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陣恍然。
老實說,我根本沒想過黎昭會對我有這麼深的感情,能夠等我四年,我以爲他的喜歡,只不過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的情意而已,能夠信任、交心的知己。
那時候黎昭對我說他喜歡我,但是辛家有家規,所以他只是以保護的姿態陪在我身邊,我以爲他只不過是因爲跟我最爲親近而已,沒想到,他對我居然真的是男人對女人的感情。
他是太子,是皇帝,天底下的女人他想要哪一個,就能要哪一個。這樣一個人,對我念念不忘,卻又沒有做任何強迫我的事情,我如何能不感動?
可是感動又能怎樣?
我嘆口氣,無奈地說:“狗蛋,我已經成親了,我如今是阮郎歸的妻子,你說,我感動了又能如何?”
狗蛋一怔,默默地低下頭,許久,才長長地嘆了一聲。
“好了,你回去吧!”我心裡無比疲憊,微微閉着眼睛,嘆道,“我還是那句話,請求皇上開恩,饒阮郎歸一命。狗蛋,勞煩你轉告一聲,心肝福薄,無緣常伴君側,皇上的深情厚誼,心肝受不起。”
狗蛋聞言,擡頭深深地看着我,咬着牙說道:“辛小姐,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很殘忍!”
我無力地笑了,我殘忍?
怪我咯?
我與黎昭相識相知,本就是巧合,後來的發展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之外,直到他向我表白,我才感覺到他對我不一樣。可是他明確跟我說過,不會對我有非分之舉。
也許,是七爺爺要將我送進東宮的舉動給了黎昭很大的希望,可是我逃跑了,就等於清楚明白地拒絕了黎昭,他又不傻,知道我的心意卻還固執地堅持,這就真不能怨我了。
不是每一個人的情意我都必須接受並且予以迴應的,真要說起來,我欠的最多的人,是白朮,那是真真正正爲我豁出命去的啊!
“狗蛋犯上頂撞辛小姐,不敢請求辛小姐原諒,
只求辛小姐能夠稍微體諒皇上那麼一點點,能夠少傷害皇上一些,狗蛋就心滿意足了。”狗蛋跪下,給我磕了個頭,繃着臉說,“狗蛋告退。”
以狗蛋如今的身份,別說他給我磕頭,就是我給他磕頭,他都不一定瞧得上。他這般卑躬屈膝,不外乎是黎昭的態度。
黎昭對我越上心,狗蛋對我就越恭敬,而阮郎歸的處境也就越艱難。
我輾轉反側,難以成眠,身子沉重,頭腦昏沉,全身無力,手腳發軟,這一場病竟來勢洶洶,恨不得要了我半條命。
傍晚的時候,付恆來了,他很小心地進了我的房間,走到珠簾下就停住了腳步,背對着我,沉沉地說:“我打聽到了,阮郎歸被關在宗親府大牢。”
阮郎歸與黎昭是姑舅兄弟,屬於宗表親,關在宗親府倒也合情合理。只是進宗親府的犯人都是身份地位很尊貴的人,這些人要是鬧出什麼亂子來,那都是驚天巨浪,也因此,宗親府的守衛格外牢靠,不比天牢遜色,並且,除非有皇帝的聖旨,誰都不能擅自進宗親府探監。
我瞭然地笑笑,黎昭果然防着我呢!他肯定猜到了我會去求助於付恆,而付恆肯定不會拒絕我。付恆如今貴爲護國公,手裡又掌管着禁軍和吏部,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阮郎歸就是被關在天牢,我也能混進去見他。而宗親府,沒有黎昭的聖旨,付恆自己都進不去,更別說把我弄進去了。
“謝謝付……大叔。”我苦笑,咬着牙叫了一聲“付大叔”。他停在珠簾下,背對着我,已經明明白白地表示與我斬斷所有的情分,我與他之間,唯一的關係就是他是我六十六嬸的親哥哥。
付恆高大挺拔的身形猛的一顫,邁步就走。我心裡一疼,憋不住突然咳了起來,因爲情緒激動,咳得很厲害,趴在牀沿上一顫一顫的,根本起不來身。
突然感到有一道黯淡的影子籠住了我,一雙溫暖的大手將我扶起來,一手拍着我的後背給我順氣,那
熟悉的語聲焦急而溫柔:“心肝,你怎麼了?”
我靠着付恆的支撐擡起上半身,咳得上氣不接下氣,擺着手強忍着說:“沒事……我沒事……”
“咳成這樣,怎麼可能沒事?”付恆急道,“找大夫瞧過了沒有?”
我說不出話來,捂着胸口咳得渾身直打顫。付恆掏出手帕給我擦飛濺的眼淚口水,等我緩過勁來時,他將手帕移開,只見月白的手帕上赫然絲絲鮮紅。
付恆當場呆了,手抖得連輕輕巧巧的帕子都握不住,手帕飄然落地,他顫聲問道:“心肝!你到底怎麼了?怎麼會咳血?”
“沒事,染了風寒,咳破嗓子而已。”我強笑着安慰他,“太醫說是受了驚嚇,情緒激動,加之趕了一個多月的路,身子虛弱,靜心調養一段時間就好了。”
付恆雙手一僵,不自覺地捏了我一下,黯然道:“太醫說沒事,那就是沒事了。你好生歇息吧,我走了。”
我點頭,苦澀地笑:“付大叔好走,恕我不能起身相送了。”
付恆默默地站起身,步履緩慢地走到珠簾下,停了一停,回過頭來,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悽切而又落寞地說:“別叫我付大叔,我還年輕着呢!”
我僵了僵,強扯出一個痛到極致的笑:“嗯,年輕着呢,才二十來歲。”
付恆回頭,大步流星地走了。
我看着叮咚作響的珠簾,心裡突然悶疼悶疼的。付恆能夠對我死心,我求之不得,可是爲什麼看着這樣的付恆,我心裡越發難受,越發痛苦,好像有千萬把刀一起往心口上扎似的。
他不看我,可是聽到我咳嗽,卻第一時間衝了過來。他說很累,很累,該休息了,可他最終還是放不下。
我想,我這輩子都不會忘記珠簾下的那道背影,那麼高大,卻又那麼低落,那麼英挺,卻又那麼頹喪,好像有一座無形的大山,生生將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壓得直不起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