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雲壓城城欲摧。
朔風如刀,羅成站在城頭上,目光緊緊地盯着城下黑壓壓的江淮軍一舉一動,握着銀槍的指節處,有些發白。
僅僅是一天的時間,丹陽的港口便丟了,並非羅成不如杜伏威,實在是兵力懸殊太大了,根本無法阻擋,縱使沈落雁奇計連連施展,堅持到今早,杜伏威大軍已然全部上岸,並將丹陽城圍困。
回目看了看周圍,除了帶來的血狼軍之外,其他剛剛招降的海沙幫幫衆,一個個臉色發白,雙股發顫。
也難怪他們,海沙幫到底是江湖性質的勢力,雖然有十多萬人,但分佈極廣,能聚集上千人開展糾很了不得了,這種上萬人的戰爭,他們哪裡見過。
人一滿萬,無邊無岸,站在城牆之上看去,入眼的盡是黑壓壓的江淮軍,戈矛耀眼,隨着十幾臺蠻荒巨獸一般的攻城車和投石車從大船上卸下來重新組裝起來,那種強悍的壓迫感,縱使站在羅成身邊,經歷過和李子通大戰的幾名武將呼吸都有些不正常。
和杜伏威的江淮軍相比,李子通的軍容實在有些寒磣,這不是人數上的差異,要說人數,李子通當初九萬大軍進犯,光論人數,要比江淮軍多多了。
但江淮軍身上,卻有一種李子通大軍所沒有的彪悍的殺氣,這事經過嚴格訓練以及一場場實戰中磨練出來的氣質,相比而言,李子通的軍隊,倒真的是農民軍了。
杜伏威的戰場,一直就是在中原,不但要面對隋朝的軍隊,更有無數反王和他作對,雖然艱難,但他一步步走出來,帶出了一支讓人聞風喪膽的精銳之師,反觀己方,除了血狼軍之外,其他海沙幫的幫衆雖然人數也有不少,但卻一個個已經喪膽,羅成有理由相信,如果一旦江淮軍衝上城牆,這些對呂布並沒有多少歸屬感的人,一定會倒戈相向。
必須想個辦法,鼓舞士氣才行,否則,恐怕連今天都熬不過去。
羅成和沈落雁不由得蹙緊了眉頭,一時間,根本無法可想,鬥將如果能贏,確實能夠激發士氣,但杜伏威不比李子通,手下悍將頗多,不說其他,單就杜伏威那幾個義子,一個個都是二流到一流之間的好手,己方軍中,除了呂布、羅成、左孝友、呂鋒四人,無人能敵,更何況還有一個杜伏威在。
真甜的戰鼓聲響起,黑壓壓的刀盾手手持刀盾一步步緩慢而堅定的邁着整齊的步伐往城頭的方向壓了上來,雖然緩慢,但每一步都彷彿踏在人的心頭上一般。
羅成臉色不由一變,杜伏威很明顯知道城中的情況,選擇以這種方法來利用氣勢來壓垮這些新降不久的降軍的精神。
果然,隨着大軍逼近,幾十支箭矢歪歪扭扭的射了出來,卻沒有造成任何傷害,羅成目光一寒,這樣下去,這場仗不用打了。
猛的從背後掣下一張雕弓,銳利的目光,緊緊地盯着對方的軍陣,右手猛地一鬆,箭矢劃破虛空,噗的一聲,沒入對方最前方的帥旗中,箭矢上蘊含的內力猛然爆發,將整個旗杆轟斷。
城頭士卒眼見羅成大展神威,不由得齊聲歡呼,原本壓抑的氣氛得到了緩衝,士氣得到了恢復,原本僵硬的動作也變得乾脆利落起來。
“羅將軍勇武,恐怕不在呂布之下。”沈落雁笑眼看着羅成,由衷的感嘆道,瓦崗寨猛將雖多,但像羅成這樣文武雙全的帥才卻沒幾個,徐世繼算一個,李密也算一個,但除此之外,卻很難再找出這樣的人才。
“若大哥在此,港口也不會失,甚至杜伏威可能已經退兵了。”羅成搖了搖頭,沈落雁有些詫異的看了羅成一眼,她從羅成的神色可以看出,羅成並不是在謙虛,那呂布真有這麼厲害?
雖然知道呂布武勇冠絕天下,但因爲之前屬於俘虜,根本沒機會跟呂布並肩作戰,所以對於呂布的本事,沈落雁認識並沒有羅成這麼深刻。
“咔咔……轟……轟……轟……”
沒等城牆上的衆人鬆口氣,十幾臺投石車卻已經到了指定的位置,開始咆哮着向城頭的方向發射石塊,磨盤大小的石塊凌空砸下來,造成的傷害雖然有限,但那股壓迫感,對軍心,對士氣卻是一個極大地挑戰。
一名戰士躲閃不及,被磨盤大小的石塊狠狠地砸在地上,頓時被砸成肉餅,周圍不少士卒臉色發白,甚至有人丟下兵器,轉頭就跑。
“噗嗤……”
凌空一道箭矢射來,直接將那名士卒釘在城頭上,羅成收回手中的雕弓,寒聲道:“臨陣退縮者,斬!”
只是這一箭,便將周圍的士卒震懾住,雖然害怕,但退也是死路一條,一時間,倒是還能各自把守崗位,只是沈落雁卻知道,這只是暫時的,若不能除去投石車這個威脅,士氣早晚會崩潰,如果上萬人同時逃命,羅成縱使有通天之能,恐怕也無力迴天。
丹陽城此前屬於三不管的位置,雖然有官吏,但城中的管理權卻在海沙幫手中,雖然有守城器械,但像投石車這樣的巨型器械早已被販賣出去,使得如今除了弓箭,守城一方竟沒有其他遠程攻擊手段。
想要讓投石車停止作用,只有射斷其上的繩索或機括才行,只是投石車距離城牆足有百步距離,羅成試了幾次,卻無法射中,只得無奈放棄。
此時江淮軍已經接近城下,一架架雲梯搭在城牆之上,周圍的江淮軍有條不紊的向城牆之上攀爬,隨着羅成一聲令下,無數箭雨紛飛,城牆上下,很快被鮮血染紅。
“羅將軍,如此下去,恐怕我們無法撐過三個時辰,對方就能攻破城牆了!”沈落雁一劍劃破一名衝上城牆的將領咽喉,飛身躍到羅成身邊,沉聲道。
羅成默不作聲的點點頭,眉頭緊蹙,此時,他也實在無法可想,若還無法看到轉機,也只能棄掉丹陽城了。
城中血狼軍都是軍中精銳,呂布寶貴的緊,不能死在這無意義的守城戰中。
“將軍,快看!是主公!”突然,身旁一道驚呼響起,羅成和沈落雁同時回頭看去,正看到城下呂布單人獨騎,衝入江淮軍中,在軍中引起一陣騷動。
一騎如飛,雪亮的方天畫戟抖出一朵戟花滿陣飛舞,所過之處,人仰馬翻,血流成河,很快,呂布便衝到一架投石機之前,凌空一戟劈下,罡氣四溢,偌大的投石機連同後面操作投石機的幾名壯漢,盡數被這一戟從中斬成兩截。
站在城頭上,沈落雁蹙眉看着城下江淮軍的軍陣,心中同時翻起了滔天巨浪,她乃深諳兵法之人,此時,竟然看到了最不可思議的一幕,隨着呂布的深入,江淮軍的陣勢竟然被呂布有意無意的帶動下,漸漸變得散亂,甚至互相推擠。
這怎麼可能!?
沈落雁縱使在先前面對數萬大軍壓境之時,也依舊從容的臉色,此時卻帶着無邊的驚訝和震驚。
單騎衝陣,當世之中,能做到的人恐怕不多,但也並非沒有,但那是指突圍,而像呂布這樣,以一人之力,牽動千軍萬馬的陣型圍着他轉,不但需要絕世的武力作爲支持,而且必須精通兵法戰陣,戰場之上,瞬息萬變,必須瞭解每一個戰陣的弱點,並能夠在最短的時間內隨機應變,批亢搗虛,最重要的是,必須有掌控全局的視野!
如現在的沈落雁,高高站在城頭,下方戰陣變換,一目瞭然,但呂布是怎樣看到的!?身處千軍萬馬之中,每一秒鐘,都要面對從四面八方發出的明槍暗箭,同時還要觀看陣型的變化,並在最短的時間內找出破綻。
這……是人可以辦到的嗎?
這一刻,沈落雁終於理解爲什麼羅成如此人才,卻依舊深深地敬佩呂布,過人的人格魅力,很適合武者,絕世的武勇在軍中能夠迅速的建立起個人威望,以及那在戰場上,堪稱恐怖的直覺,對破綻的敏銳洞察力,使得他能在戰場上堪稱無敵!
“吼吼吼……”
又一臺投石機被呂布轟碎,城牆之上,無論是新加入的海沙幫降兵,還是血狼軍,都瘋狂的揮舞着自己的兵器,竭斯底裡的吶喊,隨着呂布的不斷輾轉,如入無人之境一般在江淮軍中來回衝突,城頭的士氣、軍心已經緩緩地提升起來。
尤其是那一架架如同蠻荒巨獸一般的投石機被呂布一架架的摧毀,更是讓城頭的士卒熱血激昂,有些無力的反擊漸漸凌厲起來,江淮軍的攻勢完全被壓制了下去,滾石、檑木如同狂風驟雨一般從城牆上砸下去,砸的城牆下面屍橫遍野,江淮軍的攻擊再也無以爲繼。
“吼!”
將最後一架投石機摧毀,呂布陡然舉起方天畫戟,仰天長嘯,周圍彷彿有一道無形的氣勁向四周蔓延,處在呂布身周的江淮軍一陣人仰馬翻。
“殺!”
隨着呂布這一聲怒吼,戰場一邊,陡然響起一陣震天的喊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