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骨門這些年飛速發展,據有心人估算,至少有五十萬門徒,跟北邙山太陰教、終南山玄陰教三足鼎立,合稱爲蜀山世界三大邪教。
這三大邪教的共同特點就是,入門容易,功法修煉門檻極地,法寶修煉也很容易,只要用心蒐集屍體、鬼火、怨氣、陰煞等隨處可得的原材料,達到一定數量,就能煉成又陰又狠,威力強大的法寶,門徒很快像瘟疫一樣,遍佈天下。
白骨神君原本的實力只能說是讓妙一夫人荀蘭因略微忌憚,在有了數十萬門徒以後,令這些門徒上交蒐集來的資源,合衆人之力,省卻了他幾百年苦功,煉成許多件厲害法寶,自身功力也連續突破,達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
白羽書在雲層頂上高速飛行,才過漢口,就開始看到各種穿着白骨門服裝的人到處亂飛。
白骨門的服裝比較有特色,都是白色的麻衣,許多人聚在一起,突然看去,會有一種“皇帝駕崩,舉國哀悼”的錯覺。
最初,白骨神君的弟子這樣穿戴,是爲了讓自己保持“陰森恐怖”的心態,這種心態,更容易修煉出白骨真氣,也更容易跟鬼魂產生感應。
後來外面的弟子大量拜師,開始着手改進衣服材質,用屍體和鬼魂培養出一種特殊的植物“骨麻”,用這種麻布製成衣帽袍甲,乃至於幡幢旗傘,既有助於修煉,也能發揮出更大的威力。
這些白骨門弟子三個一羣,兩個一夥,或在江上捕捉水怪,或在山裡搜尋仙藥,有的吵吵嚷嚷,有的罵罵咧咧,還有好幾處爲了爭搶地盤和資源大打出手,搖幡發劍,鬼火滿天飛。
他們不屬於“無常會”,沒有成建制地往峨眉山跑,而是像蝗蟲一樣,沿路掃蕩過去,將遇到的精怪草藥等都掃蕩一空,碰上落單或者獨居的散仙,也立即下手,殺人越貨,搶佔洞府。
白羽書飛得高高的,從他們上空隱身掠過。
他沿着長江向東飛去,本擬先尋到鄱陽湖,正行之間,忽然前方又有幾團黑雲升起,每個雲裡面都是先前所見的白骨飛輦,當中簇擁着一座最大的,上面壘有一座近百米的白骨山,山上有巨大的白骨王座,座上坐着一個身材長大的妖道,與周圍清一色穿白不同,他穿着黑色的長袍,頭戴王冠,手裡拿着一柄白骨如意,十分得意。
“這就是那白骨神君了吧?”白羽書打量白骨山上的塔樓劍閣等建築,念頭剛起,那人便擡眼往這裡望過來,白羽書吃了一嚇,強自鎮頂,裝作路過的散仙,駕馭少清遁光轉頭向南飄去。
“師父?怎麼了?”白骨神君座前有弟子輕聲問。
“沒什麼,有個過路的修士,從那邊極高處飛過,是玄門正宗的路數。”
“難道是峨眉派的?”
白骨神君搖搖頭:“他用的是少清遁法,天下修煉少清一脈法術的不知凡幾,他已經往南邊遠去了,想必是不相干的人,見咱們勢大,怕引起衝突,提前避開了。”
有弟子點頭:“他知道怕就好。”隨即得意地大笑。
有的弟子卻提出不同主張:“咱們這次去打峨眉山,就怕對方跟咱們換家。”
“換就換唄,用咱們廬山換他的峨眉山,也不虧啊。”
前一人搖頭:“如果換到肯定是不虧,怕的是換不到!兩儀微塵陣號稱蜀山第一仙陣,如果頂住了咱們的攻擊,然後他們再派人來偷襲咱們的老家,可就糟了。”
周圍許多人不服:“那兩儀微塵陣就算再厲害,也抵擋不住咱們四派三教,百萬劍仙的合力攻打。不說別家,就咱們白骨門,把這壘骨山裡的三千跟白骨裂天箭放出去,便是整座峨眉山也炸平了,地下水都給他炸出來!兩儀微塵陣厲害只是原著上寫的,現在的情況,跟原著上可不一樣,原著上任壽對付過白骨裂天箭嗎?還有華山派,這次弄了七七十四九套都天烈火旗,每套四十九面,共兩千四百零一位高手同時發動,燒他個十天半月,渤海都能給他煮熟了!”
白骨神君點頭表示讚許:“勿要專漲他人威風,滅咱們自家人的志氣!莫說峨眉派祖庭面臨滅頂之災,所有長老都要回援固守,就算真的有人敢跑來廬山生事,也是自取滅亡!”
白羽書並未聽到他們的談話,他一口氣向南飛出近百里,降落到一處峽谷裡。
不是他小心太過,實在是蜀山裡面某些大佬的能耐有夠變態,譬如嚴媖姆老婆子,能夠看到千里之外用無行劍遁趕路的老齊!
還有屍毗老人那種,五千裡範圍之內,說話傳音如在對面,換句話說,跟五千裡之外的人說話,相互之間毫無延遲,對答之間,聲光信息一來一往,速度遠遠超過無線電!
白骨神君怎麼說也是跟三仙二老同級別的高手,就算較弱,也有極大地的神通法力,說不定就能看到百里之外隱身的自己呢?
落盡峽谷以後,白羽書決定貼着地面從低空趕過去,白骨神君才從廬山出發,峨眉大戰還未開始,真打起來,得有些一對一斗劍的場面,然後纔是羣毆,如果峨眉派全部推入太元洞,仗着兩儀微塵陣防禦固守,而邪教徒們又不死心,用邪法打磨燒煉峨眉山,一煉多少年也是有可能的。
因此白羽書不着急趕路,打算先弄套白骨門的衣服,輕悄悄混進去,弄清楚情況,再製定出一套抄家的策略。
峽谷十分清幽,兩側山崖高聳閉合,巨木參天,越往底部越陰暗。
白羽書觀看峽谷走勢,想要從縫隙中穿越飛向東北,無意間看到谷地隱隱有煞氣散逸出來。
這煞氣已經極淡,地勢又黑暗深遠,如非白羽書已經練成九天玄經第一層功夫,目力大增,根本不會注意到。
是有人躲在下面修煉邪法?還是有地脈連同地肺,從地底下跑出來的?
白羽書仍舊以少清遁法隱身斂跡,向下降落。
越往下走左右越窄,最窄處縫隙不過一米,過了十餘米,豁然開朗,在這下面,竟然有個巨大的洞窟。這洞上不封頂,是一條峽谷裂縫,仰頭望去,被夾成一條線的陽光再被樹木藤草等植被切割,只剩下細碎光屑,稀少灑落下來,宛如星光。
洞窟內黑咕隆咚,當中有一座用骨頭壘起的祭壇,上面擺放着兩堆骷髏,插着幡幢令旗。
壇前有人做法,雖然很暗,白羽書照樣看得清清楚楚,這人身材矮胖,身高能有一米六多,體重至少有兩百斤,他腳踏罡步,掐訣舞劍,身上的肥肉像波浪般掀起波濤,跟個肉球似地滾來滾去,口中唸唸有詞,忽然將手裡的黑煞劍向前一指,祭壇上左右兩堆骷髏中最頂上的那個飛起來,同時噴出碧綠色的火焰,綠火在空中交匯,合成一大團。
碧火之中,現出一個矮胖的中年道姑。
矮胖青年笑問:“飛龍師太,剛纔這一番滋味感覺怎麼樣啊?我聽你的叫聲……嘖嘖,太慘了。你是否已經改變了主意?當然,你要還是不願意,我也不着急,我有三十六種折磨人的狠招,才用了十七種,還有十九種呢,可以一種一種地給你慢慢品嚐。”
飛龍師太!這個原本跟白骨神君同住在廬山的修士,按理說也是個狠人,白骨神君住在神魔洞,她住在白鹿洞,雖然比白骨神君差了一個層級,但算是個BOSS,竟然落到如此地步。
那道姑飛龍師太往白羽書這邊看了一眼,隨即對那胖子說:“郭嚮明!當初我是看你可憐,又主動上門獻寶,加上我徒兒金燕替你求情,我才收你入門。沒想到你竟然狼子野心,騙了燕兒的身子,害了她的性命,又暗中下手來害我,趁我練功之際毀了我的軀殼,禁錮了我的元神。郭嚮明,須知道人在做,天在看,你如此惡毒狠辣,壞事做絕,就不怕遭報應嗎?”
被她叫做“郭嚮明”的胖子哈哈大笑。
隱在暗中的白羽書聽到這個名字吃了一驚,他認真看那個胖子,怎麼看怎麼不像。
郭嚮明雖然不是特別高,但至少也得有一米七五往上,身材很瘦削,圓臉圓眼,顏值中等偏上,哪像這個胖子,胖倒還罷了,個頭矮了太多。
聽說話聲音,甕聲甕氣的,也不像……但是仔細聽,又有點像。
白羽書聽這笑聲裡充滿了悲涼和自嘲,甚至有了癲狂之意,爲了搞懂是不是同名同姓,他沿着牆壁悄悄繞到胖子正面去看。
胖子的臉上和脖子上全是肥肉,眼睛被擠成一條縫了,跟記憶中的郭嚮明完全不同。
但是仔細看的話,眉宇之間,又確實有點印象!
難道這個真的是郭嚮明?還是同名同姓不相干的兩個人?白羽書不能確定。
飛龍師太看到他從郭嚮明身後移動到右側,趕忙接着說:“郭嚮明,你笑什麼笑?你做下了多少壞事?莫要以爲你從哪裡學到了幾手歪門邪道的法術就能爲所欲爲,如果不是我太過信任你,遭你暗算,先被毀掉了軀殼,又被你禁制了元神,我動動手指頭就能把殺了!
就算如今被你禁住,只要我不主動放棄,你也奈何不了我,至多吃些苦頭罷了。哼,我飛龍師太朋友遍天下,這麼多年積修,也攢下不少傢俬,不說別的,單我前年跟我弟弟合煉寶物,他煉成十八套九子母陰魂劍,我煉成十八顆九子母骷髏珠,就是絕世珍寶,若此寶在我身上,動念之間就能讓你化作遊魂孤鬼,魂飛魄散了!
可惜,那寶貝被我借給我的至交好友紅花姥姥,換取觀看她天書的機會。你如今要想逼我說出天書內容,那是絕無可能,我那寶貝珠子,你也得之不到。等將來紅花道友度過災劫,來找我還珠時候,以她之能,必能算出我在哪裡,到那時你必死無疑!”頓了頓,她又說,“我在這裡也立下一個誓言,誰若能救我脫困,我必帶他往桂花山仙福潭去將寶珠取來贈送給他……”
說完,她又往白羽書這邊看了一眼。
白羽書不爲所動,他還在想,這個胖子到底是不是自己認識的那個郭嚮明,如果是的話,爲什麼變成這副模樣又到了這裡?而自己,如果殺了這個胖子救下飛龍師太能有什麼好處。
飛龍師太見說不動他,又大聲說自己那寶貝珠子如何如何厲害,只需要一顆,就能將一位得道多年的散仙元嬰攝走,並且承諾,只要有人救她脫困,她肯定將寶珠奉上。
她說了一大堆,白羽書始終沒有動作,她只能再加碼:“只要有人能夠救我脫困,我不但把寶珠送給他,還將從紅花道友那裡觀來的天書也一併傳於對方!那天書可是能夠直證天仙的無上妙法,能把元神修煉得跟活人一樣凝練……”
任她說的天花爛墜,舌燥口乾,白羽書始終按兵不動。
郭嚮明冷笑:“你說了那麼多,難道還指望有人能找到這裡來救你嗎?別做夢了!你最初那三個徒弟都被我將元神煉入劍中,做了劍靈了,你還別說,我三口黑煞劍還真挺好用的。你其他的徒弟都是廢物,要麼被我鼓動轉投了白骨門,要麼都往峨眉派山去尋你了,我告訴他們,說你去參與峨眉派鬥劍了,哈哈。
至於你那個弟弟七手夜叉龍飛,作爲五臺派太乙混元祖師的得意弟子,這會肯定也趕去峨眉山,跟峨眉派的人打生打死。你說說,現在還會有誰來救你這老乞婆?不過你也不要以爲我非得問出你的天書不可,既然你執意不肯說,那也沒關係,我就把你煉入這面玄陰聚獸幡中,讓你做一尊主元神。你道行法力都很高,煉成的玄陰聚獸幡肯定很厲害!”
郭嚮明說完,便開始施法,從劍上射出一道道的黑煙,注入到綠火之中,使綠火燒得更旺,顏色加深,綠中泛黑。
飛龍師太在火中三魂七魄要被強行分離,堪比五馬分屍般的痛苦,她向白羽書所在的地方大叫:“道友救我!道友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