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有意的還是無意的, 維諾這些時日天天守着蓮二,卻總是與他們來探病的時間頻頻錯開,好幾天的時間, 維諾都沒有跟天天來的柳母碰面, 然而這一天, 他們還是撞到了一起。
柳母見到維諾有一瞬間的不自然, 不過很快反應過來打招呼, “維諾,你還在這裡啊?蓮二多虧你照顧了。”柳媽媽放下保溫瓶,對維諾笑得溫婉。
“這是我應該的。”維諾扯出笑, 連忙上前接過柳母手中的活。
“謝謝啊!”柳母拍了拍維諾的手,然後轉身面向兒子, “蓮二, 今天感覺怎麼樣?”
“我已經好很多了。”蓮二淡笑着說道。
“傷口還痛不痛?”
“不怎麼痛了。”蓮二答道, 前兩天還打麻醉,雖然織是輕微的藥量, 但好歹能止點痛,畢竟傷口痛的挺讓人難以忍受的,不過之後就沒再打過麻醉了,總不能對此產生依賴性。
這幾晚,他都疼得睡不着覺, 不過他的性子偏淡, 就算再痛再難以忍耐也不會說出來, 倒是辛苦維諾了, 整天整夜的這麼陪着他, 有時自己控制不住脾氣時還得當他的出氣筒。
“那就好。”柳母其實何嘗不知道蓮二一直在默默忍受着傷口的疼痛,畢竟是她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 單看蓮二偶爾不自覺的皺眉就知道了。只是她除了多做點有益於傷口癒合的湯湯水水給蓮二之外,並不能幫助他減緩疼痛。
“讓您擔憂了。”蓮二說的歉意,他知道這段時日讓家人擔心了,所以他一直在安撫家人的情緒,可能是他以前沒怎麼讓家人擔心過,這次出事了,反而像是找到機會似的,時不時都要對他說教一番,連姐姐那樣一個大忙人都擠出時間,一句也不停頓的對着他說了半個鐘的教育,然後又匆匆的走了,他完全沒有插話的空隙。
“你這孩子,從小就沒讓我們操心過,怎麼突然出車禍了?剛聽到這個消息我們都嚇壞了,要是你有個萬一……”時隔多日,柳母再次提起這個,還是忍不住紅了眼眶,她在公司裡工作得好好的,突然聽到這個壞消息,整個人瞬間都懵了。還好傷得不重,不然可讓她怎麼活啊?
“這次是意外,下次……我以後會多加小心的。”蓮二保證道,不管是私心還是什麼,蓮二對父母隱瞞了他車禍的真相,如果他們知道自己是爲了救維諾的弟弟纔出事的,恐怕會多想的吧?
“雖說是意外,但我們這做父母的還是無法不擔心,你要是出了什麼事,這不是生生在我心窩裡剜肉嗎?”
“柳媽媽,都是我……”維諾愧疚的正欲說出真相,蓮二有些急促的截去維諾的話,歉意的對柳媽媽說道:“抱歉,媽媽,以後我會多注意的。”
“好了,媽媽也沒怪你,只要你好好保護自己,媽媽就放心了。”
“我會的。”
得到蓮二的連連承諾,柳母也放鬆了,然後把視線轉向維諾,溫聲說道,“維諾,這幾天謝謝你照顧蓮二,真是辛苦你了,你先回去休息吧,這兒有我。”
“這是應該的,我不辛苦,柳媽媽,讓我留下來照顧蓮二吧。”維諾誠懇的說道,蓮二如今還住着院,自己怎麼可能丟下他呢?他片刻都不想離開蓮二。
“傻孩子,知道你們感情好,蓮二有你這個朋友是他的福氣,可瞧你臉色差的,一定是這幾天都沒休息好的緣故,要是爲了蓮二把自己給累倒了,我們一家子都會自責心疼的。”柳母見維諾眼下都已經有濃濃的黑眼圈了,一看就知道晚上休息的少的緣故,到底還是心疼這孩子了,有這麼一個人將自家兒子放在心上,還看得那麼重,真不知是幸還是不幸。
如果維諾是個女孩子……柳母心底嘆息。
“柳媽媽,其實我和蓮二……”維諾欲言又止,有種向她坦白和蓮二關係的衝動,如果是柳媽媽的話,一定能理解的吧?可話還沒出口,覺察出維諾意圖的蓮二有些急切的開口道,“媽媽,我想吃水果。”
柳媽媽似乎覺得此時的氣氛有些不妥,但還是笑着道:“那我先去洗水果了,維諾你先吃完水果再回去休息。”說着,柳媽媽拿起桌上放着的一袋水果走了出去。
門輕輕關上後,房內的氣氛有一瞬間的冷凝,維諾看着蓮二,乾澀的開口:“蓮,不如我們……”向你家人坦白了吧!
“維諾。”蓮二再次打斷維諾的話,淡淡的說道,“還是再等等吧。”蓮二現在還沒做好跟家人坦白出軌的準備,即使他的家人隱隱發覺到了什麼,但他們沒有直接問出來,而且似乎還有不願談論這個話題的傾向,所以蓮二暫時還不想捅破這層紙。
等差不多的時候再說吧,過個兩三年,他和維諾的感情穩定了,家裡人也做好了心理準備,到時就不會那麼牴觸了吧?蓮二不確定的想,他的家人其實都挺開明的,但或許他們根本沒想過他會跟男的在一起……其實甚至是他自己都沒有想過,自己會跟一個男的交往,還有了一起一輩子的念頭……
他曾經的人生規劃中,沒有維諾這個意外,他以爲他會在將來娶個有共同興趣愛好的溫婉女子爲妻,再生一個可愛的孩子,然後就這麼平平淡淡的過完這一生。
如今有了維諾這個意外,蓮二對自己的未來也茫然了,說實話,他對他們能否相伴一世有些不確定,他知道維諾愛得很深,但他對自己還是有些茫然,嚴格說來,他,看不到自己跟維諾的未來……
維諾聞言臉色更僵了,而後勉強笑道:“這樣也好,聽你的。”也好……維諾只覺得自己的心一鈍一鈍的抽疼,甚至感覺不到,泛白的手指緊掐着的掌心泛出了血跡。
“嗯。”蓮二並沒有擡頭看維諾,所以不知此時維諾的臉色有多差,只是發覺房內突然一陣沉默,才疑惑的看向他,“維諾?”怎麼突然不說話了?注意到維諾的臉色有些難看,不由得擔心的問道,“你怎麼了?”
“我沒事,可能真是這幾天沒睡好吧,那我先回去休息了。”維諾揚起笑臉示意他沒事,“你也好好休息,我明天再來看你。”說着,不等蓮二有所迴應,便轉身走了出去。
“維……”蓮二下意識喊了聲,但還沒喊出口,維諾已經關了門,掩去了身影,蓮二怔了怔,維諾……
維諾幾乎是逃離似的奔出走廊,生怕自己一個失控會忍不住回去質問蓮二,爲什麼要隱瞞?難道他們的關係就這麼見不得人嗎?
維諾想怒吼,想發泄,但內心所有的負面情緒皆化成一灘死水,維諾沒想到自己還是這麼的平靜。
不知不覺走到樓層之間的花壇裡,維諾靜靜地看着精心修飾過的花花草草,紅綠相映,顯得嬌嫩喜人,然而他一點兒也沒有欣賞的心情,灼熱的光線照在身上,卻化不開心底的陰寒。
他不想去了解蓮二爲什麼還要隱瞞他們的事,明明他的家人都已經覺察到他們之間的事了,爲什麼不去捅破這層紙?就這麼不溫不火的……這樣虛僞的平靜,爲什麼還要去維持?究竟要維持多久?一起努力得到家人的認同不行嗎?
維諾知道蓮二的家庭跟他今世的家庭不同,他的兩個養父是一對戀人,在這樣的背景下自己找個同性伴侶自然不會有阻礙,至於所謂的家世差距,等自己完完全全把大權握在手裡了,就完全不是問題。而蓮二的家庭雖然傳統,但相處過後也知道,他的家人並不迂腐,甚至說得上開明,只是再怎麼開明,恐怕也難以接受自己的兒子是個同性戀。
但是維諾相信,精誠所至,金石爲開,哪怕他們再怎麼反對,只要他們努力得到認可,也未必不能得到祝福……只是,蓮,爲什麼還要繼續隱瞞下去呢?說出來不好嗎?
“維諾小子。”
維諾聽到喊聲迅速回神,轉過身,見站在他身後不遠處的,是許久未見的柳家爺爺。
“柳爺爺。”維諾瞬間收起失態的神色,連忙恭敬地向柳宗一問好,“您老是來看蓮二的嗎?”
“嗯。”
“您能來看蓮二,他一定會很高興的。”維諾由衷的說道。
“你怎麼站在這裡?”柳宗一緩緩問道,依維諾的性子,此時不應該是寸步不離的陪着蓮二嗎?
維諾眼底快速閃過一抹暗色,而後揚起笑臉說道:“柳媽媽在上面照顧蓮,我出來透透氣。”
“是嗎?”柳宗一沒再說話,只是目光沉沉的盯着維諾看了好一會兒,直到維諾的笑臉快要維持不住了,才緩緩說了句:“有沒有興趣陪我這個老頭子去走走?”
維諾訝異只是瞬間,而後笑着回答,“榮幸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