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七天,我都沒有出過院子,素日裡只是抱着安然曬曬太陽,拿一卷書,念裡頭的詩詞歌賦給安然聽。
說來也怪,從前我是死也不肯好好唸書的,這三年來,居然主動看了不少書。
“小姐,你如今越發像個才女了。”秋水捂着嘴直笑,手邊的竹籃裡放着一頂做了一半的虎頭帽子。
“天越發暖起來了,再過幾日,倒可以放風箏了。”我笑笑,心裡還是有些苦,“真的好懷念大院子裡的花圃啊,白夫子種的花草真好看!可惜……”
“小姐想看,秋水就去種,明年春天,咱們院子裡也會開滿好看的花草。”秋水連忙抱過安然,柔聲安慰我。
是夜,月黑風高,四下寂寥。
長天駕着馬車,我和秋水抱着孩子坐在車廂裡,四個人悄沒聲地趁着夜色離去。
金麟城的無限風光可比看守一個老實聽話的女人好玩多了,阮郎歸的人難免心生不滿,我老實了幾天,他們自然鬆懈了不少,正好給了我們可乘之機。
“小姐,又要你受奔波勞碌之苦了。”長天嘆口氣,滿滿的都是懊惱,“我下得藥很猛,他們至少要睡上三十六個時辰,好在這一次沒有追兵,倒也不必如上次那般提心吊膽了。”
一路平安順遂,跑了好幾天也沒人追上我們。阮郎歸留下的攏共那麼十個人,根本不足爲患。
我們往東南方向去,在一個叫做錦繡的大城市落腳,這地方我也不知道是哪位爺爺在打理,只是街上有很多打着“辛”字旗的店鋪。
我們在城裡不大起眼的地方盤了一幢半新的二層小樓,兩進房屋中間橫了個小跨院,倒是可以種不少花草。
日子再次安靜下來。
阮郎歸的到來,使我回憶起了少年時光,那些無憂無慮、張揚恣肆,此刻想來,實在是太天真、太遙遠了。
很快,春暖花開。
安然已經開始學走路了,這幾日能抓着我的手走上幾步,秋水又有了好
消息,一切都是那麼美滿。
五月末的一天,石榴花開得如火如荼,傍晚時分,下了一場大暴雨,連日來的燥熱被一掃而空。我坐在廊下,看着雨後格外清新明豔的紅花。
安然抱着一張小板凳作爲支撐,蹣跚地走到樹下,咿咿呀呀地叫着,撿零落的花瓣。我眯着眼睛看着她,漸漸的覺得有些累,便閉了閉眼,揉了揉額角。
猛然覺得空氣裡起了一絲波動,有一種令人心悸的氣息混了進來,我驚惶地睜開眼,就見阮郎歸黑着臉站在我面前,他的身影被淺淡的夕陽餘暉投在我身上,並不如何暗沉,我卻沒來由地慌了。
“你果然跑了!”阮郎歸咬牙切齒,怒意凜然。
我縮了縮身子,怯怯地看他一眼,沒敢吭聲。
逃跑被抓,得,這一下算是觸到了阮郎歸的底線,短時間內,我算是別再想琢磨其他主意了。
“沒想到我會這麼快找到你吧?”阮郎歸冷笑,滿含嘲諷,“心肝,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的!你就死了這條心吧!”
我默了默,的確,他怎麼那麼快就找到我了?快到根本不像是找到的,而是跟着我的腳步來的!
“在你家對面的客棧裡,我留了兩個人,我多麼希望那兩個人派不上用場!”阮郎歸滿眼失望,“心肝,你又不告而別一次。”
我無話可說。
到底是比不過男人家的心思,他防着我,卻讓我自以爲是計策得逞,沾沾自喜,殊不知我的一舉一動,他根本就瞭如指掌!
三年前那種無力感再次漫上心頭,我強笑了笑:“王爺不愧是王爺,小女子佩服。”
“鬼要你服!”阮郎歸突然暴怒起來,一把提起我,狠狠地摁進懷裡,“我知道你逃跑的時候,恨不得插上翅膀飛回來,將你抓回來,打斷你兩條腿,看你還怎麼逃跑!”
我心口一緊,有些慌神,打斷我的腿,這可不是鬧着玩的!
我低着頭,飛快地琢磨該如何消解阮郎歸的怒
氣,不料阮郎歸併沒有給我機會,而是強勢地擡起我的下巴,用他的慣用招數對我施以懲罰。
一吻冗長,纏綿卻又令人心裡生疼生疼的。
“這一次,你別再想逃跑!”阮郎歸牢牢地摁着我的後腦勺,容不得我退避,“心肝,我心裡疼,很疼很疼。”
他拉着我的手,覆在他心口上:“你大約感受不到吧!從始至終,你從沒將我放在心上過。”
“既知如此,你這又是何苦?”我勾脣輕笑,不勝涼薄,“爲我,值麼?”
阮郎歸凝視我許久,才輕輕吐出兩個字:“不值。”
我諷刺地笑笑,正要開口,他突然伸出一根食指,抵在我嘴脣上,聲音突然無比低沉柔和:“可是我忍不住。縱然你不愛我,縱然你對我這麼狠,可是心肝,我忍不住。我做不到不愛你,不想你。”
“南疆有一種花,叫做罌粟,很美。它的果實會讓人上癮,一旦離開,就會生不如死。”阮郎歸長聲一嘆,垂首在我額上輕輕觸了觸,“你就是我的罌粟。”
我失聲輕笑:“我不知道什麼是罌粟,更不想體會生不如死的感覺,我只想過安安靜靜的日子。”
我擡起頭看着他,他的臉色灰濛濛的,眼睛裡佈滿血絲,眼圈下有兩團大大的青黑,胡茬冒得老長,衣衫髒兮兮的,整個人落拓得像個流浪漢。
“可是王爺,你給不了。”我搖頭輕嘆,遺憾地說,“若是你能許我安靜平淡的生活,我不介意跟你走,很可惜,你是王爺,你註定了不平凡。但凡是不平凡的,都不平靜。”
阮郎歸眉頭一皺,好氣又好笑地說:“如此說來,你嫌棄我居然只是因爲我是王爺?你這是歧視皇親貴族啊!”
我被他半真半假的神情逗笑了,推開他,坐回藤椅上,才緩聲道:“身爲王爺,你有太多身不由己,婚事,戰事,家國事……而我只想平平淡淡、安安穩穩地過完餘生,若有人陪我細水長流最好,如果沒有,我也安於現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