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雅古舊的出雲家宅邸,雖然比不上跡部家那皇宮般的華麗,但日式的老建築卻讓人感覺到日本深深庭院特有的幽靜與寧謐。在寸土寸金的東京市區內擁有這樣規模的宅邸,足見出雲家的財力雄厚。日式的長廊古屋,名家設計的庭院裡小橋流水,花木錯落有致。此時正當炎熱的夏天,滿院的綠蔭隔斷了日光,給屋子的主人們帶來滿室清涼。午後的蟬鳴響在庭院中,更顯得這個大宅寂靜幽深。在中國的古詩中,"蟬躁林愈靜"是非常美的意境,但此刻,這座宅邸中卻沒有人有那個閒情逸致來細細體味這種美好的詩意,因爲出雲家的獨生女,這座宅邸的小主人,已經有一個星期不曾出過房門了.
"先生--"女傭將絲毫未動的飯菜從出雲純代子的房間裡端出來.
"小姐又沒有吃飯嗎?"威嚴的語調與聲音昭示着一家之主的絕對權威.
"是的."
"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
女傭退了下去,出雲先生整整身上的和服,從榻榻米上站起來,拉開紙門,看着綠蔭遍佈的庭院.出雲一家雖然長年在美國生活,但他堅持家中的一切事物都照日本的傳統來.家人和傭人在家要穿和服,吃日本菜,不能忘記自己的祖先,自己的國家傳統.視線緩緩掃過庭院,掃過遠處那依然緊閉的房門--純代子是第一次受到這麼重的打擊吧?她自幼就要強好勝,爲了景吾更是不顧一切地努力,絕佳的條件讓她有着最強烈的自尊心.這次的失敗,對她的打擊可想而知.雖然自己從小就對她非常嚴厲,絕少溫情,但父親畢竟是父親,而純代子又是自己唯一的女兒.一個星期了,她有一頓沒一頓的吃飯,沒有踏出房間一步.難道,她多年來的自信和努力就這樣被擊垮了嗎?聽着蟬鳴,他微微垂下眼瞼,想着那一日純代子回來的情形--
長髮有些散亂,身上穿着的運動裝上沾滿了塵土,脣上有着深深的齒痕,眼裡是無措的迷茫.他從來沒有見過純代子這樣狼狽的樣子.他引以爲傲的女兒,一向高貴,傲氣,即使在父親面前也不流露出一絲軟弱,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後來,他才知道,純代子被冰帝新的網球部經理打敗了--他頓時明白,可是這又不像是純代子的作風.以她的性格,對自己有着絕對的自信,即使是網球部有了新的經理,她也必然相信,那個新的經理不會比自己更好,自己一定能擊敗衆多的對手.如果不是極度的不安,她不會想用主動挑戰的方式來證明自己比對方更優秀.那個轉學生,真的帶給純代子那麼大的危機感嗎?這麼多年來,景吾對純代子的態度,自己看在眼裡.完全的公事公辦,只把她當做網球部的經理,世交家的女兒.原本自己讓純代子放棄網球部經理的職位,是想幫她,一方面是想要讓純代子好好的想一想,在景吾的身邊,她根本無法理智地思考這份感情,另一方面是期望在純代子離開的期間,景吾能發現她的好.原本自己覺得這個想法並沒有錯,但現在看來--沉思着轉過身,這件事情,對純代子來說或許是件好事,是個契機--
"阿娜答,這樣好嗎?我還是去勸勸純代子吧."一直跪坐在一邊的出雲夫人終於忍不住出聲詢問.她是一個日本傳統式的小女人,溫柔賢淑,丈夫和女兒就是她的一切.
"不,別去.這沒有什麼不好的."
"爲什麼?她都一個星期沒有出房門了--"
"不用擔心,她會好的.純代子沒有經歷過挫折,等她從這個打擊中站起來的時候,她會變的更優秀,更好."
"可是--她會站起來嗎?"出雲夫人憂心地望着女兒緊閉的房門.
"會的.只要她心裡還有景吾,她就一定會站起來.
空曠的臥室裡,只有榻榻米和被褥.出雲純代子跪坐在門邊,隔着一道門,聽着庭院裡的蟬鳴.身上的和服單衣染着淡淡的櫻花,即使櫻開的時節已經過去,但美麗的櫻花依舊在和服上綻放.春柳扶風,櫻染流雲--門外的蟬鳴毫不停歇,蟬聲嘶力竭地叫着,因爲一生只能鳴這一季.上飲清露,下攀梧桐,登高聲遠,非引秋風.生命只到秋天,短短的一夏耗盡所有,然後湮滅在黃葉下.苦苦的掙扎,不停的鳴叫,難道最後就只能臣服於命運,死在秋風中嗎?跡部跡部--不,景吾,我不會放棄的,更何況,她只是做了網球部的經理,一切都還沒有定論,而我,會是最後的贏家.
出雲扶着門站起來,整理好身上的和服單衣,將原來散亂在衣上的長髮梳成一個美麗的和服髻,拉開紙門,向着隔着庭院看着自己的父親深深地拜了下去--
"父親,我絕不讓我的愛情成爲空蟬,我要它成爲和服上的櫻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