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1 面君
皇上讓帶顧小姑娘過去紫檀精舍，奴才就先過去了。
顧琰聽了一愣，居然是帶她去見皇帝。她還想着是不是歐允給她解圍，怕她在皇后那裡不自在呢。三位娘娘高居上方，還真有點三堂會審的意味呢。皇后再和氣，那也是皇后啊。至於那個看到自己有些鄙夷的德妃，她也有隱憂。這是繼母的親姑姑，要是看她不順眼回頭直接給她栽個罪名可不得了。還有那個上下打量她的淑妃，歐允的親姨母，那感覺真像是在菜市場挑肥揀瘦啊。的確是不自在的很，所以被帶走她原本還有幾分高興來着。結果沒想到是被帶去見皇帝啊。
孫小丁看她臉色數變，收斂心頭的鬱悶，柔聲道：你莫怕，我皇外祖不會跟個小姑娘過不去的。
顧琰有些訝異的看孫小丁一眼，他今天看起來還挺像個溫柔地好人啊。難道是因爲自己勉強也算是他未來大姨子的緣故？
多謝孫公子提點！顧琰又行了一禮，見那太監又開始走了，趕緊跟上。
到了紫檀精舍，顧琰聞到道觀裡那些香的味道，然後就看到一身道袍立在跟前的明暉，她心頭立即一鬆，臉上露出雪化雲開一般的明媚笑顏。然後就聽到明暉衝她瞪眼道：還不快給皇上行禮！
顧琰這纔看到正中的蒲團坐着，也是一身道袍的皇帝，她楞了一下，然後跪下行三跪九叩的大禮。歐允一直一口一個老頭子的，她還以爲多老了呢。這根本就是趙文瑄版的唐明皇麼，還很帥的大叔好不好。居然有了孫小丁那麼大一個外甥了，看不出來。
她楞一下的時候，明暉一時沒忍住把眼給瞪圓了，這個時候還敢發癡！這可是皇帝啊，死丫頭膽子比他還大不成？
其實顧琰只是電視裡看皇帝看多了，而且皇帝穿的是道袍不是龍袍，她這會兒暫時還沒有什麼真實感。而且皇帝也只是靜靜打量她，沒有故意散發出什麼氣場來嚇她。
你就是顧琰啊，朕可是早就聽說過你的名字了。平身吧！皇帝徐徐開口。
顧琰道了聲‘謝皇上’然後站了起來，皇上您一定是聽歐允說得，他肯定沒說臣女什麼好話。
你們是朋友？
是。顧琰大大方方的道。有這個愛兒的朋友的身份，也算是個護身符吧。她這會兒甚至生出幾分不合宜的、從前去同學家玩耍時的感覺，整個人便不那麼緊張了。
聽說如果不是你發現了晉王，他也失血過多而死了。說起來，朕倒是要好好多謝你。
那都是臣女應當做的。
明暉心道，得，還真的比他鎮定呢。
皇帝顯然也很滿意她的鎮定，你可知今日召你進宮是爲何？
歐允說是因爲他的緣故，是皇上和皇后娘娘誤會了臣女與他的關係。
皇帝笑笑，沒再糾纏這個話題，你既然是明暉的徒弟，可懂道家經義？
臣女道家經典倒是看了不少，不過裡頭很多都不甚了了。想來這也是要靠天賦和閱歷的。她以前在小道觀，都拿這些當練字的抄本，自然看了不少。明暉那裡也沒有別的書。
看了不少啊，那你過來坐下給朕讀經。明暉你先下去吧。
是。顧琰過去挑了皇帝近前的蒲團盤腿坐下，然後開始念他指定的經文。這些，她是熟讀能成誦的。那幾年在莊子上，又沒有其他的讀物。不過，裡頭的意思真的是沒怎麼明白。
明暉見顧琰應付得來，便躬身出去了。
歐允原本沒怎麼當回事，反正何皇后之於他，絕對的老好人一個。怎麼都不可能故意找小丫頭的麻煩纔是。結果收到消息說人被帶去紫檀精舍了，而且路上孫小丁還冒出來很和氣的和她說話來着。
這事跟孫小丁有什麼關係啊，他的馬車美人不是在皇后那裡麼，後來又被德妃帶到自己宮裡去了麼。
何山，你說這怎麼回事啊？我怎麼覺得這裡頭有文章啊？
何山這會兒有些想法，但不敢輕易出口，於是道：是啊，怎麼回事啊？
歐允瞪他一眼，把人叫去紫檀精舍要幹嘛？算了，反正她師傅在那裡。倒是孫小丁的行爲有些詭異。不去關心自己沒過門的媳婦兒，卻去關心大姨子了。那不是他自己看中的麼，還滿意得很的樣子。歐允臉色忽然變了變，看孫小丁那日在顧府房頂上路都不認得的樣子，他、他不會搞錯對象了吧？畢竟，都是顧家五房的姑娘呢。小丫頭又沒有入族譜。他們之前也有見過面的。
於是歐允也風風火火的就往宮裡趕，去堵孫小丁，卻沒有深思這關自己什麼事啊。
孫小丁一點都不想看到他，這幾日大公主在家愁得都病倒了。
你幹嘛這樣子看我？歐允道。
小舅舅爲什麼來？
我問你，你幹嘛在半路堵着琰兒？
琰兒，原來她叫顧琰啊！
我總得看清楚她到底長什麼樣。
真的是你弄錯了人？
孫小丁頷首，忽然笑道：說起來琰兒還是小舅舅的朋友，還望小舅舅在她面前爲外甥多美言幾句。一時弄錯了不要緊，改正了就好了。
歐允的臉色幾番變化，竟然真的是這樣！孫小丁一見鍾情的是小丫頭。那小丫頭呢，那天聽着她對孫小丁印象其實也不錯，還有些嫉妒她妹妹的樣子。他們兩個湊成一對，歐允怎麼想怎麼彆扭。
孫小丁心道，你自己都沒有想清楚，還要跟我爭？只是，皇外祖都知道了，怕是不會容他先下手爲強。而且母親也不會答應替他去顧府提親。還有，這次錯認的風波肯定不小。想到這些他頭都大了。
小舅舅，外甥先告退了。
孫小丁揚長而去，歐允原地發了一會兒呆，突然道：不行！
顧琰給皇帝唸了一本經書，歐允來了，然後就目光灼灼盯着她看。她下意識的摸摸臉，難道她竟然臉上有什麼不對就在皇帝跟前杵着。呃，幸好他是閉着眼睛在聽啊。
皇帝睜開眼，看看歐允，然後對顧琰道：看來你的確很熟。翻書的間隙，下一句已經很流暢的就從口裡吐出了。
顧琰笑笑，這些書她看了三四年呢。
劉方，安排人送她出宮。
是。
顧琰到了外頭，探頭往門口的大水缸裡望了望，她沒什麼不對勁啊。每個殿閣前頭都有幾口大水缸，還有人負責換水，可是裡頭不是用來養魚的。是因爲宮殿都是木質結構，所以儲水預防火災的。
劉方隨手指了一個小太監，讓領顧琰出去。他很喜歡她的畫，覺得是可造之材。而且這可是小爺看中的人，他自然不會怠慢。
顧琰墩身一福：多謝公公！很多穿越前輩總結的規律，對待太監一定要表現出打從心底的尊重。而且，她既然學各門技藝，自然也聽說過這位劉公公的大名，心頭是真的很敬重。
劉方點點頭，小姑娘多禮了。
顧琰其實還想去見見明暉的，可是既然沒人給安排，這個地方她還是不敢隨意提要求的，於是老老實實的出宮，等待晉王府來人接。
結果路上讓她遇到一個意料之外的人——國師！她避讓到一旁行禮，國師看到她從紫檀精舍的方向出來不由止步問道：小姑娘是誰？
回國師的話，我是靖西侯府的姑娘，奉皇后娘娘的懿旨進宮。
國師疑惑，皇后召進宮來的，怎麼從紫檀精舍出來？不過他也沒有多問，與其在這裡盤問一個小姑娘，不如回頭讓人細細打聽。之後打聽到是因爲歐允的關係，他也就暫時擱下了。
顧琰到了宮門處，拿出肖嬤嬤給她準備的錦囊，有勞公公送我出來，這個公公拿去喝茶吧。對劉總管她可沒敢來這手，只表達了適當的對前輩的敬重。
那小太監笑笑收下，她之前在裡頭給皇帝念過經書，這些人可都是火眼金睛，收下笑道：顧姑娘慢走！
公公再見！
顧珏已經坐在馬車裡等候了，兩人既然是同車來的，自然該同車回去。原本以爲會是顧琰等她的，畢竟她又到姑奶奶那裡坐了許久敘話。沒想到她都出來半天了，顧琰纔出來。
你被叫到哪去了？怎麼這麼半天才出來？私底下，顧珏從來不叫顧琰姐姐。
紫檀精舍，爲皇上讀經書。
什麼？顧珏差點咬到舌頭。
顧琰不再理會顧珏，只擡手在車壁上敲了敲，示意車伕可以走了。今日跟來的是小蘭還有顧珏的貼身丫鬟小蓮。這兩人也被顧琰的話驚呆了。
半晌，小蘭才道：姑娘，您不但見到了皇后，還見到皇上？方纔十三姑娘出來，好一通炫耀啊。她見了皇后、淑妃，德妃還特地帶她去自己宮中喝茶吃點心。雖然顧珏只是和自己的丫鬟說起，小蘭聽到了還是覺得她在顯擺。而且方纔小蓮也好得意啊。現在好了，該擡頭挺胸的是她了。
顧珏回過神來，又要追問，顧琰把眼睛閉上，小蘭，我累了，到了叫我。
是。小蘭脆生生的答道。
顧珏知道再問也得不到答案了，只有悶悶的閉嘴。這個野丫頭，走得是什麼運道啊！
顧琰顧珏回到府裡，先一同去見太夫人。這會兒顧家男男女女除了上衙的都聚在這裡，等着聽她們進宮的情況。
兩人一一做了說明，顧珏說到她去德妃處的時候，衆人還覺得能想像。茯苓看女兒一臉平靜的說起，還頗爲欣慰。這孩子知道藏事了，不會那麼淺薄的表露出得意的嘴臉來。
可是當聽到顧琰到紫檀精舍給皇帝唸經的事，包括太夫人都石化了。
你、你說什麼，皇上讓人召你去紫檀精舍讀經？太夫人顫聲道。
是的，祖母。
林氏忍不住了，爲什麼啊？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着顧琰，她道：我不知道啊，皇上沒同我說起。
衆人白她一眼，皇上做什麼還要同你解釋麼？
倒是秦氏給出了一個解釋，想來皇上是想起了師傅。
衆人恍然，很可能是的。皇帝小時候可是自家這位祖姑奶奶把着手學的認字，教的讀書。再聯想一下顧琰最近傳出去的才女的名聲，不禁心頭都酸溜溜的。都是顧家的女孩兒，怎麼這等殊榮就落到了她的頭上。哼，還不是太夫人偏心太過的緣故。尤其是茯苓縣主惱恨不已，既然已經召了珏兒進宮，直接讓珏兒去讀經書不就行了，還特特的要把野丫頭叫進宮去。哼，都是老虔婆和三寡婦之前爲她鋪的路。
太夫人想了想，這麼說也有道理，皇上同你說什麼了麼？
顧琰搖頭，沒有。她去見了皇帝，給他讀了經書，這是瞞不住的。至於說了什麼，她就不信旁人這麼厲害也能知道。
那想來就是懷念一下故人。好了，你們都回去吧。我這裡也不用人守着了，琰兒留下來陪着我就是了。太夫人目光在顧瑾臉上一掃，見她掩飾不住的失落。今天原本又是顧瑾值日的。
肖嬤嬤帶人把東廂房收拾出來。待收拾好了，瑾兒就搬過去住吧。
此事暫時轉移開了衆人的注意力，想來皇帝也不會時時起心思緬懷故人。倒是十二丫頭，這一回可是大大的露臉了。
待衆人走完，太夫人道：你還有什麼話要單獨跟我說？
相處了幾年，祖孫之間還是有了一些默契。方纔顧琰說話的時候看了太夫人一眼，她便知道了。
顧琰轉過身，肖嬤嬤，煩你親自守在外面，任何人不能放進來。
肖嬤嬤看太夫人沒有異議，便墩身應了聲是，然後帶上人出去。如今，顧琰在東院發號施令，衆人都是聽招呼的。
等到只剩下了她們兩個人，太夫人道：什麼事這麼神秘？
祖母容秉，其實皇上召我去讀經，祖姑奶奶可能只是原因之一。明暉在紫檀精舍的事，顧琰不知道能瞞多久。可如果在她離開顧家之前就暴露出來，太夫人肯定會大爲不滿自己欺瞞的。所以，不如告訴她，反正她也不可能去告訴國師。
太夫人眼底精光一閃，那還有什麼原因？
我在紫檀精舍見到了從前在莊子上的認字師傅。
什麼？太夫人一下子直起了身子。顧琰這個認字師傅不簡單是國師的小師弟，這事她是早已知曉的，所以現在並沒有太過震驚。但即便如此，這消息也太大了。
嗯，就是他，我沒有認錯。他還和我說了一句話。就是‘還不快給皇上行禮’。不過，明暉就只是杵在那裡，也是給她吃了定心丸了。
過了許久，太夫人才道：嗯，我知道了。這件事你就爛在心裡吧。心頭對顧琰什麼都不瞞她，自然是很滿意的。
是。
我讓瑾兒住下來，你可吃醋？
顧琰搖頭，有十二妹一起孝順祖母，琰兒高興還來不及呢。而且
而且什麼？
而且琰兒是獨一無二、無可取代的。顧琰說着驕傲的挺起了小胸膛，惹來太夫人一陣笑。
好了，你今天進宮也辛苦了，居然一下子見到皇上跟皇后。回去歇着吧！這份從容鎮定太夫人是很激賞的，這麼多晚輩，就只有這個琰兒有她年輕時的風範。
嗯。
肖嬤嬤在外頭聽了全場，再看顧琰，那眼底就多了些敬畏。她進去伺候太夫人躺下，太夫人，琰姑娘可是叫您給調教出來了。去見了天下最至尊至貴的人，都如此淡定。
唉，如果顧家家世還像五十年前，我一定爲她爭取太子妃之位。
肖嬤嬤笑道：來日方長！
也是，晉王妃至今還沒有兒子呢。誰說晉王做了太子，她就一定是太子妃了。將來的事，難說得很啊。
顧琰回去，顧瑾的丫鬟也都個個揚眉吐氣的樣子。小蘭則是繪聲繪色在給衆人講進宮的事，衆人一邊收拾顧瑾的行囊一邊津津有味的聽她說。只有小菊，依然淡定的收拾顧琰的書桌。
顧琰看她一眼，說得好像你也一道進去了似的。
哪啊，奴婢就是在宮門處候着。小蘭一時訕訕的。
顧琰不再理會她，轉而向顧瑾道：十二妹，恭喜你，守得雲開見月明！
顧瑾有些哽咽的道：琰姐姐，我知道，一直都是你給我機會。
那也要你能抓住機會纔是。
現在真的太好了，我能留下，你也有了更好的機緣。
顧琰點點頭，嗯，沒錯。如果你想回去看方姨娘，現在的話，應該沒有問題了。
嗯，我知道。我收拾好了就去。
顧琰笑笑，什麼時候只要別忘了娘就好。像顧琳一樣，嚷嚷夫人才是她的母親，姨娘不是她的母親又有什麼意思。
東廂房也沒什麼好收拾的，肖嬤嬤請顧瑾過去看了看，哪些需要換的，哪些需要添置的。又取了太夫人的對牌，讓她自己去庫房裡挑傢俱。顧琰閒着無事就說陪她一起去，給她參考參考。這樣，如果拿了什麼貴重的東西就說她的主意好了。省得顧瑾這也不敢要，那也不敢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