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城是多事之秋，痞三被軍方帶走的消息不知從什麼途徑傳了出來，平地一聲雷，本不太平的安城變得更加不太平了。
有人歡喜有人憂，有人微笑有人愁，可以說痞三的生死牽動着安城各界的心，人們通過電波互相傳遞情報，這一夜通訊運營商依舊是最賺錢的那個。
天矇矇亮的時候，陸續有人來到風鈴酒吧門口，每一個人在這裡都呆不過片刻，待身份被確認後卷閘門就會開一個小口，這些都是昨夜被派出去的人。
“統計所有已知的情報。”李二黑異常冷靜，挑起了大梁，環視一圈，道：“昨夜二十二點左右，三哥離開風鈴酒吧前往港口，途中經過中山公園遇襲，兇手已經確認是倭國浪人。在那之後，道上就傳出了三哥被軍方帶走的消息。情況大概就是這樣。”
說到這裡，李二黑頓了頓，接着道：“我搞不清楚的有一點，看情況現場應該沒有目擊者，爲什麼消息傳播速度會如此之快？”
良久，沒人應答。
殺破狼雙臂環肩，冷冷的站在遠處，斜靠在牆上，突然，他發出一陣嗤笑，道：“因爲中間還有一層關係，在倭國浪人襲擊的時候，有一位高手出手了。”
“爲什麼這麼說？”李二黑皺着眉頭，小心的看着這位一流刀客。
“剛剛我去了現場，除了發現一把斷刃之外還有大片血跡，如果是軍方和那些倭國浪人交手，不會搞成這個樣子。”殺破狼說話間，輕蔑笑意愈加濃重。
在殺破狼看來，倭國和華夏有世仇這點不假，但軍人的天職是服從命令，倘若是他們出手應對了這些倭國浪人，現場一定不會留下血跡。
因爲痞三搞出的爆炸案，華夏與倭國的外交關係正處在緊張狀態，帶隊的人一定會識大體顧大局，至多，他們會把人抓回去之後再想辦法炮製。
沉吟片刻，殺破狼總結道：“我與那些倭國浪人交過手，他們手中的倭刀都是精鋼打製，不是我自誇，起碼軍方的冷兵器無法將這種刀攔腰打斷。所以，我肯定有一流高手出手救下了他，之後，軍方的人才趕到將他帶走。如此說來，消息就是那位一流高手所散播出來的。”
殺破狼不但身手了得，細緻的思維也是值得稱道的，不愧是御醫之後，名不虛傳。
“他爲什麼這麼做？”李二黑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呢喃道：“難道是知道了三哥很快會被處決，先一步放消息給我們，讓我們想辦法搞定這件事？”
“不！”下一秒，殺破狼出聲否定，道：“既然他肯出手相助，起碼不會是敵人，不是敵人，幹嘛會把你們推進火坑？”
“話是這麼說的沒錯……”李二黑贊同這個觀點，可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勁。
“總之，痞三很快就要死了，我的工作也可以提前完成，拜拜了您呢！”
殺破狼不等問題解決，抓起腳邊的揹包，往肩上那麼一丟，大搖大擺的拉開了卷閘門。
李二黑心中一急，想要挽留，卻在這時包月攔住了他。
“不能讓他走，他是救出三哥最大的依仗……”李二黑急的直跺腳。
“他不會走的。”包月眼中閃過一絲狡黠，笑道：“敢跟着三哥單刀赴會，這樣的一條漢子，命都可以不要，這些時間算得了什麼？放心吧，他只是太高傲，不想讓你們看到他侷促、糾結的一面，其實他的心裡比我們都急。”
包月見識過許多大場面，也認識許多大人物，她知道幾乎所有一流高手都有一個通病，他們都會打着重情義的旗號來爲難自己。
一流高手很少開口承諾，但只要是他們親口說出來的，不管上刀山下油鍋都會辦到，短短半天的相處包月看得出來，殺破狼就是這樣的人！
所以殺破狼一定不會走，相反的他比任何人都要着急這件事，這是一種直覺，女人的直覺。
“是這樣麼？”李二黑還是不敢相信，見包月不說話，李二黑接着問道：“那我們接下來要做什麼？”
就如不知道殺破狼的出身，李二黑同樣不知道包月與痞三的關係，不過看痞三可以爲了救包月而涉險，甚至最後將自己逼上了絕路，顯然兩人之間的關係不一般，李二黑還是很信任這個看起來很像是男人的女人的。
“幫我安排一名司機，我要回家一趟。至於你們，安心等着吧，這並不是你們可以介入的戰鬥。”包月笑了，笑的很輕鬆，也很不輕鬆。
黑白兩道的鬥爭，黑道暫時告一段落，白道的卻纔剛剛開始，包月必須出手，她不能眼睜睜看着痞三就這樣被毀滅。
……
再說殺破狼。
正如包月所說的那樣，殺破狼並沒有走，在第一個十字路口殺破狼轉向了左邊，循着記憶，他找到了一家很小的門面房。
這樣的門面房在安城並不少見，屬於上世紀七十年代初的產物，門面寬度不到一米，勉強可以通過一人，正值清晨，幾塊蒙着灰塵幾近腐爛的木板擋在這裡。
“於記銀鋪，應該就是這裡。”殺破狼自語着，輕輕叩響了門板。
這並不是殺破狼第一次來安城，八年前因爲某次任務他來到安城，六年前爲了躲避追殺他又來到這個城市，兩次都有貴人相助才得以苟活至今，那貴人便是這於記銀鋪的老闆。
銀鋪，就是打造和收賣金銀首飾的地方，這家店的老闆叫做老於，正職是一位銀匠，副職則是傳說中的線人，通黑白兩道，但凡是安城發生的事只要找他準沒錯。
三長兩短，意爲江湖救急，老於不愧是江湖老前輩，不過兩分鐘便傳出一個慵懶蒼老的聲音，接着最中間一塊門板被卸了下來，露出一張不太好看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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皺巴巴如枯樹皮般的皮膚，酒糟鼻，眯眼，豁牙，就面相看起來像是一個老棍。
“喲，殺破狼。我本以爲你出獄的第一天就會來找我。”老於有些意外，睡意全無，扯着蒼老沙啞的聲音，道：
“打尖兒還是住店？”
“我打醬油。”殺破狼一字一頓，嚴肅認真。
“老規矩，五千。”老於伸出右手，嘴上說着五千，可右手只有三根手指。
殺破狼沒有還價，在這種人面前討價還價是沒用的，最終你還是得拿出最初指定的數字，殺破狼從揹包拿出一沓鈔票，順着門板塞進去。
然後，殺破狼問道：“第一個問題，痞三現在身在何處。”
老於接過那沓錢之後並沒有數，隨意往身後一丟，答到：“中原軍區。”
“第二個問題，昨夜出手救痞三的人是誰。”殺破狼緊接着又問道。
“唐門雙傑，斬馬刀唐雲龍。”老於想也不想，幾乎是在殺破狼聲音落下的一瞬間，他就給出了答案。
殺破狼若有所思，又掏出了一沓鈔票，塞進去之後，問道：“想要痞三死的人都有哪些勢力。”
“蔣軍一夥，吳克一夥，倭國稻川會，以及……剩下的與此事無關，你沒必要知道。”老於遲疑片刻，最終都沒有完全回答。
殺破狼也沒有因此而怪責老於，緊接着提出第四個問題，“接下來，痞三會被送到哪裡。”
“陰山監獄！”老於的回答還是快速，簡練。
“江湖再見！”殺破狼一抱拳，轉身便走。
殺破狼的身材不算高大，一米七五左右，但走路速度十分快，眨眼間已經走到街尾，老於似乎是經過深思熟慮之後，才放聲喊道：“我可以救他。”
“不必了，我已經欠了你一根手指，不想再欠第二根。”殺破狼頭也不回，拋下這句話，消失在秋晨的霧氣中。
老於打開門做生意，一條情報五千塊，雷打不動，概不賒賬，天王老子來了也不例外。
不過，老於不賒賬，不代表他不賒其他東西，六年前殺破狼逃命來到安城，那夜老於以一根手指爲代價從鳳凰會殺手培訓中心的四位導師手中救下殺破狼。
那一夜後，殺破狼才知道老於是名殘疾人，他的右手有三根手指，而左手在救下殺破狼之後只剩下兩根。
老於沒有對殺破狼說自己的過往，不過殺破狼花了些力氣來調查這位神秘老人，在綜合篩選了江湖上那些捕風捉影的傳說之後，得到最有說服力的一條。
算上殺破狼，老於這輩子一共救過五個人，每人對應一根手指，沒人知道那些窮兇極惡的人物爲什麼會賣給老於面子，但事實就是這樣。
目送着殺破狼消失在迷霧中，老於咧嘴笑了，呢喃着：“老傢伙手指頭已經不值錢了，再賒給你一根又有何妨？六年前救你是因爲你身懷殺破狼絕命，六年後的今天救你朋友是因爲我第一次知道會有人跟這種絕命的人做朋友……”
“哎……”
包含風霜與滄桑的嘆息聲中，老於用雙手五根手指裝上門板，無人的街頭還是寂寥無人，破舊的小門面孤獨的縮在角落裡，從未綻放過光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