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1 金口
秦菀是秦相去後第七天抵京的，爲了能趕上她半道把兒子和一部分忠僕留下，自己棄馬車乘馬趕路。可是終究沒能趕得上。顧琰聞說也只能替她一聲嘆息。
又過得八日，皇帝的萬壽節照常舉行。也沒有因爲一個臣子的去世讓皇帝不過壽的道理。秦菀身上有孝而且哀毀過度不能參與。倒是孫皓熙小朋友趕上了曾外租的正日子。大公主便帶上他一起參加。
宮門口遇上，顧琰看到大公主牽着的虎頭虎腦有些像孫小丁也有些像秦菀的小男孩一下子便笑了。
大公主指着告訴孫子，“這是你九舅奶奶，你小的時候她就抱過你了。快過去行禮！”
孫皓熙聽父親母親提過無數回這位九舅奶奶，也知道自家隔壁就是她的屋子。他還去玩耍過很多回呢。當即笑吟吟過來行禮，“見過九舅奶奶。”
“快免禮！這一晃眼兩三年不見，樂樂也長大了。”
孫皓熙樂了，“您記得我小名？”
“忘不了。”
大公主走過來，半真半假的道：“今兒也就九弟妹你還有涼轎子可以坐。”今兒人實在是多，又是往丹陛去給皇帝拜壽，皇后就只給顧琰安排了代步工具。
“大姐安好！”顧琰問聲好。
大公主看糰子和自己孫子對視着忙道：“昊熙，這是你糰子表叔。比你小差不多兩歲。”
孫皓熙有些不情願的又行一禮，“見過表叔。”大公主暗自好笑，同當年讓小丁叫小舅舅差不多情形。
糰子好玩兒學着他的樣子兩手合攏作揖，滿臉堆笑。
顧琰道：“樂樂上來一起坐吧。”
大公主想想腳程，而且這個孫子跟兒子一樣說是不喜歡被女人抱來抱去，於是道：“嗯，你上去挨着九舅奶奶一起坐。這樣也好早些去給你曾外祖拜壽。”
“哦。”
糰子看到孫皓熙坐了顧琰另一邊，而且顧琰還一直和他說話。小嘴撅了撅，有些不高興起來。
顧琰咋見故人之子，微側着身子言笑晏晏的聽孫皓熙說他吃了自己當年種下的果樹長出的果子，坐了自己搭的鞦韆云云。一時就沒注意到糰子的情形。
小傢伙越發不高興，伸手扯了顧琰的裙襬兩把也沒得到注意。嘴巴張了又張，試了好些次終於順利發出聲來，“娘”
第一聲還有些不清楚，顧琰只當自己聽錯了。然後又聽到糰子大聲喊道：“娘——”
她這下才猛地一愣，一下子轉過身來，“你剛喊我了？再喊一聲！”
糰子見終於把她喊得轉過頭來，心頭有些小得意，在顧琰棋盤的目光中又喊了一聲‘娘’。
顧琰一把捧住他的臉，“哎喲，寶貝兒子，你終於會喊娘了。”
大公主湊上前來，“糰子會喊人了？”
涼轎隨即停下，方便她們說話。還挪到宮牆下，給往來的人流讓路。今天席開二百桌，兩千人陸續往丹陛去，路上端的是擠。方纔也是不停的停下打招呼。因是皇后的好意，怕顧琰被人衝撞了，她也只得安然高坐。
顧琰興奮地點頭，“來，喊姑！”
大公主拿宮扇拍她肩頭一記，“這會兒急着喊什麼姑啊。趕緊教他喚‘爺’，還不得把老爺子樂壞。秦相去了，父皇正鬱鬱寡歡呢。”
顧琰醒悟過來，“哦，對對。我一時樂得忘記了。你們四個落轎，咱們等會兒再走。”於是停下來教團子喊‘爺’，大公主祖孫倆也在旁邊幫腔。
丹陛下，衆人已然入座。蕭允身邊還空着，招人過來讓去看看王妃和小世子怎麼還沒到。他是一早入宮處理政務，顧琰是睡飽了才帶着兒子慢慢踩着點兒來的。
剛進來的大公主道：“小允莫急，就來了。”一邊領着孫子挨個叫人，收見面禮。
到了蕭允面前，孫皓熙拜下去，“見過九舅爺爺！”
蕭允解下腰後彆着的白玉匕首相贈，“咯，拿去玩吧。大姐回頭帶他到秦王府來玩。呃，你這麼知道琰兒就來了？”這白玉匕首也是提前備好的，估着今天會有這麼一出。
“我同她們母子一道進的宮門。”
蕭允想了想，可能坐轎子反倒慢一步。
又過了一會兒，顧琰才帶着糰子匆匆趕到。坐下之後，糰子站在他們中間的位置，抱着蕭允的脖子輕輕喊了一聲‘爹’。
蕭允渾身一震，驚喜地道：“你小子終於……”說着收聲小聲地問顧琰，“會不會喊老頭子了？”
顧琰也同樣小聲地道：“不會喊老頭子，會喊爺了。”
說話間，贊禮的太監已是大聲道：“皇上駕到——，皇后駕到——”
衆人離席跪迎，蕭允小心的扶着顧琰的腰。
待到帝后落座免禮平身，衆人這才隨即坐了回去。然後便是諸皇子按長幼獻禮。東西自然都是各府經心挑選的，顧琰更是直接請寧王從他拍賣行的庫房裡找的一件精品。可惜，皇帝心情不是太好，一直淡淡的。這些寶貝他見得多了。不過看一眼點點頭，讚一句有心了就讓收了起來。
終於輪到秦王府了，一家三口一起出列獻上寶貝，依然只得了不鹹不淡的一句就要讓他們回座。何皇后有些心急，這麼下去，整個壽宴怕是都得這麼不鹹不淡的。皇帝心情不佳，滿場兩千號人哪個敢開懷宴飲。她只能寄希望於蕭允和十七公主這對愛兒愛女而已。可眼見蕭允也只是平平淡淡的獻上壽禮，再想想十七公主準備的節目怕是也難得讓皇帝開顏，心下喟嘆不已。
獻上壽禮，蕭允和顧琰站了起來。顧琰拍拍糰子的小肩膀，小傢伙穩穩走上前，繞過龍案。一時滿場人都看向了他，贊禮官也收了聲。之後就是大公主的序列，她好整以暇的坐着也沒有起身。
皇帝看愛孫腳步穩當的走向自己，這才笑了笑，兩手張開準備接住他。
糰子後頭幾步直接用跑的，奔進皇帝懷裡，幾下就爬上他膝蓋坐着。試了試自己還短了一些，又爬起來站到龍椅上，湊到皇帝耳邊，大聲喊道：“爺——”
皇帝開始看他折騰，坐了又站的。沒成想他就湊到自己耳邊大聲喊了自己一聲，當即樂得眉開眼笑，大聲答應了一聲，抱着糰子站了起來把他往空中一拋再接住，竟是哈哈大笑起來。
坐在旁邊的何皇后這才舒了口氣，糰子這小子恰在今日開了金口，這可是救了全場壓抑着的兩千號皇族和重臣啊。不然，今天別提多憋屈了。
全場的人不用組織，都跪了下去恭喜皇帝。自然也有人藉着跪拜的姿勢，暗自撇嘴的。心道秦王妃好深的心機。罷了，也是人家兒子年歲趕巧了。其他的大的大，小的小。沒一個這麼合適的。
皇帝高興的把手一擡，“衆卿平身，坐下吧！”
顧琰仗着自己懷孕，只微微彎了下腰。實則她怕糰子會跟着皇帝的動作學。這小子如今最喜歡模仿了。不過這會兒可由不得他更活躍了，今兒這風頭已經出得太大太大了。於是死命的盯着他，看他果然把手擡起來，就瞪他。
糰子還是有些怕她的，便把小胖手縮了回去。
衆人落座，蕭允和顧琰也該回自己的位置了。可糰子還坐在皇帝腿上，顧琰便招手示意他下來跟着走。今天他要是一直坐在皇帝腿上，那也太、太、太打眼了。
皇帝看到了，橫顧琰一眼。她只得收斂動作，跟着蕭允坐了回去。
有了這一幕，全場的氣氛纔開始熱鬧起來。衆人僵着的肩膀也開始鬆懈下來，有了品嚐美酒美食的心情。也開始有人小聲的說上幾句話。心頭都有些震撼方纔的一幕，早聽說龍生九子，獨愛秦王。今兒算是眼見爲實了。有的人心思也開始活泛了一些。
場中還在獻壽禮，大公主獻了自己的。孫皓熙也帶着人捧了個錦盒上前代他爹獻壽禮。正好趕上皇帝高興的當口，又好好誇了不遠數千裡來給自己上壽的曾外孫一回，叫到跟前摩挲了一番。如此，大公主之前一番熱心便得到了想要的回報。
最好笑是他伸手摸孫皓熙腦袋的時候，糰子也努力伸出手去在大表侄子頭上用力揉了兩把，把孫皓熙梳得好好的總角揉得亂糟糟的。旁邊一圈的人都笑了起來。顧琰心頭好笑，這小子還在記恨人家呢。
孫皓熙沒辦法，只有受着。末了被大公主拉下去的時候偷眼瞪了瞪笑得開懷的糰子。皇帝見了他們這一番互動好氣又好笑，也是不由得想起了童年的蕭允和孫小丁，嘴角更加的上翹。
公主之後是宗室、外邦使臣，然後是重臣。到後面位分低些的就是四個四個的上去。再低了就沒有面獻的機會了。
蕭允這才問顧琰，“他怎麼今天偏就開了金口了？”
顧琰道：“我路上跟樂樂一直在說話，他覺得被冷落了，這才蹦出了一聲‘娘’。我就趕緊停在路上使勁兒教，總算是趕上了。”
蕭允笑得肩膀抖了抖，“這麼說來還要多謝樂樂。這麼說這小子方纔揉樂樂的頭髮是故意的？”
“可不是。”
糰子在皇帝腿上看了一陣子坐不住了，用手拉扯龍袍示意自己要走。
皇帝也知道他坐不了多久，便招呼平時帶他玩耍的小太監帶到一邊去玩。
糰子又過去拉扯顧琰，要她陪自己一塊兒去玩。
蕭允道：“你去吧。”正好顧琰也是不耐久坐的。今兒全套下來，時日可是有些久的。
顧琰便站起，朝帝后微一躬身，何皇后朝她揮揮手讓她但去無妨。
大公主見狀道：“九弟妹，把樂樂也帶去吧。”三歲的大孫子讓跟着自己一起坐着也是難受。
孫皓熙道：“孫兒陪着祖母。”
“不用，你小孩子跟表叔一道玩兒去吧。”大公主方纔親自重新替孫子梳了頭髮。生出來三年才見到的孫子，又懂事聽話，她也是愛得入骨。
顧琰便喚了帶來的幾個女官抱上，直接往紫檀精舍去了。糰子對這裡最熟，直接就小手一指要去那邊。顧琰想想皇帝是仿着秦王府糰子的房間給他也弄了玩具室還有滑梯蹺蹺板那些，便帶着兩小去那邊打發時日。這樣她隨便歪着、躺着都行。就不用在丹陛下正襟危坐了。再是搭了涼棚又有冰桶，也及不上紫檀精舍室內日子好過啊。
孫皓熙骨子裡其實也是好玩的，很快便玩上了。糰子看他玩兒自己的東西，一開始還有些不樂意。他跟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大表侄子不熟。
顧琰便教訓他，“你是長輩，要讓着晚輩，去吧。”
糰子是不敢在母親跟前造次的，而且孫皓熙跟他年紀也接近，阿大阿二沒來也沒有同齡人陪他玩耍，也就過去同孫皓熙一起玩了。孫皓熙自然也被祖母叮囑過要讓着表叔，在陌生的皇宮他也找不到旁人一起玩耍，便帶着糰子一起玩兒。
見狀，顧琰便放放心心的脫了鞋子上榻歪着了。讓齊娘子和孫皓熙帶來的乳母等人一起照看着。
外頭壽宴上有九道大菜，是陸續上的。這邊何皇后也使人送了過來，顧琰招呼兩個小子過來坐下，讓人喂他們，自己也開懷吃着。嗯，要是有節目的現場直播就更好了。可惜再是皇家也是享受不到這個的。
皇帝今日收的壽禮自然堆得跟幾座小山一樣。他中途也是回到紫檀精舍稍事休息，看到兩個小小子吃飽喝足了正在殿裡跑來跑去，便招手把他們叫過去。竟是讓他們自己去挑看入眼的。
大公主擔心孫子也跟着回來了，聞言在顧琰耳邊輕道：“今日樂樂可沾糰子的光了。”反正有好處跟着沾光，有壞處也不用她孫子頂着，何樂而不爲。
東西都堆在那裡，金光閃閃的，皇帝大馬金刀的坐在龍椅上笑看着。
孫皓熙看眼糰子，“長輩先選。”
糰子今天一直都聽顧琰在念叨他是長輩，他不曉得長輩是什麼東西，不過知道是在說他。便朝那堆東西望過去。
皇帝道：“去啊，糰子。看上什麼都行。”
糰子在皇帝這裡拿東西那也是順手得很的。充分實踐了他爹教的不走空的。最好笑就是一次把皇帝正喝茶的茶盞都看上了拿了回去，讓顧琰哭笑不得。御用的物件得供着呢。
不過，在這麼一大堆東西里挑看入眼的，這倒是頭一次。
顧琰道：“父皇，他下個月要抓週。今兒在您這兒這麼抓一次，那抓週禮兒臣還怎麼給他辦啊？這位小爺回頭會什麼都看不上的。”
皇帝端着茶盞看着顧琰道：“你的意思是到時候再搬去給他抓？”
顧琰忙忙擺手，“不是不是，這些都是您的壽禮，給他一個小孩子太貴重了。”這萬一把楚王府或者晉王府或是別的哪家進獻的壽禮搬了回去，還不得給她兒子招怨啊。人家千辛萬苦弄來的，回頭讓一黃口小兒搬回家了。
“朕的孫子，什麼貴重東西受不起？”
“可萬一真的抓週的時候他上去溜一圈，一樣都看不上，兒臣就不知道怎麼收場了。”抓週禮不是小事兒，顧琰只能拿這個說事兒。
皇帝想了想，“嗯，你的顧慮也不無道理。那這樣，劉方你去把朕牀頭的兩個小匣子裝的東西拿來賞給這兩叔侄。這些你就帶着人登記入庫吧。”
糰子得了賞，朝皇帝作揖道謝，樂得老爺子道：“他什麼時候學會這個的？”
顧琰道：“如今看到人做什麼就學什麼，這作揖還是之前跟樂樂學的。”
皇帝捏捏糰子的臉，“你這小傢伙，如今是越來越好玩了。”
快散席的時候顧琰才帶着兩個小娃娃回到席上，她已經帶着他們美美的睡過午覺了。到散場出宮門的時候糰子已經和樂樂難分難捨起來。
蕭允道：“那就到舅爺爺那裡玩兒去。”
顧琰道：“我想去看看秦菀，我們去大姐那裡吧。”
大公主道：“好啊。只要你們不忌諱就好。”秦菀身上還有孝，雖然不重，但她這三個月是不好出門應酬也不好邀人過府的。
蕭允道：“有什麼好忌諱的？走！”
蕭允沒想到去大公主府竟然正好撞上了方子墨，他是提了藥箱來給秦菀探脈的。秦菀一路疾奔本來虧損就不小，回來還沒趕上見秦相最後一面，簡直是悲從中來不可自已。這一下就病倒了。吃了公主府裡太醫的藥也不見好。想起從前在邊城都是吃方子墨的藥便稟報了大公主今日把人請了過來。
大公主知道皇帝心頭其實還很看重方子墨，有心留他在京城做事。不然不會一直沒放他回邊城。和這樣的人關係近些也是好的，便應允了。今兒本該方子墨作爲鎮西軍的代表獻壽禮，不過他說既然少將軍回來了，就該少將軍去便沒有進宮。
“方大哥，菀兒沒事吧？”顧琰問道。方纔本來按理該讓方子墨迴避的，不過顧琰說都是故人不用這麼疏遠，便一起見了一面。
“需要好好調理一段時日，有些傷了元氣。”方子墨道。他在皇帝跟前也是不卑不亢，在秦王大公主跟前自然更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