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在中午有變小趨勢的雨在傍晚的時候反而越下越大, 甚至還打起了冬雷,冷冽的風吹斷了乾枯的枝椏,吹斜了雨線, 雨珠拍打在玻璃窗上時, 如珠玉落盤般, 聲音清脆。
“殿下, 殿下……”敲門聲伴隨着低喊聲, 在此背景中響起。
片刻後,沙啞的聲音透過房門傳來出來,“不是說了不要來打擾我嗎?”
“有人找您, 說要親自見您。”
“是蓮嗎?”門倏地打開,頹廢憔悴的臉滿是希冀, 濃濃的黑眼圈在神采熠熠的亮眸下已不再瑕疵。
“不是, 是……”羅克話還沒說完, 就被失望至極的維諾打斷,“不見, 除了蓮我誰都不見……”雙眼頓失光彩的維諾正準備關門,卻在羅克接下來的話定住了——
“是鈴木小姐,她說有很重要的事情跟你說,關於柳少爺的。”羅克心裡很是沉重,他們才瞞了沒三天的時間, 結果殿下還是……馬上就會知道了……羅克也不是沒想過將鈴木攔下來不讓她有見到殿下的機會, 可是這樣又有什麼用呢?傷害已經鑄就, 他們只想讓殿下在知道後能減少一點傷痛……不管怎樣, 他們無法說出口的真相, 還是藉由他人之口來說吧。
“鈴木?鈴木純子?”她知道什麼事,還是關乎蓮的?“她在哪裡?”維諾幾乎是奪門而出, 在羅克的指引下朝會客室跑去,然而在跨入會客室時,維諾忽然停下了腳步,他突然發現,自己有點害怕知道真相,維諾想,他也許承受不了所謂的真相。
可是……維諾定了定神,無論是什麼,他都要知道……
步入客廳,渾身溼透的純子裹着毛巾,頭髮糾結凌亂,髮尾還滴着水,一身狼狽的純子臉色蒼白,看向維諾時,眼中含淚,“維諾君……”純子悔恨交加,想到因爲自己的關係,傷害了她喜歡的人和柳君,純子更是羞愧難當,“對不起……”看到維諾神色憔悴,眼神光彩不再,純子忍不住又是淚流滿面。
“都是因爲我……我……”純子悲痛,心口難受得說不出話來,她還能開口請求原諒嗎?在柳君受到那樣的傷害的現在,連她都不能原諒自己……
維諾一聲不吭,目光冷然看着跪倒在地哭得傷心欲絕的純子,良久,才聲音沙啞道,“你……做了什麼?”他不相信鈴木純子能做出什麼傷害蓮二和他的事,就憑鈴木純子的性格,根本做不出什麼傷天害理的事,可看她這副悔恨愧疚的樣子,維諾突然想到一個可能,鈴木京子!
維諾身子晃了晃,電石火光間想起他們跟鈴木姐妹第一次見面時就發生矛盾,想到跡部那時的告誡,強龍壓不過地頭蛇……想到自己曾讓羅克調查過的,那個心如蛇蠍的□□大姐頭鈴木京子……而他卻從不曾放在心上……
“我……”純子哽咽啜泣,她說不出口,她的姐姐竟然做了那樣的事,還是因爲她才做下的……她怎麼說得出口?被深深的愧疚折磨着,純子面對維諾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是她的錯啊!她是個罪人!如果不是她自作多情喜歡上維諾,姐姐也不會因爲她而去傷害柳君……純子無法自抑地哭得聲嘶力竭,彷彿這樣,才能讓自己好受一點。
“她……做了什麼?”維諾艱難的問出口,很多原本想不通透的事此時都清晰起來,從一開始,他就想錯了方向,他以爲,只有蓮二的家人才能讓蓮二開口說離開,由此至終,他一直都不願往蓮二因爲他受到傷害的方向去想……
純子顫抖着從一直緊緊抱着的包裡拿出幾樣東西,卻怎麼也無法親手將這些罪證交到維諾手上,只好抖着手放到地上,“所有的一切……全在這裡……維諾君……我姐姐只是……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純子掩面哭泣,她還是沒辦法說出求情的話,沒辦法開口祈求原諒,怎麼能說出請求原諒的話?
“真的……很對不起……”純子哽咽着說完,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
維諾從鈴木純子拿出東西那一刻起,就緊緊盯着,眼睛眨也不眨的,完全沒理會鈴木純子,彷彿她不存在似的,真相,就在這裡嗎?維諾緩緩走上前去,彎腰拿起放在地上的錄像帶跟底片。
“殿下!”羅克可以猜到裡面的是什麼,頓時急了,比起沒有心理準備直接看的錄像,起碼紙質的資料不會那麼直觀啊,殿下……羅克發現,從他隱瞞真相那一刻起,他就錯得離譜了……
維諾沉默的看了羅克一眼,沒說什麼,轉身邁起沉重的步伐走向二樓的放映室。
“殿下!”羅克連忙追上去攔住維諾的去路,勉強鎮定道,“殿下,我已經查出所有事情的來龍去脈了,那些調查結果都在書房裡,您一定很想知道吧?這些帶子,沒有柳少爺的事重要吧?我先幫您拿着,您去看吧……”說着,羅克伸出手想將那錄像帶拿過來,然而維諾捏得緊緊的,無論羅克怎麼使勁,都移動不了分毫。
維諾一直這麼看着羅克,面無表情的,看着羅克眼露急切,好一會兒才說道,“你,是不是一直在瞞我?”聲音低得聽不出什麼情緒。
但是羅克怎麼可能不瞭解他疼愛了十幾年的小主子?殿下此刻一定十分傷心失望……羅克歉疚道,“對不起,殿下……”是他逾矩了,是他自作主張將消息瞞了下來,殿下對他失望了……
維諾垂眸,看着羅克因用力而泛起青筋的老手,忽地一把扯迴帶子,一手將羅克推向一邊,頭也不回地直奔二樓。
“殿下……”羅克後退了好幾步才穩住身子,等站定身體想去追的時候,已經不見維諾的蹤影了,羅克急得滿頭大汗,連忙邊喊邊追上去,可惜就算他老當益壯,也追不上一個年輕力強的少年的速度,等羅克好不容易跑到放映室時,維諾已經進了去並緊緊關上門了。
“殿下,您不要看!不要看!”羅克瘋狂的扭動門把,可惜門已經被維諾反鎖了,而備用鑰匙又沒帶在身上,只好不停地拍着門,“殿下,您開開門……”
房裡聽不到有任何動靜,羅克更急了,“殿下,求求您了!千萬別看……”如果他沒猜錯,如果錄像真的拍的是柳少爺被……的時候的場景,羅克可以想象得到,對於殿下來說,受到衝擊會有多大。
殿下怎麼可能受得了?羅克的手都拍腫了,可是房裡還是沒有任何反應,羅克重重地唉了一聲,轉身匆匆跑回房裡拿備用鑰匙,殿下,千萬別出事啊!
等羅克匆忙趕回來開了門進去,看到的場景頓時讓羅克心酸得差點落下老淚。
屏幕播放的影像他只瞟了一眼就不忍再看了,真的是柳少爺被凌虐施暴的錄像,而維諾,就這麼直直的站在大屏幕面前……羅克走近維諾,“殿下,我們別看了好不好?”伸過手想將維諾手裡的遙控器拿過來,然而維諾捏得死死的。
“殿下……”羅克看到維諾的表情,終於忍不住老淚縱橫,哽咽道,“殿下,不要再看了……”
久久搶不到遙控器,纔像是想到什麼的羅克轉身急急走到牆角一側,直接把電源拔了,一牆的大屏幕頓時一片漆黑。而維諾,仍然一動不動的,死死盯着漆黑的屏幕。
“殿下,乖,我們不要看了,啊?”羅克心疼的將維諾抱在懷裡,一如小時候那般,然而不知何時,維諾早已長得比羅克更加高壯,所以羅克只能堪堪圈住維諾半個肩膀,一手將維諾的頭靠向肩膀,一手輕輕地拍着維諾的背部,忍着淚哄道,“一切都會過去的……”
維諾神情木然,即使頭已經靠在羅克的肩上,視線仍一刻不間斷的死盯着一個方向。
羅克見維諾像是失去靈魂般,區區僅剩一個軀殼,忍不住慌了,“殿下,您不要這樣,您把所有的痛都發泄出來吧,不要悶在心裡……殿下……”他的小殿下哎!饒是羅克這個見慣了風雨的人,此時都忍不住想像個孩子般哭叫發泄一番,羅克的一顆老心狠狠揪痛着,可憐的殿下,可憐的柳少爺……
維諾遲鈍的轉過頭看向羅克,呆愣的看了好久,好像從來不認識這個人般,然後一口心頭血就這麼噴了出來。
“殿下!!”羅克見維諾竟然吐血了,聲音都變了調,慌亂的掏出手帕,顫抖着想爲維諾抹去血跡,“您怎麼樣了?殿下您別嚇我!史蒂文!快去叫醫生!史蒂文!!!”
“啊!!!”維諾這時才清醒了過來,悲憤的吼叫着,“鈴木京子!鈴木京子!!鈴木京子!!!!”如受傷的野獸般嘶吼着發泄骨子裡的傷痛,維諾黑色的眼眸變得血紅,瘋狂的破壞着周圍的一切。
砰!哐啷!重物倒地聲,玻璃破碎聲,所有一切能破壞的,都在片刻後成爲一地的碎片,維諾只能感覺到,痛,烙印在靈魂裡的痛,還有恨,想親手將人碎屍萬段的恨,想毀了整個世界的恨!
“鈴木京子!鈴木京子!!!鈴木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