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定,一雙眸子充斥着敵意和怒火,朝她看去。
這個男人對她究竟是什麼態度,她看不清楚。
踉蹌着往後退了幾步,她堪堪撞在身後的椅子上,跌坐了下去。椅子上有軟墊,倒也沒有想象中的疼。
她一雙眸子卸去所有的僞裝,慵懶、嫵媚盡數洗去,平靜地看向關默喬。
這個男人剛纔是故意將自己往椅子邊上推,還是隻不過想盡早擺脫自己?
手指輕輕撫摸在椅子上的軟墊上,能夠感受的出來,這是上好的緞子,裡面塞着厚厚一層蠶絲,就連一般的官宦家庭恐怕也是用不起的。
她是一個穿越過來的特工,擁有一頭不可相信的記憶。難道她真的和關默喬,這個大名鼎鼎的正央二王爺有過什麼往事?
她突然回憶起白琀幀對她腹中孩子冷漠牽強的表情,心頭一緊,四肢百骸都彷彿被浸透在冷水中。
這個孩子……
莫不是……
關默喬的?
這個發現讓她牙齒上下打顫。
到達了目的地,三個人卻突然之間沒有話了。蘇季千自顧自走到她對面的那把椅子上最下,雙手環胸,看着兩個人,並不打算插嘴。
這是關默喬和葉非茶的私事,他坐在這邊,也只爲了保證關默喬不會突然脾氣大發,傷害到葉非茶,或者她的孩子。
關默喬站得離葉非茶遠遠地,雙拳緊緊攥起。口中的苦澀和腥鹹一陣陣衝擊他的大腦。
他本來以爲自己會有一大堆質問的話要說,他本以爲自己會憤怒到無以復加,他以爲……將葉非茶帶回來之後,就算有蘇季千的阻攔,他也絕對不會讓這個背叛的女人好過——最起碼絕對不會像現在這樣坐在自己面前,眼神平靜地望着自己。
她爲什麼會這樣平靜?
爲什麼痛苦的人只有他一個?
她將自己忘得一乾二淨、徹徹底底。
該怎麼辦?他上去對她一陣拳打腳踢?他殺了她的孩子讓她更恨自己?或者直接殺了她?
怎麼可能!
關默喬喉間發出一陣低低的嘶吼,喘息聲有些粗重。
驀地轉過身,他讓自己的視線冷靜一會兒,不去看那個渾身都是毒液的女人。多看她一秒,他就覺得自己胸口更疼一分。
他做不到。
這個女人真的出現在他面前的時候,他能做的只不過是將她推到早就準備好的椅子上,讓她坐在那裡。他甚至都問不出口,她到底還對他有多少記憶和留戀?
他傷害不了她,而這個世界上,能夠傷害他的,卻只有她一個。
他的呼吸中有一陣長長的顫抖,落魄的背影落在葉非茶眼中,如一顆小石子投入深邃的湖面一樣,蕩起微弱的漣漪。
她感覺到有些輕微的心疼。這樣的情緒很快就和那天她奮不顧身爲他擋住白琀幀攻擊的情緒連接在一起,她的心臟砰砰亂跳,下意識用手輕輕撫摸上自己的腹部,以此來安慰自己。
沉默長時間的在房間中瀰漫。
關默喬掙扎在自己的情緒中,幾次險些被溺死,浮不出水面。他從來沒有像那一刻
那樣痛恨過自己,恨自己原來也有這樣優柔寡斷的一面。
夜色漆黑,看不到輪廓。附近似乎只有這一間房還燈火通明。
葉非茶坐在暖色中,冰涼的手指緊緊抓着一緊。她幾次翁脣,卻幾次以失敗告終。這個男人面前,她說不出話,不知道該說什麼話。
記憶中對這個男人的描述空無一物。
更確切地說,應該是有一面雪白的牆壁擋在門前,讓她看不到屋子裡儲藏的,關於這個男人的一切回憶。
是白琀幀。
“再站一會兒,你應該直接就可以去上朝了。”
蘇季千第三次從瞌睡中清醒過來,看兩個人仍然維持着之前的動作,伸了個懶腰,忍不住開口說道。剛剛睡醒,他的聲音有些嘶啞。
“上朝?”
葉非茶一怔。
難道這裡——
“是京城。”
關默喬終於開口,瞥了一眼蘇季千,眸光威脅。
他轉過身,面對葉非茶,眸光幽深不見底。
“你已經不在那個可以給你提供‘保護’的魔教了。”
語氣中的酸味兒讓蘇季千挑眉,吐出舌頭。
“你們帶我過來做什麼?”葉非茶並沒有理會關默喬莫名的語氣,問道,“如果是證明我的記憶是假的,就請快一點。如果不能,就把我送回去吧。”
她頓了一頓,看着關默喬的眼睛,朗聲說道:
“我看得出來他對我並沒有敵意,所以我也不想讓你們受傷。”
關默喬的臉色冷了冷。
他?
蘇幾千對她沒有敵意,他難道有嗎?
關默喬突然大步走過去,站定在葉非茶麪前,伸出手用力捏緊她下頷,迫使她擡頭看着自己的目光,聲音幽冷嚴寒:
“你以爲來了之後,能夠談條件?本王告訴你,沒有殺了你是本王對你手下留情!”
“還想回魔教?”他怒極反笑,“等着白琀幀過來接你吧!”
說罷,他用力一鬆手,別過頭,再也不看葉非茶一眼,離開了。葉非茶看着他僵直挺拔的背影,眉頭蹙起,手指輕輕撫摸上剛纔被男人捏住的地方,那裡白嫩的皮膚泛着紅色。
蘇季千嘆了一口氣走過來,將葉非茶從椅子裡扶起,拍拍她的肩膀:
“別太在意,他只不過和自己過不去罷了。”
男人友善的話語觸動了葉非茶心裡的某個地方,一瞬間莫名的熟悉感襲來,她慌忙擡眼看向他的面容。妖魅無雙,傾盡天下,只是,依然那麼陌生。
“季千?”
她問道。
“嘿嘿。”蘇季千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有些不好意思,“怎麼突然這麼叫?你還是叫我狐狸吧。”
“季千不是你的名字嗎?”
“是我的名字啊——但是,你以前要不連名帶姓叫,要不叫我狐狸,哪裡有直接叫我名字的?肉麻兮兮的,我不喜歡。”
“那你姓什麼?”
葉非茶反應過來。玉狐口中的“季千哥哥”,應該是省略了姓的親切稱呼。
“蘇季千。”
絕美的男子咧脣一笑,露出一口完美潔白的牙齒,那笑容明媚的幾乎要晃花葉非茶的眼睛。
“走吧,這麼晚了,先睡一覺再說。”
蘇季千伸手自然地攬過葉非茶的肩膀,她皺了皺眉,不動聲色地躲開,朝前走去。
她並不習慣和陌生人靠的太近,如果蘇季千認識她,應該很清楚她的這個習慣。果然,蘇季千怔了怔之後,有些無奈,搖搖頭,跟在她身後,沒有再和她有過近的接觸。
剛走出門,迎面飛來一個嬌小的身軀,葉非茶心中一緊,右手攥成拳,下意識就要打出去。
“小心!”
男子驚呼一聲,大手一推,將葉非茶的那一拳推向了旁邊的空氣。葉非茶這纔看清楚朝自己撲過來的並非暗器或者殺手,而是一個長相清秀可愛的少女,一身婢女的裝扮,眼睛膽怯地看着自己,似乎快要哭了出來。
“小姐……”
她怯生生地叫了一聲,似乎因爲葉非茶臉上陌生冷漠的表情而有些害怕。
“小姐你真的不記得踏月了嗎?”
踏月?!!
葉非茶心猛地一跳,腦子如同炸開了一般,嗡嗡作響。渾身的皮膚都在發緊,她雙眸上下打量着眼前這個自稱“踏月”的女子。
不可能是巧合。
“她是?”
按捺住心底掀起的狂瀾,她轉頭詢問蘇季千。
“這是你的貼身侍女,從你離開葉家之後,就一直帶着她。”
男人的話音很輕,重重落在葉非茶心上,燙出幾個重重的烙痕。
貼身侍女,葉家。
難不成在這個世界裡,她從葉家脫離了嗎?就像她爲了白琀幀而離開白家一樣?
“先去睡吧,你想知道的還有很多,明天我會一一告訴你。”
蘇季千衝陷入沉思的葉非茶微微一笑,在踏月耳邊吩咐了幾句,讓她將葉非茶帶回到自己的屋子裡去了。
踏月很開心,小心翼翼地跟在葉非茶身邊,手中提着燈籠,生怕她注意不到腳下,摔到了。兩個人走了沒多遠,來到一處院子,院門口懸掛着嶄新的燈籠,散發着溫暖的黃光。
大門是緊閉的,上面殘存着封條的痕跡,看樣子是有一段時間沒有人住了。
她注意到原先用來放牌匾的地方空了,有一圈顯眼不自然的痕跡和旁邊的顏色不太一樣。
“本院一地是非——”
熟悉不過的聲音在腦海中響起,一閃而逝。
她顯得有些臃腫的身體微微一抖。
那是自己說的話!
踏月將門推開,葉非茶望了一眼裡面的景象,心一緊,咬牙,擡腳進去。
裡面很久都沒有人打理過了。花草肆意生長着,有的已經蔓延出了花壇的範圍,生長到小路上。落葉枯枝鋪了厚厚的一層。
已經快到冬天,樹葉已經落得差不多了,只有幾棵常青樹還散發着綠意。
穿堂風吹過,有些冷。
這座院子散發着一股塵土的氣息,門框、窗柩、石桌石凳,無處不堆積着一層灰塵。
她真的住過這件院子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