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9 亂起（1）
顧珏出去了，顧琰徵得三夫人和王太醫同意，終於得以舒舒服服的泡了個澡。糰子知道以後在外頭拍門，“娘，要進來！”
“娘洗澡呢。”
“一起。”糰子的聲音裡滿是興奮，手不住的拍門、嘴裡喊着娘，努力刷存在感。
顧琰被他吵得不行，“等下蘋果要送熱水進來，你跟着進來好了。”她纔不要泡得正舒服披浴巾去開門呢。回頭蘋果弄一下門閂就進來了。至於糰子，他太矮夠不着，而且他也不會。
糰子蹬蹬蹬跑出去，手做成喇叭狀，“蘋果，快點！”
蘋果探頭出來，“小世子，王妃要熱水了麼？”她怎麼沒聽到聲音。她們家王妃沐浴的時候不喜人在一旁伺候，也就是在這洛陽行宮，而且想泡個舒服，這才需要人中途再送些熱水進去。
糰子用力點頭，“嗯。”
蘋果有些疑惑，不過還是去小廚房拎了一大桶熱水。到了浴室門口，擱下水敲門，“王妃，奴婢送熱水來了。”
顧琰看看熱水，她水還熱着呢，還不需要換人。糰子這傢伙！顧琰也不喜歡泡花瓣澡，誰知道里頭有沒有小蟲子呢。於是拉過水裡的大毛巾做了個遮擋，“提進來吧。”
蘋果取下頭上的釵撥了一下門閂把門弄開。剛進去就發現糰子尾隨進入，“小世子，您這是……”
“一起。”糰子從蘋果身後鑽了進去，一溜煙跑到浴桶邊。手扒着踮着腳往裡看，笑得開花開朵的：“娘——”
顧琰道：“水擱一邊，你先把他放進來吧。”
“是。”
糰子高興的擡起手配合蘋果的動作，很快被剝得光潔溜溜的放進了浴桶。浴桶裡的水一下子就滿了，糰子嬉笑着撲到顧琰懷裡。
蘋果按顧琰的要求把大水桶放到她觸手可及的地方隨時可供加水，便退了出去。顧琰便拿過澡豆給糰子搓洗起來。如今天氣熱了，像糰子這麼皮實整天跑來跳去的，一天就是洗兩次澡，依然是能搓出不少小麪條來的。衣服也得一天換兩三身。
顧琰把水都用完了，拿一條幹淨的大毛巾同時裹住自己和糰子出去外室穿衣。糰子掛在她脖子上，兩腳盤在她腰間可歡實了。爹不在，球球不在，娘就是他一個人的。他都有些不想離開洛陽了。
“小師叔有沒有唸叨你師爺啊？”顧琰另拿了一條毛巾給糰子把身體擦乾。
“沒有。”
顧琰挑眉，“沒有？”
“我爹、樂樂爹……”糰子不是很能表達清楚，不過顧琰還是聽明白了。除了之前一段時日，小棋兒和明暉相處的時間也不多。而且糰子和樂樂的爹也不在，元元的爹也時常看不到。他大概以爲自己的爹也是差不多的情況，也就沒有多問。好吧，這也是好事兒。總比他成天追問他爹上哪去了來得好。
“師爺，幾時回？”
“快了。”
“一起回京？”
“不一定能趕上。小師叔要是問，你就這麼告訴他吧。”
“哦。”
糰子已經被打理好了，顧琰拍拍他的小屁屁，“好了，玩兒去吧。”
糰子想起約了樂樂去看川川哥哥打拳，一溜煙的跑了出去。顧琰也懶得叮囑他慢點之類的話了，就是說了大不了在她跟前做做樣子。回頭一樣是跑得一身的汗回來。
顧琰穿上浴衣，索性就在外室的榻上打盹。直到被蘋果推醒，“王妃，楚王派了五百人馬去圍剿刺殺您的人去了。”
“就找到了？”
“聽說是的。蕭將軍方纔傳來的消息。”
五百人馬，看來對方人數也不少就是了。要是真能一網成擒倒也是解除了一個隱患。
“密切關注着。”
“是。”看顧琰坐了起來，蘋果趕緊去把她的外衣取了過來，伺候着穿上。再出去叫梳頭娘子進來梳頭。
“挽個方便行動、簡單點的髮髻。”反正阿允不在，只是去老爺子那裡吃晚飯，也不用太過費心打扮，過得去不失禮就成。在這上頭，老爺子是不會挑禮的。此時阿允吃了敗仗，她雖然對他很有信心，但也不宜花枝招展的。
就要到用晚飯的時候了，還沒有前去圍剿的消息傳回來。顧琰去找到糰子和樂樂，領着他們過去吃飯。傷好得差不多了，也該去露個臉了。
歐子川近來練功很勤奮，每天都在院子裡打木頭樁子。歐子越也天天抱着兵書啃。兩兄弟都沉默得緊，只有坐在旁邊看熱鬧的糰子和跟着歐子川比劃的樂樂什麼都不知道，每天瞎玩。
顧琰過去的時候看到歐夫人朝東邊的方向望着，心頭嘆口氣。這麼些天陷在東昌的人一點消息都沒有，真是讓人揪心。
歐夫人聽到動靜回過頭來，“弟妹來了，倆孩子都乖乖在那兒呢。”
歐家兄弟見到了也忙停下手裡的事兒過來請安。
顧琰點點頭，朝糰子和樂樂招招手，“走了，該去吃晚飯了。”
末了，她一手牽一個，朝歐夫人點頭示意，然後往外走去。半道聽到一牆之隔士兵集結的動靜，顧琰蹙眉，這又是要做什麼？不過這回她沒去打聽了。還是先去吃飯，飯桌上興許能聽到。既然和念頭對女人的要求就是相夫教子，她還是隨大流一些。反正回頭蕭戎都是會告訴她的。
舅奶奶，怎麼了？”
糰子和樂樂好奇的朝牆那邊望過去，“娘
“我也不知道。咱們走吧，一會兒應該能聽說。”想起還沒有回來的人馬，顧琰心頭涌起一些不祥的預感。可千萬別是圍剿人沒成，被人包了餃子啊。別說人多，要是鑽了別人的套子，人再多也白搭。
想到這裡，顧琰讓人把倆小傢伙抱起來，自己也加快了腳步。鎮東軍是東邊的長城，保障了東昌軍隊打不入天朝，哪怕他們此時看起來是佔了上風。但在洛陽，行宮就三千兵馬。之前爲了穩定局勢，顧琰請了旨意調了五百去護衛那些東昌移民的身家財產。下午楚王派出去五百，如今看起來又要集結人馬。那行宮豈不只剩下了不到兩千人。
趕到的時候正好聽到劉方出來傳旨，讓把顧琰之前調走的五百人調了回來守衛行宮。又讓洛陽當地的官員、守將都上街去巡視。氣氛一下子就緊張了起來。
“劉公公”顧琰上前招呼道。
劉方一甩拂塵，“喲，秦王妃您好多了？”
“是啊，我行動已經沒有大礙了。這是怎麼了？聽說下午七哥派人去圍剿刺殺的人犯呢。”
劉方和顧琰邊說邊往裡走，“方纔有楚王麾下的兵馬回來求救，五百人馬在龍門山外那一片落入了陷阱。楚王安排人去救援呢。洛陽這兩天，邪乎啊！王妃您這些天可別再出行宮，這兒有重兵把守，怎麼都要安全得多。再幾日，皇上就要回京了。上了船就好了。”
顧琰想起顧珏也還沒有回來，趕緊轉頭讓蘋果告訴蕭戎一聲，打發人出去找。可別外頭出什麼事讓她給撞上了。
裡頭貴妃和楚王妃都在，皇帝和楚王在內室說話，氣氛有些凝重。
顧琰帶着糰子和樂樂朝貴妃見了個禮。
貴妃道：“看你氣色調養得不錯，看來王太醫手下果然是有些本事。”
“本來也沒多大事兒，就是皮外傷，七哥救援得及時也沒流太多血。養了幾日，補回來了。”
楚王從裡頭出來，看了幾個女人和孩子兩眼，然後同貴妃告退帶着人出去了。既然有人手的調動，想來需要重新佈防。
樂樂小聲問道：“要打仗麼？”
顧琰搖頭，“怎麼會，打仗是在前線呢。咱們這兒可是後方。”心頭卻有些不確定，今天出動五百人馬給人坑了，現在還在往裡添人。這規模就算不是戰爭，但是動靜也不小了啊。
幾個婦孺等了一會兒，皇帝才從裡頭出來。看到她們還楞了一下，然後纔想起衆人是之前被他叫來一起吃晚飯，今天如常過來了。
糰子摸着肚子嚷道：“爺爺，肚肚空了。”
樂樂道：“曾外祖，樂樂也餓了。”方纔的氣氛太凝重，倆小傢伙被顧琰哄着吃了塊點心，沒讓他們鬧騰驚動裡頭的皇帝。皇帝也沒發話讓她們散了，幾人便在這兒等着了。
皇帝看看兩個小傢伙，微微一笑，“好，傳膳吧。不用等楚王了。”
場上的氣氛陡然一鬆，宮女們魚貫而入，將二十多個菜擺滿了大圓桌。這是戰時的伙食，已經是減半的了。
“動筷吧。”小太監試吃過後，皇帝當先把銀筷子拿了起來。
顧琰拿起筷子夾菜，糰子和樂樂另有人照顧着吃飯。他倆還有兒童餐吃。她偷瞥了皇帝一眼，雖然沒有形於外的擔憂，且還掛着淡笑，但他的肩膀一直是下意識緊張着的。做出這幅和悅樣，大概是不想嚇到糰子和樂樂吧。
皇帝察覺到顧琰的視線，瞥了過來，“琰兒你都好全了？”
“回父皇，兒臣好得七七八八了。”顧琰吃的也是特製的傷員餐。大家湊在一塊兒吃飯，其實吃得就是一個氣氛。不過此時氣氛顯然不大好。貴妃和楚王妃看來也是憂心忡忡，擔心着楚王會受責。糰子和樂樂餓了，這會兒就顧着蠕動小嘴祭五臟廟。
皇帝點點頭，“好了就好。”
一衆人等吃好了，也不見楚王返回。飯後，皇帝也沒心思留她們說話，都打發走了。連糰子和樂樂都沒有留。顧琰愈發覺得情勢不太好。方纔飯桌上就只有皇帝問了一句，她答了一句。旁的什麼都沒聽人說，和往常皇帝有興致和衆人說說笑笑的情況迥異。她得趕緊回去讓人打聽一下。
一回到住處，顧琰立即問道：“蕭夫人回來了麼？”
齊娘子的胳膊還吊着，這會兒也來了，“王妃，蕭夫人找不見了。連馬車都不見了。”
“怎麼會出這種事情啊？我不就是讓她出去轉轉麼。楚王肅清了這麼久，難道大街上還不安全？可別真出什麼事啊！”
糰子吃得飽飽的，聞言左右看看道：“十四姨，哪去了？”
“她出門去了。糰子，你晚飯吃得有點多，和樂樂一起出去散步消消食。”顧琰方纔急着回來，沒帶着他們慢慢走，讓人直接給抱回來的。
糰子揉揉眼眶，“想睡了。”
“不行，吃飽了就睡是小豬豬。快去散會兒步，不是說牡丹園的牡丹好看麼，讓人帶你們去裡頭轉悠。”
“不想動。”
顧琰使個‘求幫忙’的眼色給樂樂，“帶你表叔出去走走。”
樂樂站起來，“好勒！表叔不乖，不聽舅奶奶話。羞羞臉，說了自己會聽話的。”說着伸手把糰子拉起來，“我們去散步。”
糰子被動的站起，被拉了出去。摸摸小肚肚，好像是多吃了一點點。
打發走兩個孩子，顧琰對齊娘子道：“再多安排些人沿着我下午說的路線去找。”
“蕭將軍已經帶人出去走了，說讓王妃不要太擔心。他一定回把蕭夫人找回來的。”
顧琰臉色不大好，女人失蹤還有附加的危險。對名聲損害極大，哪怕其實沒出什麼事兒。這回顧珏是被她打發出去的，出了狀況她難辭其咎。要是這次走漏了消息，蕭戎的娘再叨叨，她哪怕仗勢欺人也要給顧珏撐腰。不過，這都得在顧珏平安被找回來之後。
聞說蕭戎帶人出去找了，顧琰點點頭，“消息可有封鎖好？”
“已經盡全力封鎖了。對外只說是您讓她去顧大姑舊宅取東西去了。這樣回不來也好有個說辭，就是留宿那邊了。加上蕭將軍也出去了，到時候便是一起留宿那邊。”顧珏是故意十分惹眼的從行宮門口出去的。到這會兒了還沒見人回來，有心人要注意到不難。
“嗯。”顧琰點點頭。這可真是一波還未停息，一波又來侵襲。
三夫人也聽到消息了，她匆匆過來，“剛纔珉兒回來說讓我這幾日就不要出門了。出事兒了麼？”
顧琰點頭，“下午楚王派出去的人被人坑了，具體情況還不明。但聽說損失不小。另外，珏兒失蹤了。”
“什麼？”三夫人駭然。雖然她對顧珏觀感一向一般，但畢竟也是侄女。而且顧珏姐弟如今也挺好的。她如今唯一不待見的便只有顧瑾而已，因此這會兒也跟着着急。
“我懷疑洛陽要出事兒。”
顧琰的話音剛落，蘋果的聲音響起，“王妃，洛陽城中有數處起火。離行宮最近的一處目測只有三裡。”
顧琰心頭有一種另一隻鞋子終於落下的感覺。她快步出去，果然看到幾處火光。洛陽曆史上曾經毀於祝融，可千萬別再歷史重演。之前老爺子讓洛陽知府帶着屬官巡視，這會兒就用得着他們了。希望他們帶着人趕緊的把火滅了。還有，既然是四處放火，肯定不只放火這麼簡單。
“去把糰子和樂樂接回來！”
糰子和樂樂這會兒其實已經在牡丹園溜達了一圈往回走了，聽到宮人的動靜，兩人也仰頭看着四下的濃煙。
樂樂疑惑的道：“烽火？”
“什麼？”
“傳消息。”
“啊？”
樂樂比劃道：“打仗，城與城之間傳遞消息。對了，烽火戲諸侯！是九舅爺爺點的麼？”
糰子聽不太懂，滿眼的蚊香。這怎麼又幹他爹的事了啊？
蘋果過來彎腰對兩人道：“小世子，孫公子，王妃讓奴婢來接你們回去了呢。這就走吧。”說着揮揮手，兩個小丫鬟上前抱起二人就走。
糰子一回到屋裡就問顧琰，“爹點的？戲、戲……”
樂樂補充道：“烽火戲諸侯。”
顧琰哭笑不得，“樂樂你哪聽來這個故事，張冠李戴的安在你九舅爺爺頭上啊？不是的，是洛陽有幾處失火了。好了，你倆準備洗洗睡吧。”
糰子道：“不是爹？”
“肯定不是。”阿允要是烽火戲諸侯的周幽王，那她不成了妖妃褒姒了麼。樂樂這傢伙，一知半解的就說給糰子聽。
樂樂的確是一知半解，這個故事以前方子墨給他講過，可他那會兒哪知道那麼多。就本能的覺得戲諸侯這事兒挺霸氣，像是他九舅爺爺幹得出來的。後來蕭允知道了這件事，嘔得不行，直罵樂樂是傻小子。
顧琰讓把糰子和樂樂哄睡，可是兩人這會兒興奮起來了，嘰嘰喳喳的在牀上說個不停。糰子之前就喊困的，也精神了。顧琰搖搖頭，讓人去分頭通知三夫人、王氏、歐大嫂，今晚睡覺一定要警醒些。隨着時間流逝，她愈發爲顧珏擔憂起來。珏兒，你可千萬、千萬別出事啊。心頭也忍不住埋怨楚王無能，這麼些天折騰了些什麼啊？
三夫人她們都回了話，讓顧琰不用爲她們擔心。
“王妃，方纔的火撲熄了兩處。可是又有幾處燃起來了。”
顧琰蹙眉，看來事情是真的要鬧大啊。
“行宮附近呢？”
“行宮附近看來。”這麼說行宮附近被保護起來了。可是聖駕在此，卻讓人把洛陽給燒了，這臉也丟大了。而且，一場大火，會有多少人葬身火海，多少人無家可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