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冰針刺入肌膚導致寒氣襲身,黑蓮之毒在體內遊竄,黑蓮夫人全身劇烈顫抖起來,臉上的黑斑一塊塊蔓延開去,厚脣卻變得蒼白無血,被水腫的臉部肌肉擠成一條縫的眼睛裡射出憎恨怨毒的光芒,直直逼向慕懷霜:“你狠!既然今日老身敗在你手,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伊薇不解,既然是“悉聽尊便”,幹嘛還一副“做鬼了也不放過你”的憎惡表情?
慕懷霜卻臉色溫和:“懷霜只要飛刀。”
“哈哈哈哈……”黑蓮夫人大笑,因爲笑而使得本就醜陋的面目愈加猙獰恐怖,伊薇縮着身子躲在慕懷霜身後,不知道她越笑越大的嘴裡會不會突然噴出黑色的毒汁來,就像烏賊。
但是烏賊沒有噴出墨汁來,自然也吐不出什麼象牙來:“飛刀,我是不會給你的,但你最好記得,今日不殺我,他日我定會回來索你之命!”言畢,突然一聲厲吼,拼勁了最後一絲力氣,如一個暴漲了的黑色皮球,“騰”地一躍,一高一低藉着樹枝和屋舍,消失在了部落遠處。
“你真的放過她啦?”伊薇看着黑蓮夫人逃走,耳邊揮散不去最後那句如同詛咒般的威脅,擡眼看向慕懷霜問道。
慕懷霜卻臉色一滯,溫潤的神色褪去,脣瓣緊抿,額間冷汗絲絲溢出。
“你怎麼了?”伊薇覺察到他忽然流露的痛楚,伸手撫過他漸漸顯露蒼白的臉,因擔慮而驚問道。
慕懷霜閉着眼睛感受滾燙臉頰上纖細柔軟的手指,心底升起暖意,得以將脫力後的難耐緩和過來,纔再度睜開溫潤眸子笑看伊薇,柔聲安慰道:“我不妨事,只是靠着真氣維持冰針的寒氣,加之方纔對付黑蓮夫人,委實有些疲乏,我並非有心放過她,而是無力追擊罷了。”
“你的傷病本就沒有好,非要急着今天來和黑蓮夫人過招嘛?”
“我今日若不來,她因黑絲絲的死遲早會找上門來遷怒於你,到時候毫無準備如何應對?”
“你何必爲了我這般折騰自己?”伊薇最最受不得別人對她好,尤其是與她本無親緣關係的人,“她本來記恨我害死她女兒,現在被你這麼一挑撥,恨意全部被轉移到你自己身上了,如今陪葬的人變成了你,要是有一天她真的回來找你,你可怎麼辦?”
“到了那一天,自有那一天的定數。”慕懷霜輕捧起伊薇的粉嫩小臉,在意是完全是她對自己的擔憂,而不是自己那未知的安危,“我說過我可以由着她冤枉你,卻絕不會讓她傷了你,今日也總算不違此言,讓你安然無恙。”
伊薇受不得別人對他好,更受不得別人用言語詮釋他的好,看着慕懷霜深情眼眸,伊薇一時無言以對,目光遊移四處,找到了分散注意力的話題:“黑蓮夫人這麼愛她女兒,爲什麼不把她的遺體帶走?”
慕懷霜輕掃了一眼牆壁上形如傀儡的屍體,隨意答道:“一來許是奔逃要緊,沒來得及顧上;二來江湖中人不拘於這些俗物,人既已死,情隨之去,不必糾結與肉身凡胎。”
伊薇也權當隨意聽聽,兩個人敷衍式地對話便將當才的“我要保護你”、“我該如何報答你保護我”等敏感話題略去了曖昧,各自心懷鬼胎地沉默了片刻。
而在這片刻內,無力和黑蓮夫人正面對抗的雷氏人便唯有將怨氣撒在了可憐的巫醫身上,已經怒氣衝衝、七手八腳地將他五花大綁了一番,然後派出一個代表,走近慕懷霜身前,詢問他能否代他們殺了這個可惡之人。
伊薇看着雷氏族人此刻個個義憤填膺的模樣,心忖未開化的愚人部落就是麻木不仁見風使舵:先前以爲黑蓮夫人會給他們好處便巴巴地奉承阿諛恨不得做牛做馬,一轉眼發現好處沒了盡是壞處,翻臉隨即快過翻書,又是痛罵又是逮人的,行爲是乾脆的,但是作風存在嚴重問題,於是小臉一黑質問道:“這是你們族裡的事,要殺要剮也是你們族裡人自己動手,幹嘛要來借我們的手作孽?”
那位代表被伊薇一聲冷然反問,神色很是難堪,卻還是巴巴地望向慕懷霜,慕懷霜輕嘆一聲:“我不是你們雷氏一族的人,自然是無權對他行刑的。”
“我們都沒有殺人的經驗呀。”豈料,對方代表很是無助又無奈地詮釋着他們的愚鈍和不開化。
伊薇因這話又感覺被一擊雷劈中,敢情這方水土就是“雷”字在二十一世紀所向披靡的濫觴?
慕懷霜則表情苦澀地看向那被綁成糉子的巫醫,目光微動,驚得那巫醫連連求饒:“你別殺我……求求你別殺我!只要你不殺我,你就告訴你飛刀在哪裡!”
“飛刀”二字一出,果然成功地捕獲了慕懷霜和伊薇二人的心思,伊薇乾脆徑直衝到他面前,瞪着大眼睛厲聲問道:“你的意思是飛刀沒有被你們黑寡婦帶走嗎?那你說!飛刀在哪?找到了就不殺你。”
“在黑絲絲肚子裡。”巫醫不能用手指,便仰着頭望向牆壁上的屍體。
伊薇懶得回頭讓自己再噁心一回身後的傀儡,冷笑瞪着巫醫道:“你唬誰呢?難道黑絲絲吞了那四把飛刀不成?不要命了她!”
“不是她自己吞下去的,是黑寡婦在她死後縫進她肚子裡的,因爲黑絲絲死前還呼喚着她的夫君。”巫醫萬分委屈地解釋道。
“她夫君?”伊薇怔忪了一下,纔回醒過來指的是慕懷霜,嘖嘖地吧唧了一下嘴,回身問慕懷霜道:“要不要把屍體弄下來看看?”
慕懷霜頷首,走近黑絲絲閨房外圍,將牆壁上一根捆綁着她四肢的麻繩末端一扯,牽動了穩固她身體的支架,屍體便應聲落地,慕懷霜將之平躺放正,伸出手掌後微一遲疑,然終因人已死便不再顧及男女之嫌,遊移過她微微鼓起的小腹,果然觸到堅硬之物,因拿不回飛刀而一直微蹙着的眉頭終於此刻舒展,擡頭問伊薇道:“可否將簪子借我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