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景存心中有些不甘,但他知道自己根本不是蘇季瞻的對手。狠狠擦了一把脣角,他拂袖而去。
“誰讓你將他放走的?”
蘇季瞻陰冷的聲音從蘇季千身後傳來,他回頭,看見一張幾乎是完全陌生的臉。蘇季千心中一顫,開口:
“這裡是王宮,你不能和他交手。而且你將他打死了怎麼辦?”
“死了就死了。”
蘇季瞻的聲音陰冷無比。
“現在有始祖站在蘇景存身後,你想動他會有那麼容易嗎?幾乎已經到手的儲君之位現在已經沒那麼好得了。”蘇季千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冷靜,“現在當務之急已經不在儲君,是看小玉到底會不會有危險。”
“看那個老不死的孽障,”蘇季瞻狠狠啐了一口,狠厲道,“我隔着遠遠的就能聞見他身上那股惡臭的味兒,他絕對不是個好東西。”
“小玉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武功和靈力都不出衆,才學也就那樣,始祖能看上她什麼?這背後肯定有陰謀。”
蘇季瞻雙拳緊攥,想到剛纔始祖那假裝慈祥的笑容,就恨不得將他的頭一拳打進肚子裡。
“三日後我會去始祖那裡看看,你留下仔細着蘇景存,不要讓他太得意。”
蘇季瞻看向蘇季千,眸光中已經沒有剛纔那樣的陰狠。蘇季千點點頭,心中竟覺得剛纔那一眼陌生的蘇季瞻應該是他的錯覺。
接下來的三天蘇季千忙的焦頭爛額,第一次所有的政事交到他手上,他忙得幾乎沒有任何時間做別的事情,心中對蘇季瞻一陣怨怪。但等到蘇季瞻離開王城的那一天,他就已經適應了這樣的生活,將一切安排的井井有條,甚至不輸給蘇季瞻。
第三天早晨,始祖身邊的一名同樣詭異的侍婢過來迎接蘇季瞻,他在蘇季千耳邊囑咐了幾句,冷冷瞪了一眼身後的狐王和蘇景存,跟那侍婢離開了。
之後他便消失了所有音訊,連帶着始祖也再也沒有出現過,那日王宮的現身,是狐界的開創者始祖最後一次出現在狐界。
派出去搜尋的無數人馬都帶着一個個不好的消息歸來,蘇季難以承受這樣巨大的打擊,在一日早朝的時候,病來如山倒,轟然暈倒在朝堂上。
唯一高興的人應該算是狐王,他終於不用天天生活在蘇季瞻這一對兄弟的陰影之下。
其實他知道始祖要對季玉做什麼,儘管她是他的女兒,但他一點都不後悔。爲了報復蘇季瞻,他根本不在乎!
蘇景存一夜之間成爲狐界儲君的最佳人選,狐王想要將儲君之位給他,但竟然被他拒絕了。他沒有想到之前認爲是無稽之談的蘇季瞻的擔憂,竟然是真的。
如果創造這個世界的人都是這樣險惡,他對這個世界都產生了疑問。
這個世界如果是在狠毒險惡的廢墟之上建立的話,他壓根不想碰沾滿血腥的權力,儘管任何權利中心都是這樣的特點。
他毫無挽留餘地地拒絕了狐王,並且將注意力轉移向了醫治蘇季千。
他是他們之中被認爲最沒
有才華、最散漫、最沒有前途的皇子,然而蘇季瞻離開王城的頭幾天,他出彩的政治頭腦幾乎博得了朝臣的一致好評,所以現在朝堂上也有一笑部分人是站在蘇季千身後的。
儘管那個人對此沒有半點興趣和心思。
蘇季千病了半月,任憑什麼樣的醫生和法術都醫治不好他。
最後,蘇景存走進他的房間,對他說了一番話,又靜悄悄地退了出去。
不久之後,他無藥痊癒,生龍活虎,幾乎是病好的同一時間,便將蘇季瞻之前的所有事務接管過來。
任憑他身邊的人怎樣勸說、嘲諷,他都不肯將速度放慢。過了兩個月,朝堂上卻沒有人再敢說以及諷刺的話了。
他和蘇季瞻簡直太像、太像,幾乎是從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行使手段、御下權術、還有那越來越冷的面孔,他幾乎可以以假亂真。
沒有人敢相信這是那個默默無聞,整天被太傅呵斥的八皇子,他在政事上的狠厲讓狐王感覺到了絕望。他似乎此生再也不能走出蘇季瞻兄弟的陰影。
到最後連蘇季千自己也分不清楚,他究竟是在刻意模仿自己的哥哥,還是他本來就和他一樣。
這是蘇季千過得最痛苦的一段時光,如果不是蘇景存時不時的好心拜訪,替他找回原來的他,他真的懷疑自己是不是要永遠被海水一樣陰沉冰冷的權力淹沒窒息。
還好他並沒有過很久這樣的生活。
半年後,在蘇季千正是被立爲儲君的前一天,蘇季瞻突然出現在了他身前。
夜色濃沉,他滿心煩亂苦悶地在庭院裡踱步,現在八皇子的府邸和之前幾乎已經完全不一樣,到處都是賞賜的各類物品。
他穿過一片生滿荷葉的人工湖,湖水上有盤子大小的可以供人踩上的石墩。他一步一步往前走,看着腳下反射着月光的水面,粼粼水光打在他繡着金線的衣衫上,靜謐美好。
這是蘇季千自從接管政事以來,最喜歡做的事情。夜晚獨立在湖心,帶着潮溼水汽的風拂過面頰,讓他想到之前他還自由的日子。
說實話他想象不出爲什麼蘇季瞻會在暗無天日的爭鬥中自得其樂。
他完全可以勝任,但他完全不想去勝任。
走到湖中央,他看着遠處高聳的宮殿樓房,皺起眉,火一般明亮的燈籠中散發出的光讓他心中越加厭惡。他連忙轉身,看向身後那片漆黑的樹林。
“小玉……哥……”
他長嘆一口氣,眉心緊皺。
從那天以來,他沒有一天是能夠發自內心的笑。
政治上勾心鬥角步步爲營的壓力,對蘇季瞻和蘇季玉的思念甚至絕望,剝奪了他之前快樂的權力。
“回來吧……”
“回來吧……”
他身體一陣顫抖,有些難以剋制地喃喃自語起來。
他輕緩的話被一陣風吹起,涉過水麪,緩緩飄到對岸的樹林之中。在樹林深處,有一名紫衣青年正筆挺地站立在那裡,目光緊緊盯着遠處痛苦的金髮男子,脣瓣緊抿。
“季千……”
他張開口,聲音有些沙啞,帶着複雜的情緒。
他不知道該怎麼回去面對蘇季千。這一切都是他的過錯,是他害了蘇季玉,害了他們最疼愛的妹妹。
“誰?!”
蘇季千驀地擡眼,金眸凌厲地射向樹林。
他變得更強了。
蘇季瞻欣慰地揚了揚眉毛,知道他已經發現了自己,緩步朝前走去,手中還拖着一個巨大的不知道是什麼東西的物體。
蘇季千感覺到熟悉的氣息正在朝自己緩緩走來,待到他的身影從樹林中浮現,他幾乎已經不敢呼吸。他擡起手,狠狠地掐了一把手心,是疼的。
這不是夢!
是蘇季瞻嗎?
是蘇季瞻嗎?
他心臟一陣飛快的跳動,他目光死死盯着對岸,不眨都不幹眨,生怕自己一個疏忽,那人就會像夢境一樣從眼前溜走。
他想擡腳朝前走去,但一股不知從何而來的力量似乎拽着他的腳,讓他難以前行。對,那或許是恐懼。他害怕這是他過於思念而產生的幻覺。
蘇季瞻真的毫髮無傷的回來了嗎?
對岸的身影從樹林中的陰影裡走了出來,月光毫不吝嗇地撒在他身上,讓蘇季千看清楚了那個人。
紫衣金髮,冷峻挺拔,宛如天神一般立在水岸邊。
“哥……”
蘇季千的喉嚨顫抖着,艱難喊出這個字。
蘇季瞻踏上水中的石墩,一步一步,緩慢朝他走來。月光之下,兩個幾乎一模一樣的身影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幾乎分不清他們和水中的倒影,哪個纔是真的。
蘇季千幾乎快感覺不到自己的呼吸,他眼睛裡漸漸蓄起眼淚,隔着模糊的水光看那張和自己同樣俊美的臉,險些崩潰。 Www◆ttκa n◆℃ O
“季千,辛苦你了。”
紫衣青年在自己身前站定,擡手,蒼瘦的手指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他瘦了許多,臉色也不是很好。而且在他看到他的第一眼,他就知道這半年蘇季千過得一點都不快樂,那雙眼睛李的光彩已經快要消失殆盡。
不過沒關係,現在他回來了,一切都會重歸原位。
蘇季千終於找回自己,不顧一切地衝上前,狠狠抱住蘇季瞻,用力在他後背錘了幾拳,努力剋制住淚水,咬牙切齒。
“當初的你是怎麼說的?不過是離開幾天,現在已經半年了!”
“是是是。”
蘇季瞻難得承認自己的錯誤,拍拍蘇季千的肩膀。
蘇季千還想說什麼,卻看到了半個身體浸在水裡的那個東西,看起來像個人,但已經面目全粉,看不真切了。
“那是什麼?”
蘇季千皺眉,問道。
“這個我以後再告訴你。”
蘇季瞻的眼睛冷了冷,看了一眼身後的垃圾,聲音不屑。
“對了,小玉呢?”
蘇季千拉住蘇季瞻的衣袖,期待地問。月光下他的眸子閃閃發亮,讓蘇季瞻口中的話越發艱澀難以說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