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上的包,有的是人敲,有的是自找

王小柱經常傷痕累累,身上青一塊兒紫一塊兒的,自己都不知道怎麼弄得,洗澡的時候或者突如其來的疼痛才發現。屁股和後背的疼痛一般來自父親的“關愛”,大部分是踢球所致,胳膊腿蹭破皮,摔跟頭崴腳這都是家常便飯,還有邊路帶球跟腱被剷斷,爭頭球跌落手臂骨折,身體的上、中、下分別留有三處深淺不一的傷疤,如今依舊閃閃發亮。

王小柱的眉骨上那道淺淺的疤痕,還是女朋友發現的。其實,但非王小柱的眉毛濃密一些都看不見,這事兒說來也怪。“血統純正”的回回祖上都能追溯到阿拉伯地區,絲綢之路讓大量的波斯人進入中原做買賣,當然,也播撒着愛情。那時候,也叫他們色目人,顧名思義,眼珠跟波斯貓一樣,有顏色。就這麼一代代的繁衍至今,回族男人普遍臉型凹凸,體毛很重,皮膚較白【尤其回族女人】,王小柱有個遠房舅舅的眼珠是琥珀色的,也有淡綠色的,這都是返祖現象。王小柱的兩個堂哥就有着回族的明顯特徵,一天不刮鬍子相當於王小柱一年不刮,尤其他二哥,民族學院畢業後又在宗教學院進修阿拉伯語,現在是牛街清真寺的阿訇。消瘦的面龐,犀利的眼神,常年頭戴禮拜帽,留着灰白色的鬍鬚,外加一襲白色長袍,就這模樣兒,活脫兒一本**。有一年,二哥去菜百給媳婦買項鍊,一進大門,後面陸續跟上來四個保安,手拿警棍,嚴陣以待,估計是把他當成搶金子的不法分子了。

唯獨王小柱這一支,毛髮清淡到令人髮指的地步,從他爹就變異了,傳到王小柱更甚,伸出胳膊溜光水滑的,蒼蠅站上去都摔跟頭,雄性特徵連很多女生都不如。俗話講“嘴上沒毛兒,辦事不牢”,本來是指摘小孩子做事情不靠譜兒的,可王小柱這輩子都逃不出這句話的魔爪。

因爲王小柱失憶過,很多過去的事情是靠做夢喚醒的,向老孃討教,原來,眉宇間的這道疤也是有故事的。王小柱幼年就顯各色不合羣,經常進入“思考人生”的待機模式,高興的時候不多。那是一個雨過天晴的午後,幼兒園合唱班排練的時間。王小柱天生嗓音粗且沙啞,童聲中,他的嗓音總是突出的,老師管這叫作破鑼嗓子,怕影響整體效果不讓他參加合唱班。說良心話,王小柱唱歌不差,五音皆全六律不缺,而且面部表情異常豐富,肢體語言誇張並富於感情。說到嗓音,那是天生父母給的,他雖有後天主觀上不努力的一面【小時候太愛哭,還是特費嗓子的那種號啕大哭】可本質上也沒有什麼切實可行的辦法,只能等着將來變聲【後來,嗓音越變越粗】。

王小柱當然可以退出合唱團,也可以知趣不上音樂課,永遠不跟他們丫摻合。但是,你得跟我和風細雨的好好商量,不能給我臉子看,不能搞聲音歧視。別以爲小孩不懂事兒,他們只是善於利用自身優勢進行僞裝,就跟老外看見中國警察假裝聽不懂想矇混過關一樣。王小柱這幫營養過剩的早熟一代什麼不懂啊,我們調戲女生那叫遊戲,頂不濟算淘氣,你們大人那就叫耍流氓,我們只是裝作狗屁不通,要的就是這朦朧感,天真勁兒,不然還叫小孩兒嘛!你再看現在的孩子,四歲就能看出四十歲的中年危機了,一臉成熟相,生來即老去。

王小柱暗下狠心,要不給你們露兩手兒,還不知道馬王爺幾隻眼了?!於是乎,王小柱把所有的怨氣都聚焦在那架沉重而破舊的風琴上,彷彿正是它斷送了自己的大好前程,沒有它就沒有音樂,沒有音樂就沒有合唱班,毀了它!看你們還怎麼臭美!終有一天,飽餐戰飯,王小柱站在原地,試探着去推,風琴紋絲不動;運用氣功再推,有些鬆動。王小柱鼓足勇氣,退到門口,深吸一口氣,如咆哮公牛般衝向風琴,只聽“轟隆”一聲巨響,塵土飛楊,王小柱和風琴一起倒下。風琴砸破了王小柱的眉骨,很長的一道口子。幼兒園阿姨哭着把他送到醫院,此後幾日,王小柱都神智不清,高燒不退,他老孃說:那是嚇的!

王小柱現在想來,這是時代壁壘造成的審美情趣的不同。那時候的人滿腦子都是蔣大爲,李雙江,整天的《在那桃花盛開的地方》、《紅星叫我去戰鬥》,認爲歌曲就該那樣,那種男聲才叫美,潛移默化的樹立了音樂的審美標準,如果讓他們聽聽阿杜、刀郎、臧天朔,王小柱的嗓音簡直可稱作高亢清澈了。小時候接受的是集體教育,想做個異類太難了,連上學的衣服都得是一樣的,王小柱偏就穿牛仔褲,留長頭髮,逃課談戀愛,面對各種懲罰刁難和威逼利誘,最後不也都順利畢業了嘛。說好的送工讀學校,處分留檔案呢?這些怎麼都沒實現呢?!其實,如果大家都願意“整齊劃一”那沒問題,可悲的是那些“逆來順受”的人自己都不知道爲什麼要這樣,而是“慣性思維”使然。一個社會能允許異類存在,能包容不同的聲音,就是進步的。

王小柱腳脖子上那道長長的疤,純粹是自找的。童年有段時間住在有小河,有農田的地方,那條河簡直是塊寶藏,清澈見底,物料豐富,因爲河道很窄,所以隨便拿個破筐或者網子卡在上面,一會兒功夫,裡面就滿是河鮮。常見的是鯽魚,泥鰍,小螃蟹,青蛙,偶爾還有蛇和烏龜。尤其是抓到水蛇,那時候的王小柱真是淘氣又賊大膽兒,在一羣孩子慫恿下,他居然當衆把一條不算小的蛇剁了頭,拔了皮,只因爲有個孩子說,蛇是冷血動物,所以蛇皮是保溫的,你撥下來盛水,水就變成冰水了,不信你試試。後來,這個實驗有沒有做,王小柱記不得了,他只記得那條無頭無皮血淋淋的蛇身子,依然挺拔着,如生前一般向前蠕動。現在,王小柱都最怕兩種動物,蛇和老鼠。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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