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裡,緋雪從未見過他這副呆呆傻傻的模樣,一絲莞爾輕笑在脣畔綻開。索性抓過他踟躕不前的手,輕放在小腹上。然後,與他一同看向孕育着他們孩兒的地方,眼眸裡氤氳開一片柔軟。
容止那麼渴盼一個孩子,她知道,一直都知道。可這個孩子來的不是時候。鎮南王逝去不久,這段時間,因容止的喪父之殤,整個府宅都籠罩在一片愁雲慘霧的陰沉之下。所以在說與不說之間,她已經遲疑了幾天。若非方纔娘發現了端倪,點明此事,也許她還會繼續瞞下去……
“我們有孩子了……”
好半晌,他總算找回了聲音,卻在狂喜的渲染下,嘶啞得不像話。
“嗯,我們有孩子了。”緋雪附應着他的話,觸到他眼裡緩緩升騰起的狂喜之韻,她恍然意識到,這個孩子或許來的正是時候。
容止驟失親人,這個時候最需要什麼?也許正是一個完整的家。有了這個孩子,他與她的愛情終於有了一個圓滿,這個家也總算完整了,不是嗎?
“我要當爹了!我們有孩子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伴隨着酣暢淋漓的大笑聲,他將緋雪緊緊地擁入懷中。笑着笑着,卻又莫名地哭了起來……
緋雪並未出聲勸說,由着他笑,由着他哭,讓他將所有積壓在心中的苦楚全部發泄出來。他太需要這樣的發泄了。數年前,當他還是一個少不更事的孩子時,就離開了王府,離開了家,離開了父親。在同齡的孩子們猶自享受着無憂無慮的童年時,他卻爲了撐起一個夏侯府,逼着自己被迫提早成長,逼着自己一點點變強。因爲唯有這樣,他纔會保護自己,保護娘。
別人看見的,只有他的功勳。別人都以爲他是個天才,纔會在十五歲的時候,就接下了錦衣衛指揮使一職,屢建奇功。然而,這背後的苦楚辛酸,又有幾人洞悉?他又何嘗不渴望一個溫暖完整的家?鎮南王也好,鎮南王妃也罷,沒有任何一個人給過他選擇的權利。他唯有被動承受家庭離散破裂的結果,暗自飲下苦澀,從此用冷漠來掩蓋他的內心……
這期間,聞仲一直守在外頭。聽見少爺酣暢的大笑聲,不知怎麼,他竟覺得陣陣心酸。
這些年,少爺過得太苦了。爲了支撐起一個家,少爺所做出的努力他都看在眼裡。受了傷回來,未免夫人擔心,少爺從不讓他聲張宣揚,只草草上了藥了事。只這幾年下來,少爺身上已是傷痕無數。他不過是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啊!
聞仲還是差人請了大夫入府,還一請就是三個。倒不是他不信任少夫人的醫術,而是忍不住想一而再地確認這件喜事並非‘空穴來風’。
請來的三個大夫爲緋雪一一探過脈相後,得出了相同的結論。
“恭喜恭喜啊,少夫人確是有喜了沒錯。”
這下子,聞仲一顆心總算落實了,趕緊着就把府裡的下人們都聚集在一塊兒‘訓話’。說的內容無非就是他們家少夫人有了身孕,日後凡事要以少夫人爲先,任何人不可擾了少夫人休息,不可做令少夫人煩心的事等等……
確認了女兒有孕的喜事,沈清也決定暫時不走了。她得看到小外孫平安降生纔可以安心離去。雖然她眼睛看不見,恐怕幫不上什麼忙,可她畢竟生下了緋雪,有經驗在,總能對初次有孕的女兒提點一二。
府裡上上下下都爲了幾個月後即將迎來小主子而開懷欣喜,卻唯獨緋雪這個準孃親,初時的喜悅一過,她就不那麼開心了。只因她有孕在身,就得處處受人管制。就像現在,她不過是想去園子裡走一走,結果她邁開步子,卻有人忽然緊張兮兮地跑過來。
“你要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