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猛地一驚,被這聲淒厲如來自地獄深處的吼叫嚇了一跳。
定睛再看時,只見一個男人站在白夢茹面前,雙手握着櫻烙,直插進白夢茹的心臟。
那把刀,插得如此之深,直接貫穿了白夢茹的身體,刀尖透出脊背;
可是那雙手,卻是顫抖得如此厲害。
握着刀柄的指節因太過用力而泛白,虎口處也迸裂流出了鮮血。
兩行熱淚順着那人的臉頰滑落,臉色蒼白得跟白夢茹有得一拼,嘴脣顫抖,十分艱難地吐出了兩個字:“茹兒……”
要不是這兩個字出口,要不是聽到他的聲音,大家肯定認不出這人是誰。
他,就是散盡家財,毅然辭官,到處流浪尋找白夢茹的——
沐聖恩!
現在的沐聖恩,已經完全沒了之前當左相時的意氣風發和光鮮亮麗;
現在的他,就宛如一個乞丐。
咳,錯了,不是宛如,直接就是一個乞丐。
他穿着髒得已經分辨不出顏色的衣服,頭髮鬍子亂糟糟地糾結成一團,面容也憔悴了,手上臉上全是皺褶,望之如六七十歲的老翁。
白夢茹緩緩地、機械地低頭看了一眼胸口處的彎刀,又再緩緩地、機械地擡起頭來,直視沐聖恩,表情麻木。
她現在已經感覺不到痛,也不會死,哪怕是尖刀直插進心臟,又如何呢?
“茹兒,我終於……找到你了!”
沐聖恩顫抖得厲害,用力地眨掉眼睛裡的淚水,用力地盯着她看,像是生怕錯過一個細節似的,表情悲愴,卻又透着難以名狀的欣喜;
還有,非常深刻明顯的愛意和心疼。
“茹兒,以前的那些事,我都弄清楚了,我錯怪你、委屈你了,我該死。”
“這段尋找你的日子,我不止一次地想以死向你謝罪,可我又害怕死了就更找不到你了。”
“幸好,幸好我還是找到你了,真好。”
沐聖恩輕聲說着,放開了刀柄,溫柔地攬她入懷:“茹兒,我知道,我再說幾千幾萬句對不起都已經彌補不了什麼,我們,早就沒了回頭路。”
“現在,我只想再看你一眼,跟你死在一塊兒。”
“上天入地,我都跟定你了。”
聽着他說的話,真的是又感動又溫馨;
可是眼前的場景,也太血腥恐怖了些。
白夢茹渾身赤裸,如一個破布娃娃般呆站着,胸口還插着櫻烙彎刀,但卻沒多少血流出來。
她沒有任何表情,也沒有掙開沐聖恩的懷抱,就那麼麻木地站着,仿似沒了任何感覺。
“茹兒,我有很多很多話要跟你說,但總歸起來只有一句:我愛你。”
“不論你變成了什麼樣子,在我眼裡,依然還是當初那個一笑就如水仙花綻放的美麗純白女子。”
“你知道嗎,當初我第一眼看到你那個笑容,就已經確定,這就是我要愛一輩子的女人。”
沐聖恩說着,顫抖地捧起白夢茹的臉,眼淚又再次控制不住地滑落:“可是,茹兒,我最終還是負了你。”
“我想了幾千幾萬遍,假如當初我沒有屈服,寧願不入朝爲官也不娶劉氏,那是不是我們就會不一樣。”
“其實,我入朝爲官,也只是想給你一個依靠,讓你能榮華富貴,此生無憂,然而……”
“哪裡來的垃圾!給本尊去死!”
薛人妖陰森恐怖的嘶吼聲打斷了沐聖恩的表白懺悔,同時一個火球呼嘯着風聲直襲而來。
“然而,事與願違,追悔莫及。”
沐聖恩卻是連眼皮都沒擡,繼續未完的話:“茹兒,別怪我這一刀,與其讓你這樣活着,不如跟了我去死。”
轟——
只這兩句話的功夫,火球已轟然而至,砸得地面震顫,揚起一片塵土飛揚。
衆人都以爲,這一下沐聖恩絕對會灰飛煙滅。
可是,塵土背後,卻依然傳來他顫抖的聲音:“茹兒,你效忠了一輩子的主人,就是那個怪物嗎?”
“你爲了效忠於他,什麼都不顧,連自己的性命都不要,可他呢,他又是怎麼對你的?”
“把你折騰成這樣,連一個工具都不如。”
咦?
薛人妖那麼強勁的攻擊,沐聖恩怎麼會一點事都沒有?
等到塵土散去,衆人才終於看清了實情。
嗖、嗖、嗖——
“沐七夕!你!你又耍詐!”
原來,不知什麼時候,倒在地上不知死活的沐七夕,挺身站在了沐聖恩和白夢茹的前面,撐起六色的屏障,護住了他們。
薛人妖氣得暴跳如雷,瘋了般接連甩出幾個火球,幾乎是連成了一條直線,聲勢浩大地呼嘯而來。
然而,這一次,卻沒再引起轟鳴,甚至是一點動靜都沒有。
那一排火球,在抵達沐七夕面前,碰到那六色的屏障時,就那麼悄無聲息地消失了;
如同石沉大海。
而且是一點水花都沒濺起來的小石子。
“七夕!”
司空芸驚喜低呼,眼睛裡不由得泛起了喜悅的淚花。
之前在來這裡的路上,她就聽說了很多“沐七夕創造奇蹟”的傳言,當時她只覺得是誇大其詞,現在她卻是堅信不疑。
沐七夕,她的存在本身就是奇蹟!
虛無和巴海,還有其他人,都統統鬆了口氣。
反倒是之前哭天喊地的莫婉婷,這會兒卻最爲冷靜,站起來拍拍衣裙上的灰塵,嘴角微勾帶笑。
而沐七夕本人呢?
她還是一身狼狽,衣服上沾滿了灰塵和血跡。
但她的臉色正常,精神很好,一隻手撐着六色屏障,另一隻手居然還在慢條斯理地整理着頭髮。
“薛人妖,你知道爲什麼你活了這麼久還無法突破武尊麼?”
沐七夕的這句話,引來了現場許多人的關注。
因爲不止薛人妖,包括上安老鬼,鍾老,和那些長老們,都很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可是沐七夕卻停住不說了。
等她整理好了頭髮,擦乾淨臉,才又慢悠悠地開口:“因爲你沒有人情味。”
“你看看,人家在生離死別,連我這個重傷瀕死的人都感動得爬起來了,你卻硬要去打擾。”
“這會損陰德的你造嗎?”
衆人不明白“陰德”和“武尊”有幾毛錢的關係,但是,看她這精神抖擻,容光煥發的樣子,哪裡像“重傷瀕死”的人了?
“我的衣服受重傷了,你們看不見嗎!?”
沐七夕說得那叫一個理直氣壯。
衆人默。
行吧,人不要臉,天下無敵。
果然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