲物戒。
風無相不禁道:“這個留着幹什麼?”
梵淚熄依舊不說話,整理好了衣物,又恢復了那高貴冷清的模樣。
最終,她才冷冷道:“風無相,從今天起,你我互不相欠了。”
風無相笑道:“真的嗎?你不需要萬古聖氣洗滌詛咒嗎?”
梵淚熄張了張嘴,卻是不知道該說什麼。
因爲她清楚,很需要。
而風無相卻擺了擺手,道:“很遺憾,我和聖龍討論了很久,最終得出結論,萬古聖氣無法洗滌詛咒污染,甚至反而會激發詛咒,對你有百害而無一利。”
梵淚熄這下臉色變了,連忙坐了下來,急道:“怎麼可能!爲什麼萬古聖氣不能洗滌污染?”
風無相道:“爲什麼萬古聖氣可以洗滌污染?我很好奇,這個理論是怎麼來的?你是怎麼得知的?又是怎麼證實它的正確性的?”
聽到此話,梵淚熄愣住了。
她眉頭緊皺,喃喃道:“萬古聖氣...不是一直可以洗滌污染嗎?”
風無相搖頭道:“你體內的詛咒污染至陰至邪,很顯然是來自於上古神祇的魔化。而萬古聖氣則是至剛至陽,和這種至陰至邪的污染,是衝突對立的。”
“以萬古聖氣洗滌污染,就如同以水滅火,但在火勢極爲兇猛的時候,水反而會助長火勢。”
說到這裡,他看梵淚熄,道:“你體內的詛咒污染,顯然不是普通的火,聖氣所致,必然導致詛咒自主覺醒,抗擊聖氣。”
“而聖龍之聖氣,並沒有我們想象中那麼強,所以唯一的結果是,詛咒徹底覺醒,摧毀你,摧毀一切。”
梵淚熄像是失去了力氣,全身都在顫抖。
她看着風無相,顫聲道:“不...怎麼會這樣,萬古聖氣...明明是可以的啊...”
風無相臉色鄭重了起來,沉聲道:“你仔細回憶一下,萬古聖氣可以洗滌詛咒,這是你從哪裡得到的信息?”
梵淚熄皺着眉頭,想了很久。
然後,她漸漸擡起頭來,搖頭道:“我忘了,好像這個信息一直就在我腦中,讓我認定這是我的解脫之法。”
風無相道:“那你身邊的人有同樣的看法,也是受你的薰陶?”
梵淚熄點頭道:“是...我常常跟母后和父皇說起此事,慢慢的他們也認定了這個觀點,甚至經常在查探萬古聖氣的消息。”
說到這裡,她慘然一笑,道:“原來都是假的...我早已沒救了,可笑還以爲有希望擺脫...”
眼淚順着她的眼角流了下來,滑過潔白的臉頰,滴落在乾淨的衣襟上。
風無相手枕得有些麻了,乾脆坐起身來,伸了個懶腰。
他看着梵淚熄絕望而憔悴的面孔,不禁笑道:“怎麼?詛咒跟了你這麼多年,還沒習慣麼?不至於一副要死的樣子吧?”
梵淚熄站了起來,冷冷道:“你現在很得意吧,終於得償所願了,所以開始奚落我了,但我告訴你,我不會倒下。”
“大不了我繼續閉關,繼續修煉,總有一天我會成爲神靈,以更偉大的姿態,重新面對這個詛咒。”
這番話倒是把風無相搞激動了。
如果沒有一顆強大的心,是無法說出這種自負到極致的話的。
風無相輕輕點頭,道:“我相信你。”
“但是...”
說到這裡,風無相頓了頓,眯眼道:“你不好奇你爲什麼會誕生這種念頭嗎?我的意思是,萬古聖氣可以洗滌污染,這個信息,是什麼東西灌輸到你的靈魂中的?”
梵淚熄的臉色漸漸變了。
她張着嘴,試着說道:“想要我死的人很多,諸位皇兄皇妹之中,總有人希望我死,這樣他們纔有機會繼承皇位。”
“但...在我看來,他們哪怕敢於用任何手段來害我,都不敢利用詛咒來害我。”
“因爲他們把握不住這個東西,更怕這個東西連中山國一起毀了。”
她臉色更加蒼白,繼續道:“如此分析而來,是其他國家的人?”
風無相道:“第一,你深居簡出,其他國家的勢力很難接近你。第二,你聲名鵲起是十歲之後吧?在這之前,沒有人會預知到你會如此優秀,而...這個信息出現的時間很早,對麼?”
梵淚熄騰地站了起來,一字一句道:“是它!是詛咒!”
風無相笑道:“你總算明白了,能把這個信息悄無聲息傳輸給你的,只有你體內的詛咒污染。”
“它很奇妙,並沒有你想象中那麼簡單,以後這一點千萬要注意。”
說到這裡,風無相也下了牀,伸了個懶腰。
他看向梵淚熄,道:“說句實話,中山國這次能渡過這一劫,全靠我風無相。我不是想邀功,而是想告訴你,這個國家並沒有你們想象中那麼好,蘇老太君的話,是實情。”
“如果繼續這樣下去,下一次面對的,可能就是其他國家的鐵騎大軍了。”
梵淚熄深深吸了口氣,點頭道:“我明白,在最短的時間內,我和母后會召見重臣,拿出改革的方案來。”
風無相道:“給你一個建議吧。”
梵淚熄輕輕點頭。
風無相道:“對內,文以試擇,帥以謀擇,將以武擇,不斷更替朝廷血液,實現良性循環。”
“對外,大開國門,交流文化,以他國爲鑑,取其精華,去其糟粕,不斷完善己身,同時創造國家影響力。”
“這些話記下來,拿回去好好悟。”
梵淚熄沉思了很久。
她皺着眉,突然道:“你爲什麼藏得那麼深?”
“啊?”
風無相一愣。
梵淚熄沉聲道:“你明明文韜武略無一不通,乃不世天才,卻深藏不露,玩世不恭...爲什麼要這樣?”
風無相想了想,才笑道:“如果你也有一個不像人的大哥,你也不會展露自身的實力的。”
直接把鍋扔給大哥,風無相暗道自己機智。
而梵淚熄深以爲然,點頭道:“那倒也是,明定公子天資卓絕,千年罕見。”
說到這裡,她瞟了風無相一眼,淡淡道:“無相公子,天亮了,穿件衣服再說話吧。”
怪不得我覺得涼颼颼的。
風無相連忙穿上衣服,然後他回頭道:“長公主,中山國之沉痾痼疾,非剖肉刮骨而不能去也。”
“若視之不見,則亡國不遠,若想改之,則必流血。”
梵淚熄嘆了口氣,道:“我知道,我已經做好了準備了。”
她緩步朝外走去,背影頗有些單薄。
風無相道:“我可以幫你。”
梵淚熄微微一頓,轉頭道:“嗯?”
風無相賤笑道:“但我有一個條件。”
“你給我去死!”
梵淚熄氣得咬牙切齒,直接飛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