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1 留守（2）
顧琰回身對四位將領道：“父皇有令，在他離開後，將行宮開放讓受傷的百姓進來避難。行宮中一衆太醫帶着民間大夫看診，所有藥材都可取用。吳將軍，你派一百人人去城中將所有的大夫都給本王妃弄來，藥材也搬來。”
既然是皇帝的命令，四人便不再多話。吳將軍躬身道：“末將領命！”心頭嘀咕，這秦王妃很懂行啊。這會兒誰還有功夫去請，當然是弄來作數。
“關將軍，你負責巡視行宮防務。一旦發現可疑人等，可先斬後奏。”
“末將領命！”關將軍得到先斬後奏的交代很是滿意，也領人走了。四位將軍聽顧琰分派，覺得頗有章法便沒有出聲提醒或者反駁。剩下還有王、李二將這會兒都望向顧琰，等着她的吩咐。
顧琰道：“你們二位隨本王妃去宮門處。就是要放人進來，也不能讓人渾水摸魚。外頭那麼多人魚龍混雜，還得靠你們鎮着。”如果那些別有用心的人捨得把自己弄傷，那混進來了能起的作用也有限。她第一步，只放傷員進來。讓他們先在宮人的住處歇着就是。住不下，那就搭帳篷。如今秦王府的人已經將行宮裡所有的帳篷都收集了起來，帶着士兵正在搭建之中。
她已經讓人傳話給蕭戎，讓他去城中富戶家裡蒐羅各種物資。衣食住行統統都需要。拿走的東西記個數，回頭告訴老爺子，讓他安排人去還或者去獎勵就是。現在就是要集中力量辦大事。不肯的不願的，強借！這事兒有些得罪人，目前這四個將軍還不夠信服她，怕是不肯。只能讓自家妹夫去了。左右蕭戎面相嚴肅，也適合幹這個。至於顧珏，此時真的顧不上她了。只能希望她是暴露了身份出行，別人想着抓了她來威脅自己，不會傷害她。
行宮外頭聚集的人越來越多，最前面的人身不由己的被後頭傳來的巨大力量推着往前。衆人心頭就一個信念，靠行宮越近越安全。
忽然，宮門緩緩開啓，兩列穿着盔甲的士兵手持長槍有序的從裡頭跑步出來。長槍同時重重的杵到青石板上，發出一聲巨響。老百姓一驚，生怕是要驅趕鎮壓。畢竟，這是行宮啊，哪是誰想來就來的。這是冒犯天家威嚴。他們本也不想考這麼近的，是被身後的力量推着擠到這個位置的。一時，驚恐涌上前面的人羣心頭。如果官兵要動手，首當其衝就是他們遭殃。可是，退無可退啊。後方還在傳來不小的力量往前擠壓。
數十名士兵出來後，有人擡出幾個六尺見方的箱子拼在一起組成了一個臺子，還鋪上一層暗紅色的地毯。擡了桌子凳子等山區。衆人不由都仰頭望了上去，手上腳下都忘了動作。一時，站在前方的人感到，連後方傳來的力量都消失了。這是要做什麼？
一道銀白的身影飛身而上，站到了高臺上。行宮外上萬人都朝那道身影看了過去。
顧琰看一眼下方黑壓壓的人羣，心頭也是一驚，再過一陣真的鬧起事來，可是不得了。幸虧把老爺子勸走了。
她運起內力朗聲道：“我乃秦王妃，奉皇命，先接傷勢最嚴重的百姓進行宮由太醫治傷。其餘人稍等，朝廷會有相應安排的。請大家把中間的空地讓出來，把受傷最嚴重的的百姓擡過來。吳將軍要帶人去城中請民間的大夫都來協助，大家讓他們先走。”這會兒各道門都被堵住了，根本出不去。
老百姓鬧哄哄的議論了一番，有些人道上頭的確是秦王妃不假。他們在花車遊行的時候聽到過她的聲音。於是，衆人很快把中間的大道讓了出來。吳將軍騎馬帶着人出去，然後陸續有傷重的人擡了出來。這會兒城裡的醫館根本救不過來。很多人家把傷者也帶來了只求不要再遭祝融。這會兒聽說可以進行宮得到醫治，都萬分欣喜。
傷員只能被擡到或者背到關天河方纔劃下的一道白線外，那裡離顧琰還有六丈距離。到了那裡，就有士兵上前擡人。擡進去，在已經收拾出來的燈火通明的大廣場被留下的以王太醫爲首的七名太醫以及他們的徒弟按傷勢輕重診治。顧琰讓人把一道道宮門都敞開了，這樣外頭的人能直接看到大廣場去。眼見爲實！
一時，這件事就在外頭傳開了，陸續有傷員送出來。受災的百姓也心安多了。秦王妃的名聲還是極好的，而且此時衆人也本能的選擇相信代表朝廷出面的她。遭災之後能有皇家的人站出來穩定民心還是很重要的，讓人感覺踏實。而且還開放行宮讓傷者進去得到治療。這感覺比方纔如喪家之犬一般在城裡跟着人流走好多了。
還有遠處的傷者也在陸續被擡來，中間空出的通路顧琰派了士兵維護保障暢通。一時，宮裡的太醫們忙不過來了。王、李二位將軍則幫着彈壓現場，以防有人趁機作亂。還好，吳將軍帶人出去抓小雞一樣的把全城的大夫及時抓來，各家的藥櫃裡治療灼傷的藥材也被他盡數搬來。
顧琰對驚慌的一衆大夫道：“各位大夫先進去，協助太醫們診治受傷的百姓。朝廷會記得你們的功勞的。”
大夫們發現被抓來只是治傷救人也就穩下心神，紛紛對顧琰行禮，“謹遵王妃吩咐。”方纔不斷有現場的百姓向顧琰跪拜叩謝，所以他們一來就知道了她是什麼人。
顧琰揮揮手，“進去吧。”吳將軍‘搶’大夫的同時把行宮在救治受傷民衆的消息也發佈出去了。一時又涌來了不少傷者。
這會兒顧琰已經坐下，齊娘子和雪梨站在她身後。
顧琰看一眼雪梨，後者運起內力喊道：“還有重傷的沒有？”
方纔顧琰給傷員定了性，無法行走的、缺胳膊斷腿的、不趕緊治就要斷氣的先治，其餘的稍後。有王將軍和李將軍帶人彈壓，也無人敢有異議。一時現場次序井然。
之前那批重傷員可以不用怎麼懷疑，要麼就是快斷氣的，要麼就是缺胳膊少腿的。可是如今讓輕傷員也進去，就得格外留心了。顧琰讓給他們單獨劃了一份區域，以便監管。
顧琰一直在高臺上，就是要讓遠近的民衆都看到她。讓他們能夠安心，朝廷不會不管他們的。這讓事態很快穩定下來。老百姓見有人管心頭就不再恐慌。如今要煽動他們就不容易了。不過，這無形中也讓顧琰自己成了一個絕佳的靶子。王將軍和李將軍勸過她下來，她搖頭表示她此時不能走開，二人便安排了十六名拿着盾牌的士兵站在她的四面，隨時護衛。
顧琰就那麼坐着，手撐着頭，不知不覺打起了瞌睡。王、李二人看到了一時有些無語，方纔秦王妃一番分派極有章法，就連裡頭被迫給受傷百姓當看護的宮女們都有秦王府的人監工，不敢對百姓有所怠慢。可謂事事處處都考慮周到了。四下裡的百姓如今也被很好的安撫了。現場的次序也就更好維護了。結果他二人一擡頭，秦王妃就在那上頭頭一點一點的打起瞌睡來了。
看到這一幕的百姓也多了起來。方纔顧琰話不多，有些高冷。但是她做的事是極得人心的。所以這會兒看到她當衆打起了瞌睡，一衆百姓都覺得她很親民，自發的聲量就小了下去。
齊娘子也有些哭笑不得，眼見輕傷員也差不多都包紮好了，便伸手碰碰顧琰。這些輕傷員，包紮好後，就被直接帶到一旁的帳篷裡安置了。還有一碗熱湯可以喝，能領到一個雜糧餅子。至於重傷，這會兒也在重傷區被看顧着。
顧琰被碰醒，滿臉疑惑的擡頭，隔得近的百姓甚至能看清她臉上從疑惑到清醒，有人發出了善意的低笑聲。這個王妃，忒平易近人啊，感覺不是那麼高高在上。
顧琰聽齊娘子說了當前的進展，用袖子擋住臉打了個哈欠，“讓老弱病殘孕進去安置，青壯就自己找地兒先窩着。等蕭將軍那裡的帳篷收集回來，如果裡頭還有得剩就在這外頭給他們搭一些。”
齊娘子把這話大聲傳達了，王將軍和李將軍便安排讓符合條件的人有序進入。路過高臺的人都朝顧琰道謝，顧琰擺擺手，“都是皇上的恩德，不用謝本王妃。”如今行宮裡頭收容的都是老弱病殘孕傷，這外頭的青壯也都被安撫了。出狀況的機率越來越小。不過，也不能大意就是了。
顧琰轉頭問雪梨，“多少人了？”
經過高臺入內的人，雪梨都有在計數。
“回王妃，已經陸續進去近千人了。看樣子，人還會越來越多。”今晚的火災，傷者着實不少。而且老弱病殘孕這洛陽原本就不少。
這會兒都傳開了行宮收容這些弱勢羣體了，人肯定會不斷涌來。其實青壯裡也有人蠢蠢欲動，能進去有個地方睡覺，吃到熱湯熱餅，當然誰都想。可是看到王將軍和李將軍手按佩劍帶着數百名士兵巡場，就沒人敢有異動了。不少人乾脆找地方窩着準備等天亮了。
遠處，有混在人羣裡的兩個人在竊竊私語，“又是這個女人！頭兒，要不要乾脆……”
“容我想想。”在這麼遠的距離要想殺死被十幾面盾牌保護的秦王妃怕是不容易。不過，這會兒如果能殺死這個女人，現場肯定會亂一陣。他們也就有機會渾水摸魚了。但是，從頭到尾都是這個女人在出面。而且還把這麼多人放進行宮去。天朝皇帝莫不是已經不在行宮了？
他們本來是想用洛陽這些老百姓當人肉盾牌衝進行宮的，誰料到這個女人又出來擋路。上一次沒能當場擊殺她，還真是遺憾哪。誰能料到她身邊除了乳母居然沒一個人不是好手，就連她本手身手都如此之好。而且幾方的救援都來得那麼及時。現在她出來這麼作爲一番，原本因爲幾番失火而浮動的人心又被她安撫下來了。而且，天朝皇族尤其是這位秦王妃在百姓心中的威望又上了一個臺階，就連東昌移民都很信服她。她如今在洛陽地界上，怕是已經到了登高一呼應者雲集的地步。想要再煽動人鬧事兒，就更難了。還是楚王好啊！一步一步按照他們的設想來走。如果留下主持大局的是他就好了。
這會兒刺殺秦王妃，難度非常的大，不容易成功更不容易脫身。一定會被看成是公敵，踩成肉醬。如果這樣能弄死她也就罷了，可是她就白袍飄飄或站或立於那麼多盾牌之後，真的沒辦法將她一箭斃命。那這樣死了就極其的不值。
“事已不可爲，撤！”
顧琰又掩口打了個哈欠，她實在是困得不行了。她從來都是要睡美容覺的啊。熬夜這種事一向都和她絕緣的。局面看起來已經穩定下來了，她也是婦孺之一，她要回去睡了。
“王將軍、李將軍，這兒就交給二位了。有事情，你們和蕭將軍商量着辦。”維持次序什麼的，不用她再交代多的。這些老傢伙知道該怎麼辦。倒是她放在高處的崗哨方纔旗子倒了幾下，想來是有人逆流想出去。
這會兒所有人的都往行宮方向來。她已經說了，明早給衆人施粥。管飽不可能，但是至少不會餓壞誰。行宮的儲糧也不夠這麼多人消耗，但是蕭戎弄回來很多。顧琰估計就連費夫人家之前沒被搶的糧鋪也被他搶了。所以，此時想離開的肯定有鬼。
王、李二人躬身應下。其實今晚這個局勢，他們也捏了一把汗，生怕災民暴動。如今秦王妃出面把事態緩和下來，再好不過。
顧琰站起來招招手，“蕭將軍，把借給你物資的大善人們的名姓以及他們捐助了多少物資讓人給念念。這樣的善行一定得表彰。那個，廣而告之！”她是讓蕭戎記了個數的。這些她沒承諾要還。以後把名單交給老爺子，還得了就還，還不了就不還了。她此時承諾了，以後又還不了倒是個麻煩。倒不如讓他們以爲被官兵搶了，這會兒落個善名不好追討。以後真能得回去，再來驚喜一下好了。她這會兒除了打富濟貧，也無有其他好辦法。難道那些傢伙真的肯捐麼？巧婦難爲無米之炊啊！不過最好還是老爺子能出面開國庫還了最好。
蕭戎丟了媳婦兒，心情肯定不好。方纔行事也一直黑着臉，嚇得那些富戶不行，東西很快就弄來了。不過這會兒聽到顧琰這麼損的主意，還是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顧琰站起來，朝老百姓揮了揮手，“在場的都是青壯了，本王妃也要回去安置了，這裡留下一衆將兵和諸位作伴。大家能睡還是儘量睡一下。明早醒來應該就可以喝熱粥了。捐糧、捐碳的大戶有以下這些，大家要感謝他們啊！”
她一下來，蕭戎安排的用內力誦讀名單的人便上了臺，“城西xx巷徐員外，捐糧二十擔……”這活兒還得有幾個人輪替才行，蕭戎工作效率頗高，這洛陽的大戶就沒有落下的。一個人唸完，虧嗓子。場上衆人聽了，便有人喊道：“謝謝徐員外！”喊得人越來越多，是真正的廣而告之。
顧琰下得臺來，齊娘子湊近道：“王妃，方纔有人想走，可是走了不幾步就停下混入人羣不動了。這會兒再找不出來了。”
“也是人精啊！罷了，只要事態在控制之中就是了。這麼多人，只要對方不動，根本不可能把人找出來。”
顧琰上了肩輿。剩下的人裡蕭戎職級最高，這裡的事就交託給他了。本來還想把顧珏的下落着落在這些人身上的，看來也暫時無法了。只得等局面緩和了，再找。顧珏此時都還沒有消息，十有八九是落入這些人手中了。說起來倒是讓人能放寬些心，一時半會兒不會有什麼危險。
顧琰直接在肩輿睡了過去，方纔她精神一直高度集中，生怕出什麼狀況。在場可是有幾萬人了，一個失控，不是她手頭一千多人能控制得住的。
行宮的前半部分歸宮人住的地方，空場地上密密麻麻的佈滿了帳篷。吳將軍抓了大夫回來，便被顧琰委派來盯着後勤工作了。他在軍中也管過後勤，倒也弄得井井有條。
大廣場那裡還燈火通明的在救治傷員。小菊在這裡盯着，以免從前只伺候貴人的宮女們對老百姓各種怠慢。這會兒看到肩輿便走了過來想彙報一下情況，結果看到顧琰已經歪在上頭睡着了，便默默的又回到她的崗位上去。眼底頗有些心疼她家姑娘不得不承擔這麼多。
其實之前進地道的時候，顧珉是想主動留下幫襯的。可是顧琰朝他微微搖了搖頭，又看了一眼三夫人等人。意思是這裡咱們的人全是婦孺，連個壯年男丁都沒有她沒法子放心。顧珉這纔沒有堅持，和一衆侍衛一起進了地道護衛在皇帝身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