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將軍也是很氣葉修這麼不冷靜,過來便往葉修的肩膀上捶了一拳,力道頗大,葉修毫無怨言地受下來。大將軍罵道:“你敢帶着人來闖王府,是吃了雄心豹子膽了?啊!老子要不來,你是不是還打算把寧王府掀了啊!”
不等葉修回答,冷不防書房的地下室裡爆出劉刖的一聲驚吼:“將軍快來!二小姐她……快不行了!”
此話一出,葉家的人都是微微一震。這下子蘇宸還想阻攔已經來不及了,只見葉修如一道風一樣從蘇宸身邊掠過,人便飛速地朝那地下室奔走而去。
地下室裡昏暗溼潮不堪,連空氣都是冰冷的,絲絲泛着凝固一般的血腥氣。葉修下到地下室來,見木樁上綁着的一個早已經面目全非的人時,臉色就白得沒有血色。劉刖正小心地幫她鬆綁,還未完全鬆脫,葉宋便如一個稻草人重心不穩地朝前倒去。
葉修及時上前,使得葉宋輕輕地倒進了他的懷裡。
渾身上下無一塊完好,他都不知道該碰她什麼地方,該怎麼把她抱起來。
“阿宋……”葉修低低地喚她,心裡痛到極點。從小到大,葉宋都是葉家的掌上明珠,雖然大將軍的夫人去得早,她和葉修沒有娘,但是大將軍和葉修都是最疼葉宋的,捨不得她受一點傷害。她選擇要嫁給蘇宸,選擇要進入寧王府,選擇要獨自承受許多委屈,但是那並不代表葉家就可以承受把葉宋送到這樣一個地方來受生不如死的折磨!
葉宋沒有反應。葉修慌極了,不住地輕輕搖晃,劉刖蹲了下來,取過葉宋鞭痕遍佈的手腕摸了一下脈象,表情亦是嚴肅得很,道:“將軍,二小姐尚有口氣,耽誤不得,快點把她送回將軍府,我這就去叫大夫。”
季林在外守門口,忍不住也進來觀望了一眼,那一望之下頓覺氣血翻涌怒不可遏,衝出去揮着大斧就要朝蘇宸砍去,結果被大將軍及時綁住。
葉修不敢耽擱,用最輕柔的動作把葉宋抱起,走出了密室。
外面的陽光很明亮刺眼,她該是有多久沒見到這樣明亮的陽光了,一時間渾渾噩噩地微微動了動眼珠子,被刺得生疼。
在密室裡的火光映照下,葉宋身上的傷已是萬分可怖。沒想到青天白日之下再看,簡直是慘不忍睹!
連大將軍見慣了生死的人看了都忍不住倒抽一口涼氣,聲音有些不確定地顫抖地問:“修啊,你抱的人,是誰?”
葉修死死地瞪着蘇宸,一字一句地回答大將軍:“爹,是阿宋。”
蘇宸動了動口,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他那雙陰沉的眼落在葉宋的身上,彷彿被血染紅,浸滿了傷痛。這些日,他被仇恨和嫉妒矇蔽了雙眼,他對葉宋肆意用刑,他本該是恨她入骨的,她殺了他的孩子,傷害了他最心愛的女人,她死不足惜!
可是,此時此刻,蘇宸突然清醒了過來,連他自己都控制不住,心底裡突然涌起一股深深的害怕。
徹底失去一個人,不是看她越走越遠永不回頭。而是怕她再也睜不開那雙眼睛。
那雙眼睛,曾經是明亮而透着堅韌的。總是似笑非笑,總是滿不在乎。
可現在,葉宋周身,無不瀰漫着一股死亡的氣息。
蘇宸有些語無倫次,也不知是說給葉家的人聽還是說給他自己聽:“她不會死的,不會死……我給她用了最好的人蔘,我讓她休息了很久……大夫呢!大夫!”他把人踢出了東苑,整個人像是癲狂了,“快去給本王找大夫!”
葉修抱着葉宋,直接大步流星地離去,語氣裡陰厲非凡:“阿宋若醒不過來,我沒辦法保證,我接下來會做出什麼樣的事情。”東苑的門口,正好葉修的幾個轉悠去了芳菲苑的兄弟回來了,把還在病牀裡的南樞給捆了雙手逮着過來。南樞大病未愈,臉色還很蒼白,在門口見到葉修懷中的葉宋時,整個人都發抖起來,可那雙看起來楚楚可憐半掩着的眼睛裡,盡是還不夠盡興的快意。葉修垂眼睨了她一眼,“包括你,也得陪葬。”
葉修的一行人乾脆利落地撤退了去,急急忙忙各處張羅,季和早就跑去了挾了管家把王府裡最快最舒適的馬車弄來,等着葉修帶人上馬車,然後飛奔回將軍府。
東苑裡大將軍的人沒有大將軍的命令都一絲不苟地整齊站着,副將見大將軍似乎沒回過神,便小聲地問:“將軍,現在我們該怎麼辦?”
“該怎麼辦……”大將軍伸手捶了兩下額頭,語氣也不暴躁了,沉着冷靜地問,“寧王,老夫的寶貝女兒,是你打的嗎?”
蘇宸抿脣不語。
大將軍也不需要他回答,這回真真是像頭髮怒了的雄獅,鬍子都一根根倒立了起來,一雙眼睛像盯獵物一樣地盯着蘇宸,怒不可遏道:“保家衛國保家衛國,現在你敢毀老子的家,老子饒不了你!來人,把這寧王府,給老子拆了!”他隨手扯下身上的將軍令,丟給自己的副將,“調兵五百,包圍王府,誰敢阻攔,殺無赦!”
副將接下將軍令,一身鎧甲鏗鏘作響,他立正軍姿,抱拳朗聲應道:“末將得令!”
事情大不妙了。
蘇宸皺眉,道:“衛將軍衝動,難道大將軍也要亂來嗎?大將軍滿門忠烈爲國效力,到頭來不要揹負一世污名纔好!”
大將軍不爲所動,對自己的將身伸手,直接道:“拿鞭子來!”
將士送上一根馬鞭。大將軍握在手裡緊了緊,道:“我葉霆隨先皇兵荒馬亂打天下,不求功名利祿只求國泰家安。一世污名老子怕過!縱你爲君我爲臣,你敢傷我至親,我第一個不允許!”
幾名將士過來,直接把南樞推倒在地。蘇宸見狀便上前,被大將軍的人攔下。大將軍睥睨着地上瑟瑟發抖的南樞,南樞在他面前簡直是小巫見大巫。他又道:“老子從來不打女人,但是今天,不得不破例一回。不然寧王不能感同身受。”
說罷手勢極快,手勁兒又很大地一鞭甩在了南樞身上,絲毫不比當初蘇宸打葉宋時下手輕。南樞慘叫一聲,頓時就暈了過去。
大將軍連甩兩鞭,蘇宸當即打開了當着的士兵,移步過去飛快地擡手捏住了大將軍那鞭子的末梢,咬牙道:“你好大的膽子。”
葉家的膽子一向很大,就看有沒有人惹到他們。
大將軍好不含糊,整個人沉穩得很,一鬆鞭子,拳腳便衝着蘇宸來了。兩人赤手空拳,搏鬥了起來。
儘管蘇宸功夫很好,動作又敏捷,可及不上大將軍的勁道,每拳腳相交他都能感覺到強烈的震動和鈍痛感。
大將軍吩咐他的人道:“給我繼續打!”
於是士兵撿起了鞭子,直接往南樞身上扇。葉宋承受了多少鞭,她便要承受多少鞭。
“葉霆,你敢!”
整齊劃一的軍隊開往了寧王府,明目張膽地穿街而過,百姓們都駐足觀望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五百葉家軍,軍姿高昂,在寧王府前站隊停下,個個腰佩軍刀蓄勢待發。副將站在最前面,擡手比劃着幾個軍用手勢,衆將士得令,迅速分成幾個小分隊相繼進入寧王府。
東苑裡鬧得不可開交,外面更加是一片狼藉加混亂。
大將軍有令,但凡違抗者殺無赦。只要乖乖站一邊的王府下人,都會相安無事。王府裡的一花一草一磚一瓦,都要掀得連渣滓都不剩!
可這不久之後,御林軍趕到,把葉家軍團團包圍。外面一聲尖細的唱和聲響起:“皇上駕到——”
蘇若清一身龍袍,氣質清冷,眉目間冷如霜。他擡步走進寧王府時,裡面已經亂得不成樣子,所有人都瑟瑟地跪倒在地。
東苑蘇宸被大將軍揍得慘,大將軍身上也掛了彩,南樞在地上痛得暈過去又醒來醒來又暈過去,反反覆覆,哭得死去活來。
當蘇若清走進東苑時,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場景。
他掃視了一下跪着的衆人,聲音低沉悅耳卻帶着寒氣:“大將軍不是在操練場嗎,爲何帶人到寧王府鬧事?莫非,是真想造反?”
葉大將軍跪着抱拳道:“老臣參見皇上。今日之結果,實非老臣所願,老臣與寧王乃私怨,求皇上明察。”
“是什麼私怨?”蘇若清明知故問。
“老臣之女葉宋,被寧王囚禁虐待,九死一生面目全非。老臣戎馬一生,就只那一個寶貝閨女,都嫁給了寧王,到頭卻是這麼個結果,老臣不服!”大將軍磕頭,聲淚俱下,“求皇上爲老臣做主!”
蘇若清皺眉,臉色冷冽了下來,看了蘇宸一眼,問:“可真有此事?”
大將軍手臂指着書房,又道:“寧王書房內有暗室,葉宋便是被關在那暗室之中不見天日受盡折磨,皇上若不信,大可進去親自驗證!”
後來蘇若清去了。他一個人去,喝退了身邊的宮人,一步一步順着幽暗的石階走下那地下室。
歸已不放心,還是跟了下來。
密室裡涼得浸骨,他知道葉宋身體不好,身子總是冰冰涼涼的手半天也捂不暖,卻要被關在這種地方。
竟真的跟他可怕的夢境一模一樣,蘇宸把她關在這個地方。
木樁上的鐵鏈垂地,地上一灘灘的血水。旁邊還放了一隻大水缸,裡面的水面都結了層薄薄的冰,隱隱泛着微紅。
旁邊掛着的鞭子沾滿了鮮血,早已經冷卻的炭火裡的鐵烙有股焦糊的味道,蘇若清強自鎮定,親手去撫那鞭上的血跡,去撫那鐵烙上焦糊的痕跡。龍袍下的另一隻手緊緊握成了拳頭,骨節都泛白,
歸已不忍,道:“主子,出去吧。去看看葉小姐怎麼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