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費兩人,撩起了談興,遂棄棋局於不顧,轉而探討煉石,煉葫,煉扇,乃至廣義的煉物之術與類通的煉器之術。
煉物與煉器,一字之差,箇中內涵,卻是差別甚大。至少在時八的印象中,應該是這樣子。至少像他已經學過的煉石與煉葫之術,貌似都與常規的煉器術大有不同。
煉器在他印象中,大概是這個樣子:一個煉器師,先到世界各地,採集各種珍稀材料,然後再進行各種培煉與加戈,再將各種原料,比如寒冰鐵,炙炎石,降龍木什麼的,按某種比例放一起,然後使起御物之術,或借工具(比如煉器爐什麼的)之助,將材料擺放,使起三昧真火,或天雷地火之類的,將材料融解,混合,諸如此類,最後將材料融成一團一團的,再把各種材料搭配一下,混合一下,按心念將之定形,或是按設計圖紙,給器具固定一個大體的形狀,然後再作一些後期的加工之類。總之,各種複雜,各種奇技淫巧。
而煉物,在他的經驗中,是很簡單的,像他學過的煉石與煉葫,基本上就跟煉器的第一步,材料的初加工差不多。就是一石頭或葫蘆,然後煉啊煉。
完了經過某種奇妙的過程,成品的石丸或葫蘆就出來了。
唯一的不同,就是煉物的步驟雖然簡單,卻牽涉到了某些奇妙而不可言狀的過程,比如煉葫蘆時竟然能將葫蘆內部的空間保存。
比如煉石術,黃承彥在沒有點石術配合之前的煉石術,可以將石像煉成小丸,再丟出去時,就可以化爲強大戰力。這過程中,也有化腐朽爲神奇的某種奇妙作用,使得無生命的石像,在被煉好後,居然能像生物一樣移動與戰鬥。
不過這其中的奧妙,據黃承彥所言,並非全由煉石術而來,缺了點石術的煉石術,依舊是很不完美的術法,只是點石術最初失傳的那一代祖師,驚才絕豔,竟然另闢奚徑,採用了另一條雖然複雜但還是可堪一用的法子。那就是黃承彥當時所用的雕石術,在雕刻石像的時候,集中意志將自己的精神貫注其中,不只石像能雕得栩栩如生,經過雕石者本人煉石之後,馬上可以操縱如意,得心應手。從而勉強填補了點石術的空缺,勉強將他們這一脈延續至今。
而在黃承彥隨意的閒聊中,亦透露出,那位祖師所採的雕石術,同樣另有深遠的淵源,他也是從當時另一位亦師亦友的真正雕石大師手中在切磋時半偷師半交流地學到了雕石術。
半吊子的雕石術。
如果是完整版的雕石術,則只要石像雕刻成功,馬上就可以化爲活物。
類似的還有捏麪人,捏泥人,畫畫像之類,都可以化腐朽爲神奇,將假的弄成真的。
這些奇術與點石術,都是同一個級別:同屬造化之術的範疇。
當黃承彥說畫畫時,時八立馬想到了他八陣圖中吳道子的贗品天王神相。同時想到了關於他(與其它人)的畫的幾個傳說。比如畫龍點睛,比如吳道子曾給某和尚畫馬,畫到最後,還剩一條馬尾沒畫,有事岔了一下,就把畫畫這一茬忘了。後來附近的村民來寺裡鬧事,說寺裡養着一匹調皮搗蛋的禿尾巴馬,時常跑下山去偷吃村民們地裡的莊稼,叔叔和嬸嬸們都表示忍無可忍,追殺劣馬追到了這裡來,和尚表示寺裡不曾養馬,最後猛然想到前一陣子吳道子來畫了一匹馬,忘了畫尾巴來着。
再去看畫時,卻見那畫上的馬還在,但是它的大嘴巴里,居然還叨着一口綠油油的大麥苗子!
這類的傳說,活靈活現,時八看過之後,便覺有趣,對吳畫聖的畫作,更添嚮往。只可惜南宋時空跟吳道子隔了個五代十國,東漢時空又跟吳道子隔了個魏晉南北。既無緣得見吳畫聖真容,也無緣得見吳畫聖真跡。更別提驗證吳畫聖的畫物成真的神通,是否實有其事。
等時八回過神來時,黃費兩人都已經住口不談,都饒有興致地望着他。
“你剛纔想得這麼入神,是在想什麼有趣的問題呢?”黃承彥笑着問道。
時八頓覺啞然。吳道子對黃費二人來說,暫時還屬於未來人的行列,中間還差着好幾百年,跟他們說吳道子,自然是對牛彈琴。
於是把之前的關於煉器術與煉物術的一些想法拿出來說了一下。
當他說到“煉物就像是煉器術的材料初加工階段”的時候,黃費兩人,均啞然失笑。
時八還以爲貽笑大方了,趕緊住口不談。
不料黃承彥卻道:“你這種說法,倒是真的擊中了某個角度上的事實。
我看今天談興正好,不如跟你講講煉器與煉物的淵源。”
時八趕緊送上兩大葫蘆猴兒美酒給黃費兩人潤喉助興。他自己也拿起一葫蘆酒隨口喝着。
“說到兩者的淵源,你必須知道洪荒時代是個什麼情況。
鴻蒙開闢時,靈氣既充盈純粹,天材地寶,亦隨手可得。那時的修道士,只要選取其中上佳者,稍加煉化,便能煉出上好的法寶。
傳說中,洪荒的世界裡,有接天連地的大樹,有蜀山那麼大的葫蘆……”
說到這一句時,黃承彥笑着望了望費長房。時八聞弦知雅意,亦無聲地微笑起來。
“各種寶物,都已經自成一體,採下來後,只需加工一番,便可運用。
這個時候,只有現在的煉物之概念,而不存在現在的煉器的概念。因爲實在不需要煉器那麼麻煩。
待到後來,成規模的寶物被採光了用完了,剩下的都是一些原來看不上眼的,不成器的邊角廢料。
然後才需要融混,組合。融混,組合後還不夠,還要精練,提純……越來越複雜,越來越麻煩。
譬如砧板,有大樹的時候,只要把大樹中間截斷,就是一塊上好的砧板。
當一時找不到合用的大樹時,就要將小樹或竹片,經各種工序,組合到一起,然後才能製成可堪使用的砧板。
但你若是因此認爲煉器術比煉物術進化得更高級,那就荒謬了!”
時八點頭,表示瞭解。至少像他學過的煉石與煉葫術,箇中奇妙處,他還不知有別的煉器術可堪比擬或替代。
“煉物與煉器,雖然大體是一脈相承,但兩者的發展方向,並不相同。好比一個向東行,一個向北行。但你硬要在東邊定一個人爲的終點,並據此認爲,向東行的那個,比向北行的那個,更先進,更高級。這是非常荒謬的。
煉物術的奧妙,奧妙無窮,窮我輩一生,亦不可能探究到底。即便有一個人,本身煉物大成,深悉煉物之妙,但煉器亦不僅僅是將各種煉製大成之物整合起來就能了事。煉器還分一個君臣佐使,生克忌宜,講究的是搭配。不是說每一部分最強,最後組合起來,就能得到最強的整體。”
時八再次點頭,深表認同。就在前不久他還看過一個運動會,其中的一場籃球賽,其中一隊是慣打藍球的“牛囧逼啊”全明星夢幻隊伍,另一隊只是一支普通的國家隊。然而比賽的結果,全明星的夢之隊卻不敵另一隊。究其原因,還是這些明星並沒有習慣他們彼此之間的配合。
於是時八忽然想到了,如果將煉器比作講究配合的藍球賽或足球賽,那麼煉物,就是講究個人實力的乒乓球或羽毛球賽(單打)。
果然不具備太多的可比性。
而黃承彥關於煉物與煉器的說法,又使時八不由得聯想起王陵講過的煉氣與煉(外、內)丹的淵源。
兩者之間,倒是可以相互印證。
時八遐想的這段時間,黃費兩人,又聊回了煉扇的話題。
時八聽了一陣,忽然發現系統提示他,因爲得聞高人論道,略有所悟,領悟了煉扇之術,同時煉石與煉葫之術,亦有大幅度提升。
頓時把時八高興壞了。
其實他剛纔就已經留心觀察自身屬性狀態,尤其是閱歷與道行兩項。自黃費兩人開聊,這兩項就處在高速的增長之中,這種高速提升閱歷道行的機會,就算時八跟黃費兩人朝夕相處,亦是不可多得的大好機緣。
故而明知洪荒那邊一天就是一年,時八依然耐着性子,從頭到尾聽完了兩人的論道。
然後趕緊告辭離開現場。回到洪荒。
連東漢那邊的任務都顧不得去做。
時八實在是太激動太盪漾了。東漢的日常任務算什麼呢?
黃承彥已經提醒他了。雖然那不是他話裡的重點,但重點是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黃承彥說什麼來着?
“洪荒世界,天材地寶,唾手可得!”
黃承彥說這話,自然只好幹豔羨的份,就好像草民們看電視時,只能看着新聞裡的幸福美滿望洋興嘆。
可望不可及。
然而時八不同。大大地不同。
洪荒於他,不只是一個傳說而已。洪荒裡的真氣品位之高,他已經切身體會到了。他的煉氣之術,在洪荒時空的進展,堪稱神速。甚至他將煉氣術傳下去時,都因爲環境太好,學習者紛紛自悟有成。
那麼洪荒裡“唾手可得”的“天材地寶”呢?
時八迫不及待,想要憑着先發的優勢,趕緊弄到,不管怎樣,先弄到手再說。
……
PS:
關於畫龍點睛的傳說:
唐,張彥遠《歷代名畫記張僧繇》:“張僧繇於金陵安樂寺,畫四龍於壁,不點睛。每曰:“點之即飛去。”人以爲誕,因點其一。須臾,雷電破壁,一龍乘雲上天,未點睛者皆在。
譯:張僧繇在金陵安樂寺的牆壁上畫了四條龍(也就是所謂的壁畫),四條龍都沒有畫上眼睛。(別人常問他,他)常說:“不能點,點了龍就飛了。”別人笑他吹牛皮。老張無奈,只好點了其中一條龍的。
剛點沒多久,驚雷閃電,轟然之間,點睛的神龍,破壁而出,乘雲駕霧上了天。
剩下的那幾條沒點睛的,至今還在安樂寺的牆壁上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