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會真的傻到以爲她不想在大街上殺人吧?她自己在大街上殺的人數都數不過來了。”
蘇季千的聲音帶着淡淡的輕柔,在關默喬腦海裡迴盪。
是啊。
爲什麼呢?
但那纖細的身影一眨眼出現在他身前的時候,他又喜又驚,彷彿到了天堂。
他多想一把將那她摟在自己懷中再也不鬆開手,可是看到她臉上明顯疑惑甚至窘迫的目光,他遲疑了。這一遲疑,就讓她輕而易舉地逃離開,躲回白琀幀的懷抱。
他一瞬間活過來的心又一瞬間歸附於塵土。
他有些不想承認蘇季千的話,大概是因爲葉非茶上一次的背叛讓他痛不欲生,讓他根本再也不想回想起那樣的滋味——雖然這滋味仍在繼續,可他已經差不多習慣了。
如果再來一次,他不確定自己能不能承受得住。
葉非茶啊葉非茶。
他攥住自己發抖的指尖,沉默,在腦海中思索、掙扎着。
半晌,轉身,朝他們居住的方向前進。
他要先見一見唐落星。
葉非茶在心中規劃的好好的山下之行被兩個莫名其妙的人打斷,不過這並不是最讓她煩心的事情,最讓她煩心的事情是,她越來越不能忽略自己心中對魔教種種事情的疑心。
白琀幀將她獨自放在魔教,自己轉身離開,不知道去哪裡處理什麼事情了。
當她自己一個人習慣性地躺在樹下的軟塌上時,她的思緒就開始控制不住地回到那個玄衣男子的身上。
他雙眸中濃烈的情緒幾乎讓她大腦中的氧氣盡數消失,讓她不能思考,讓她做出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比如用自己的血肉之軀擋在他身前。
他的話一遍遍迴盪在耳邊,這樣回放再聽的時候,她甚至從這之中聽出了一些淡淡的誘惑。
“你以爲你真的姓白?”
不姓白她又能姓什麼?葉非茶咬住下脣。
難不成她姓葉?!
這個想法一冒出大腦,她就忙不迭地否定。
如果是這樣,一切就都太可怕了。
那說明白琀幀將自己過去的一切盡數掩埋,從自己到達這個世界開始,所有的記憶都是虛假的,所有和他在一起的歡樂都只是他想讓自己看到的幻象而已,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她不能接受這樣的事情,絕對不能。
可是,那個男人,毫無疑問,是有這樣逆天的能力的。
到底什麼纔是真?什麼纔是假?
記得有一天早上自己醒來之後,魔教中有幾名婢女向自己投來試探好奇的目光,而下午的時候,他們就消失不見了。就連踏月在那兩天也有些彆扭和不同。
白琀幀……真的會欺騙自己嗎?
葉非茶坐立難安,翻身從軟榻上下來,走到旁邊的石桌前,坐下。
讓自己心中的情緒恢復了一些之後,她輕聲喚道:
“踏月。”
遠遠侍立在一邊的踏月聽到她的呼喚,順從地走過來,行禮,問道:
“夫人有什麼吩咐?”
“我有些事情想問
問你。”
葉非茶勾脣一笑,微微眯起眸子,展露出慣有的慵懶。
踏月看到葉非茶麪上的表情,心中的緊張感消散了一些。不禁在心中想道,教主也許太過多慮了,夫人根本就沒有怎麼懷疑。
想到這裡,她有些緊繃的面部表情不由得也放鬆了一些,帶着淡淡的笑容。
“夫人請問。”
“最近白家怎麼樣了?”
她先用一個不痛不癢的問題展開對話。
“夫人一向不理睬白家,怎麼突然想起來問這個?”踏月有些驚訝,不過還是笑着回答,“您放心,白家很好,小少爺也很安康。”
“娘有寫信過來嗎?”
她繼續問道。
“……”
踏月面上有些爲難,似乎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怎麼了?”
葉非茶故作關切地問。
在記憶中,她和白家斷絕了關係,根本不可能有書信往來。這一點她記得非常真切,如果記憶是真的,就不可能出錯。
這個問題其實是在爲下一個問題做鋪墊,倘若白琀幀篡改了她的記憶,他一定會將最信任、最有頭腦的人安插在自己身邊,以免生出變故。
所以她不能貿然問一些太過顯眼的問題。她要先從這個問題入手,先麻痹踏月的神經。
“沒什麼,夫人。”踏月苦笑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說道,“您不記得了嗎?當初是您自己和白家斷絕了一切來往的啊。”
“是嗎?”葉非茶一臉迷惑,“我怎麼有些不記得了?”
“您再好好想想。”
踏月皺起眉頭,目光關切。
“您該不會是生病了吧?”
“沒有沒有,我很好。”
葉非茶擺擺手,一副陷入沉思的模樣。她不動聲色地觀察着踏月面部微表情的變化,而後者也正在小心翼翼地看着她。
這樣重大的事情,一個人是根本不可能忘記的。可是在她表現出來忘記的時候,踏月並沒有過多驚訝,卻是擔心更多一些。
“真是,怎麼回事。”她揉了揉自己的腦袋,衝踏月綻放一抹無奈的笑意,“可能是人老不中用了,許多事情都記不清楚。”
“怎麼會。”踏月連忙安慰,“夫人正是年輕貌美的時候,怎麼就老了呢?快不要這樣說了,您這樣讓教主聽見了,他一定會不高興的,說不定又會責怪踏月惹夫人您生氣。”
“唉,真是——”她嘆一口氣,“這幾天總是這樣,腦子裡混混沌沌的,記憶總是錯亂,擺不在它該有的地方。每當我以爲是這樣的時候,跟別人說起,但當時的場景卻是另一回事。”
“要不,踏月叫大夫來給您瞧瞧吧。”
踏月眼中閃過一絲飛快的憂慮,說道。
“不用。”女子搖頭,語氣很堅決,“懷孕之後我看的大夫喝的藥已經夠多了,我不想再看大夫。”
“可是……”
“沒什麼大礙,只不過有的時候會記不住事情罷了。”
葉非茶輕描淡寫,瞥了一眼明顯心中有事的踏月,繼續說道:
“我突
然想起來,剛嫁進來的時候,洞房花燭夜那天晚上,琀幀親手爲我戴了一支金釵。我很喜歡那隻釵子,第二天我叫你幫我收起來了的,你把它收到哪裡了?”
踏月一怔,面上有一瞬間的錯愕,旋即很快就恢復正常,面上帶着溫和的笑意,回答道:
“夫人很長時間沒有戴過了吧?”
“嗯,收起來之後好像就沒有拿出來。”
葉非茶點點頭。
“踏月可能把它在小梳妝盒裡,放進櫃子中了。”說着,她掩脣,輕輕笑道,“夫人是真的很寶貝那釵子呢,看得出來您對教主很上心。”
葉非茶心中微微一刺。
她從沒有想到自己會對踏月做這樣試探的事情,在遇見今天的這個男人之前,白琀幀是她世界的全部中心。可是眼下,她得知她的中心可能一開始就不存在,可能一開始就不是這個男人。
倘若是真的,她應該如何面對未知的過去?
倘若是假的,她又應該如何面對受傷的白琀幀?
她心中有些煩亂。
只能繼續。
“把它找出來吧。”葉非茶微微一笑,面上有淡淡的紅暈,“我突然想戴一戴。”
“好的,等一會兒回去,踏月就將它找出來。”
葉非茶點頭,揮退了踏月。她重新走到樹蔭下的軟塌,歪倒在榻上,用力閉了閉眼睛。眼前浮現出玄衣男子那雙憤怒仇恨而深情的眼睛,她猛地倒吸一口涼氣,睜開雙眼。
她有預感,自己的現有的這個不真實的世界,正在一點點分崩離析。
看到葉非茶走到一邊休息,踏月面上的表情瞬間變得嚴肅而冷冽。她悄悄拿出一張紙條,用炭條飛快地寫下幾句話,塞進小竹管裡,衝不遠處的一名侍衛打了個眼色。
那人裝作若無其事地巡邏,路過踏月的時候,不動聲色將竹管收入袖中,飛速消失了。
葉非茶伸手摸上自己胸前的玉狐,將它拿了出來,放在掌心把玩。那裡面漂浮着淡淡的血色,玉狐很有靈性,但不知道爲什麼,葉非茶隱約覺得玉狐並不是很喜歡她——甚至,有些排斥她。
太陽快要落山的時候,葉非茶回到自己的屋子,發現白琀幀正氣定神閒地坐在那裡喝茶。
夕陽的餘暉透過房門照在他清瘦寡淡的身影上,使他顯得愈發高貴清冷。他聽見葉非茶的腳步聲,脣邊漾起淡淡的笑容,伸出雙臂,讓葉非茶來到他懷中。
“在外面坐了一下午?”
他輕柔而冰涼的吻落在葉非茶柔順的髮絲上。
“嗯。”葉非茶點頭,又補充道,“不過我看了一本劍譜。”
“你有心事。”
白琀幀伸出修長蒼白的手指,從她下頷輕輕滑到她胸口,點了兩下,目光幽微。
女子脣邊勾起笑意,慵懶而嫵媚。
“我沒有。”
“你在心煩今天早上的事情。”白琀幀挑起眉,淡淡說道,“他們擾亂了你的心緒嗎?”
“還好。”
女子聳聳肩。
“不要將他們的話放在心上,你只是本座的夫人而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