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陽映山落,斂餘紅,猶戀孤城闌角。時至今日,王小柱依然篤信愛情,堅貞不渝,依然放浪不馴,風流落拓,但他終究是個聰明人,愛這個字本就太重太累,他生就先天不足,弱不禁風,隨着生理年齡的增長越沒出息,膽子越來越小,苟且一個足以,太多了會把自己累死,這對於惜命鬼來說非常重要。而想到完美愛情的標杆,不得不提王小柱的伯伯。
王小組的伯伯,是個又矮又胖的中年人。他曾一度認爲伯伯比父親小很多,這是主觀能動性使然,因爲伯伯的思想很激進,敢想敢幹,在所有親戚中,他們爺兒倆的感情最深也最沒正經,有時候像兄弟情,有時候像父子,雖然從記事起,伯伯就叫王小柱“兒子”。思想的年輕使王小柱卻忽略了伯伯滿面的皺紋和飽經滄桑的雙眼,其實,仔細看去,伯伯的面容要比坐機關的父親衰老很多。
王小柱是世代傳承的五好家庭,奶奶有四個兒子,大伯,二伯和王小柱的父親都是一輩子老老實實、清清白白做人的楷模,據說犯罪是有遺傳因素的,老實估計也一樣,但伯伯絕對是家裡離經叛道的另類分子,基因外的產物!
伯伯是老小,是爺爺最疼的兒子,那時算命的說他身帶邪氣,會克族敗家,最好送給外人撫養,以免惹禍上身。奶奶對此深信不已,但最終沒有拗過倔強的丈夫,這顆異類的種子才得以在爺爺的呵護下茁壯成長。王小柱看過伯伯小時候的照片,如洋娃娃般嬌小可愛的面龐,晶瑩剔透的雙眸,嫩如纖瓷的肌膚,加之天生自來的頭髮,儼然大宅門中的紈絝子弟,如此天賜俊子難怪爺爺疼愛有佳。
也許是家庭的溺愛,伯伯從小就沒受過苦,大伯,二伯很早就參加工作,常年在外。家裡只剩下伯伯和王小柱的父親。聽父親講,小的時候家裡買柿子,爺爺、奶奶和他先把澀柿子吃掉,甜柿子則要藏起來留給伯伯。家裡的長輩們向來與人爲善,老實厚道,但不太會與人打交道,聽奶奶講,那時大伯在果園上班,伯伯去果園找他,看到熟透的蘋果掉到地上想撿起來吃,都被大伯辭嚴厲色的攔了下來,待下班後花錢買來給他吃。寧可讓蘋果爛到地裡都不肯撿起來吃掉,這樣的老實人恐怕再也不會有了。如果按“大智若愚”的標準來衡量,他們也許算智者。而伯伯從小便顯出了過人的情商。仗義,愛湊熱鬧,善交朋友,雖然學習不好可老師們卻都出奇的喜歡他,這一點簡直令王小柱羨慕不已。極度厭惡上學的伯伯經常逃學曠課,到處惹事生非,結夥打架,將人打傷後,爺爺沒少替他登門賠罪,也因此沒少打過他,可爲時已晚,兒已養成又豈能悔過。
“**”的爆發,讓伯伯徹底脫離苦海,輟學那年伯伯剛剛小學四年級,卻已經和王小柱後來的嬸嬸好上了,那年嬸嬸小學三年級,也隨之輟學。“那時追你伯伯的人多了,他那時候有股勁兒特招女孩喜歡,可他偏偏誰都看不上,整天在我們家門口憋着我,不讓我上學。”這是嬸嬸在一個初涼的秋夜悄悄告訴王小柱的。“**”確實毀了一代人的青春夢想,但也成全了伯伯這樣的厭學分子,按照他的說法,“讓我去上學還不如去坐牢痛快”。過早的走上社會,就更離不開哥們兒間的照應。與那些狐朋狗友相依爲命的日子裡,伯伯幾乎偷走了家裡所有值錢的東西,變賣了賙濟給兄弟們。這包括爺爺當紅軍時所獲的軍功章,獎章,其中很多勳章如果保留到現在都是很有紀念意義和價值的。這是爺爺心中永遠難以抹去的痛楚,因爲這些榮譽是他用鮮血和生命換來的,卻被他最疼愛的兒子當廢鐵賣掉,豈乃亂相頻生,造化弄人呀。
其實,伯伯並不是一無所長,他在足球上的天賦要高於王小柱的父親,這是公認的。可同樣毀在他狂妄桀驁的脾氣上。王小柱的爺爺是個超級球迷,總會拉着他聊起英超的比賽。其實,爺爺患有輕度的老年癡呆症,只要看到電視上兩支球隊在比賽,他都會認爲是英超,就算是中超也如此。在父親和伯伯很小的時候,爺爺就帶他們出去踢球,而且訓練要求十分嚴格,酷愛足球的爺爺那時候就想培養個足球明星出來光宗耀祖,當然,天性好動的伯伯所表現出的天賦着實讓他充滿希望。漸漸的,父親和伯伯在爺爺的言傳身教下初長成人,爺爺也在當地成立了小規模的足球隊,每逢週末,他總要帶隊去東單足球場踢比賽。當時隊中儼然有李暉,高洪波等後來成名的球員,由於大家常年在一起踢球,彼此配合默契,實力強勁,逐漸在東單足球場揚名鶴立,打遍京城無敵手。後來,時任先農壇體校足球教練的金志揚聞訊率隊前來挑戰,不料,爺爺的雜牌野戰隊竟然把大名鼎鼎的正規軍挑落馬下,大敗而歸。比賽結束後,金志揚當場便把表現出色的父親、伯伯、李暉、高洪波挑走,從此父親和伯伯也成了正規軍。
王小柱的父親從小訓練認真、刻苦,基本功非常紮實,很快便適應了體校的訓練要求。而伯伯玩球大於練球,娛樂大過比賽,以前更多的是靠天賦踢球,可遇到正規嚴格的訓練便表現出基本功不紮實的弱點,在以前,基本功不紮實是根本進不了體校的,就算進去了也不會安排比賽。隨後,伯伯被調離一線隊,隨二隊練習基本功。沒有了可以盡情表演的比賽,取而代之的是日復一日,枯燥乏味的基本功訓練,伯伯也逐漸失去了對足球那點僅有的熱情,最終因鬧事被開除出隊。那時候的規矩實在太多了,任何一條都能壓得人喘不過氣。羅納爾多同樣不會顛球,但那絲毫阻止不了他成爲世界巨星。那些蓋棺定論,簡單行事的硬性規定,就如同“應試教育”一樣根深蒂固,腐朽沒落,這種泯滅人性的白癡制度毀的又豈止是一代人!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