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5 麻煩
“侄兒見過五叔！”齊王世子上前幾步行禮。
糰子本來送渝王出去便打算回返的，看到大堂哥過來便捏着小胖手等在門內。待渝王離去之後，他領着齊王世子往裡走。
“大堂哥，小侄兒呢？”齊王世子從前是秦王府的常客，如今是東宮的常客，糰子自然不會把他和其他那些堂哥搞混了。他的堂哥着實有些多，多到老爺子有時候都分不清楚跟前叫他皇爺爺或者皇祖父的到底是哪個兒子的兒子。
齊王世子彎腰道：“今兒沒帶他來，改日帶來拜見糰子叔父。皇爺爺今兒身體和心情都好吧？”
糰子點頭，“聽說三伯伯要回來了，爺爺今天格外高興。”
齊王世子這會兒過來，除了請安問好，還有一個事情要請個示下。他方纔問九叔，九叔讓他直接過來問祖父。那就是剛剛得知這一次西陵使臣還帶了一個人來京。那就是傳說中西陵大公主給天朝廢太子生的遺腹子。
之前西陵王可是號稱這一仗就是爲這個外甥打的啊。如今又把人送給天朝處置。前者自然是沒有人相信，西陵王爲了將先王后一族斬草除根，可是連自己沒出世的骨肉都沒有放過。險些就自己絕了自己的後啊。怎麼可能爲了外甥如此？至於如今，大公主之前與西陵王爭位，聽說是已經用金釵了結了自己的性命。這孩子如今是孤兒了。
廢太子叛國，被滅了滿門，妻族與母族也被夷了。按照國法，這個孩子送回來也只有一條死路。也不知這個西陵王安的什麼心，還非得讓人千里迢迢送回來。難道是你家的孩子送回給你家自己殺不成？難道是怕由他動手，天朝以後會找他麻煩？
不過到底怎麼處理，還得看皇爺爺如今的想法了。那個孩子比糰子大一歲多，也不知老爺子會不會留他一條性命。聽說也跟糰子一樣長得胖乎乎的，看起來很是討喜。老爺子如今年紀愈發大了，未必還能下這個手。但留着，那麼離奇的身世，也不好安置啊。
皇帝對這個大孫子也是挺喜歡的，畢竟是頭一個孫子。尤其他這兩年辦差格外經心，是太子的一條臂膀。見糰子領了進來，便和煦的免了他的禮，然後也是問起了他的兒子又問起他自己的一些情況。
齊王世子一一答了，然後將西陵王把廢太子遺腹子送歸天朝的事兒講了。
糰子坐在皇帝身旁把玩齊王世子送他的玩具，他不太能聽懂爺爺和大堂哥在說什麼，也就不理會了。他鼓搗了一陣玩具找到了門道便道：“爺爺，我找小師叔玩兒去。”
“去吧。”皇帝隨口應了一聲，然後對齊王世子道：“他說是就是了？不過，既然送來了，就先收下。省得回頭那西陵賊子又拿來做文章。”
齊王世子心領神會，“孫兒明白該怎麼做了。”
兩個孫子一前一後出去了，皇帝繼續擰着眉坐在椅子上。
劉方看他半日沒有動靜湊近了小聲道：“皇上？”
皇帝擡起頭道：“去把太子妃叫來。”
“是。”
顧琰其實才剛帶着孩子們請過安回去不久。聞說皇帝傳她雖然莫名其妙，還是很快的就過來了。
“父皇，您找兒臣？”
皇帝便讓劉方把這件事說給顧琰聽了。顧琰心道：告訴我幹嘛？這跟我有一文錢的關係麼？
“太子妃，你看這件事怎麼辦比較好？”
顧琰道：“依照國法，如果認下這個孩子，那就得按謀逆叛國重犯的子嗣處置。但如果父皇要網開一面，也不是不行的。”說實話，顧琰有些納悶。以前蕭允就告訴過她，當初老爺子是給廢太子留了一根獨苗的。人養在哪裡他都不知道，也沒有過問過。那襁褓中的嬰兒什麼都不知道，應該終其一生也不會知道自己的身世。那廢太子也算是有後了。此時老爺子看起來有些猶豫又是什麼緣故？而且，幹嘛叫她來啊？這是要試她麼？又是要試她什麼啊？顧琰真的是一頭霧水。
老爺子一日一日老了，顧琰對於那一日的到來其實也有心理準備。可該怎麼應對她還是時常矛盾。最後的處置辦法就只能是將問題懸擱了起來。這麼做有些逃避，本不是顧琰的性格。但她又不能先下手爲強，總得顧忌着阿允的想法。而且，要對老爺子先下手爲強可不是那麼容易的。明暉什麼都會由着她幫着她，但這件事卻是不會幫她的。就是他肯，弒君這麼大的罪過，顧琰也不想他背上。就算僥倖得手，難道讓師傅下半輩子帶着妻兒一直逃亡麼？而她和阿允，也得走到盡頭。可別說能做得神不知，鬼不覺。這紫檀精舍可沒有一個庸才。
想到可能是老爺子試自己，顧琰思忖了一番還是實話實說，“父皇，兒臣聽說您已經給廢太子留了後。如今是心下不忍麼？”
皇帝道：“你果然知道此事，看來允兒對你倒真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啊。這事如果交給你去辦，你打算怎麼辦？”其實，留下的那個孩子前段時日已經不幸夭折了。不過，允兒都不知道，眼前的顧氏自然也不得而知了。廢太子與西陵公主的孩兒，留下自然是個禍患。不過，之前那個孩子夭折，皇帝頗爲遺憾。方纔聽齊王世子說起西陵送來的這個孩子，他不由得便想起了幼年的廢太子。
那畢竟是他的嫡長子，也曾是寄予厚望的。那孩子也不是一生下來就那麼不討喜。他也曾在陽光下將他小小的身子抱舉起來，聽他咯咯而笑。只可惜後來一而再、再而三的行差踏錯。最後落得那樣一個悽慘結局。之前傳回消息，說送出去的那個嬰兒夭折了，皇帝還好生遺憾過一陣。後來聽說了西陵王起兵打的旗號，卻不知道是真是假。如今倒好，西陵直接把人給送來了。不過，這孩子是塊燙手的山芋啊。
顧琰心道，果然是試她！也不給個準信，到底是要殺還是要留。這事兒肯定是阿允不想管推到這邊讓老爺子自己拿主意的。他倒好，又把差使派到自己頭上了。
“父皇，兒臣有三個親生的兒子，還有一個可愛的承曦。您如果讓兒臣去下手，兒臣實在是辦不到。”顧琰一臉爲難的道。
“誰說要讓你去下手了？這滿朝上下還少了一個可以動手的人不成？一切依着律法便辦了。”
顧琰心道，還真要留這個孩子啊。有些出乎她的意料呢。這要留還真是有些麻煩。
“如果坐實這孩子是廢太子的遺腹子，那除非父皇出面特赦，否則肯定不能留。看父皇的意思，無意爲了他做出與國法牴觸的事。那就只能是坐實他不是廢太子的遺腹子了。”
皇帝點點頭，“那你去辦吧。”這顧氏看事情果然是一針見血啊。
顧琰得了個麻煩差使，腹誹了幾句告退離開。出門拐個彎就往明暉的小院去了。
送她出門的劉方看着她的背影輕道：“太子妃可真是枉背了一個毒女的名聲。”如今當然是將那個孩子殺了一了百了，這樣留着一個不好後患無窮的。太子妃尤爲難得是她並不知道皇帝之前替太子留下的那個孩子已經夭折了，並不知道皇帝有心想留那個孩子一命。不過劉方不會多嘴的，很多事情皇帝心頭門清。旁人說多了反而容易讓他反感。
顧琰進去看到糰子和元元正在一處玩兒齊王世子送的玩具，便讓齊娘子派人去先知會齊王世子一聲。老爺子也沒交代他有沒有同大孫子講這事兒，她還是再知會一聲吧。
倆小孩兒看到顧琰一個喊娘，一個喊姐，然後繼續一處搗鼓着。
“小師叔，我下個月就滿三週歲，可以學武了。”糰子喜滋滋的道。
小棋兒哼了一聲，“我也快了。”
他們二人自從跑去看元元是怎麼習武的被趕出來之後，就一直對這事兒耿耿於懷。
顧琰聞言笑笑，“都不用急啊，都快了。”一邊說一邊徑直往明暉書房去。明暉最近都在給幾本道家經典做注，這事兒一開始還是渝王拜託他的。如今老爺子身體每況愈下，他又不能離開皇宮，連每旬的一日休假都取消了，便將閒暇時間都用在這個上頭。
顧琰進去巴拉巴拉說了一通，“這說老爺子到底是怎麼想的？這件事偏叫我去做。”
明暉挑眉，“哦，我之前讓他不要再淘神費力，什麼事都交給兒孫去做就好了。所以這件麻煩事，他就找上你了吧。”他有一個猜測，覺得皇帝殺顧琰之心已經動搖了。至少是不那麼堅定了。所以這些事纔會丟給她去做。這樣即便老爺子以後不在了，事情應該也不會變卦。太子就算有斬草除根之心，看在琰兒份上應該也會網開一面。因爲她的性子，如果完全不聞不問也就罷了，經手了要再看着那孩子被殺是不忍心的。但這個前提是老爺子不在了，琰兒都還在。不過這只是猜測，也沒法去找皇帝求證的。誰知道他的心思會不會一轉眼又變了。
顧琰撓撓下巴，“我覺得還是在試我。廢太子明明已經留了後，那這個帶着西陵血統的孩子，他就不是非留不可了。這孩子都四歲多將近五歲了，什麼事兒應該都記得了。可我不知道他要試我什麼啊。罷了，不去揣摩了。人說女人心海底針，我看着當皇帝的人的心，纔是真正的海底針。但願阿允以後不要變成這樣。”
明暉道：“有你一直在身邊，應該不會的。至少對你們幾母子應該不會。”
顧琰苦笑，“誰知道那時候我還在不在呢。”頓了一下她又道：“師傅，我方纔想了一下，要安置那孩子肯定不能放宮裡。四哥已經是禁軍副統領，位高權重，太受人關注。他府上也不方便放這麼一個身世特殊的孩子。”
“那你打算放哪裡？掖庭專門安置罪奴的，也不能匿名放進去？”
“掖庭的孩子，死亡率太高，都不被當人看的。我正預備老爺子下個月生辰的時候請恩旨恩赦一批年幼的孩子。一個四歲多的、從前都養尊處優的娃娃，把他放那裡，還不如關內懲院呢。我在考慮舅舅那裡，或者師母那裡。”
明暉想了想，“耿將軍那裡還是算了吧。他府上忽然多出個小娃娃來一樣惹人疑竇。他雖然沒有再任職在家賦閒養老，可他是你舅舅，關注他的人也不少。還是擱你師母那。她很喜歡小娃娃的。”
顧琰猶豫了一下，“那孩子都快五歲了，他記得自己的身世的。要怎麼把他引上正途，可是很費心力的事。”
“正因如此啊。你想想耿將軍出身鎮西軍。這孩子的母親是西陵公主，父親是叛國的廢太子。當年因爲這兩人，鎮西軍中死了多少袍澤。耿將軍再是寬厚，心頭也難免有芥蒂。倒不如放你師母那裡。她爲人良善、溫和，卻也不是軟柿子。讓她來教導要好得多。”
顧琰其實也是有這個顧慮纔有些猶豫，沒往舅舅那裡送。可是，她嘟囔道：“他要是和小臻寧一起長大，不會把我的兒媳婦拐走吧。”
明暉正喝茶呢，聞言噗嗤一聲就噴了出來，擦了嘴巴好氣又好笑地道：“我說你在猶豫什麼呢，還道你良心發現知道不給我添麻煩了。原來竟然想到這上頭去了。你想得可真夠遠的啊！”要把這麼特殊身世的孩子導正，真的是至爲麻煩的一件事。他就納悶顧琰怎麼沒有丟給自己。要知道等皇帝去了，他肯定是要離京遠遊的。到時候自然會帶上王氏和小棋兒、小臻寧、元元。如果這孩子丟給他，那還得再多帶一個。帶離京師對這孩子纔是最好的。
顧琰道：“處在我這個位置，肯定得走一步看十步啊。小臻寧嫁給球球中的一個，這事兒關係到天朝和東昌以後的關係。肯定不能輕易起變化。那孩子的身份多敏感啊，阿櫻會同意纔怪。萬一他們將來日久生情，我們做長輩的不是得被逼着棒打鴛鴦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