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在的,有些時候朱翊鈞自己都覺得很荒唐,因爲那些大臣一個個過得比自己好得多,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綾羅綢緞,納妾就和買菜一樣隨隨便便,逢年過節送個禮一出手就是十萬白銀的級別,大明朝有給這些混帳那麼高的俸祿嗎?朕怎麼不知道?!
他們把自己的家裡修成了天上宮闕,卻要朕這個皇帝住在低矮陰冷之所,他們自己給自己的妻子小妾一買就是幾萬幾十萬兩白銀的東西,朕要給自己的后妃買些胭脂水粉都被他們噴,要求節儉內宮用度……皇帝的用度后妃的用度難道不是祖制?你們用祖制來限制朕,到了自己身上就不講祖制了?!
有句話說得不錯,叫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但是朱翊鈞卻覺得現在的情況就是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皇帝點燈,而且出了岔子大家都罵朱皇帝,天地良心,朕每一次都是及時作出反應要他們去賑災幹活,錢也是儘量的出,嘉靖爺爺隆慶爸爸留給朕的內庫都快要被掏空了!!!
可是事情呢?辦成了嗎?該罵皇帝還是罵皇帝,他們乾的醜事,要朕來背黑鍋被罵,這世上還有這樣的道理?
作爲一個三十歲的男人,一個成熟的帝王,朱翊鈞切切實實的感受到了自己的處境之後,那種強烈的羞恥感使得他的脾氣越來越暴躁,也愈發厭惡那些朝臣,但是他想不出該如何節制那些朝臣,只能以消極避退的方式來表達自己的不滿,太監,他也不是很信任,經歷了馮保的事情,他知道太監也能和外臣勾結,所以太監不能大用。
那他還能信任誰?讓誰來幫自己出一口惡氣?他沒有嘉靖爺爺的手段,也沒有隆慶爸爸的豁達,他有的是強烈的自尊和不滿,長期被壓制被限制被噴被懟,作爲帝王的自尊心遭到了嚴重的挫傷,但是爲了所謂家國安定,他卻誰都動不得!
最終,他只能以怠政的方式來表達自己的不滿,用高壓手段維護自己的權威,不去做文官集團的傀儡皇帝,不去做背鍋俠。
可憐的皇帝啊,沒了人事大權和財政大權,只能在一羣閹豎和一羣女人面前耍威風……
想着自己的處境,朱翊鈞也冷靜了下來,自己也苦笑連連,覺得自己和一個太醫較勁,實在是不值當,於是坐了下來,揮了揮手:“算了,別殺了,把他趕出去就是了,張誠,內閣有沒有奏摺送上來,可有軍報?”
大太監張誠戰戰兢兢的回答道:“回陛下,內閣那兒午時前就有一批摺子送來了,陛下說軍報要直傳,現在還沒消息,那,內閣和兵部的摺子,陛下現在要看嗎?”
朱翊鈞點了點頭:“把摺子給朕拿來。”
“遵旨。”張誠溫順的低頭,然後快步出門讓人去拿摺子,朱翊鈞端着一碗茶喝了一會兒,張誠就端着一個朱漆木盒子上前,恭恭敬敬的雙手奉上,朱翊鈞把其中的一封挑出來,翻開一看,頓時就皺起了眉頭——臣浙江道御史梅國楨請復前遼東總兵李成樑疏。
要說其他的請求,只要有理,朱翊鈞還不是很在意,但是這個李成樑的啓用,卻叫朱翊鈞有些猶豫了,李成樑今年不小了,六十多了,之前鎮守遼東十數年,功勞的確很大,很能打,但是之前不久李成樑剛剛被查出一攬子事情,剛剛罷黜,現在又要啓用,這叫自己這個皇帝情何以堪?
梅國楨……哼哼!
朱翊鈞的臉上佈滿了冷笑,這大概又是一個被收錢辦事的混帳東西!還自請監軍?行啊,你要當就給你當,反正也是你們文人狗咬狗,離得遠一點朕還清淨一點!
李成樑還是算了,他不能啓用,早些時候張居正的狗腿子,據錦衣衛線報,這傢伙在遼東禍禍了不少人,勢力是越來越強,眼看着遼東就要姓李不姓朱了,剛剛罷職又要起復,豈不是在打朕的臉?這老傢伙那麼着急的要起復,難不成是真的有什麼事情不敢說?所以斷斷不可!
接着,朱翊鈞打開了代內閣首輔趙志皋的摺子。
之前的首輔王家屏因爲十幾天前再次提起立太子的事情而徹底激怒了朱翊鈞,朱翊鈞憤怒下旨將王家屏革職趕回原籍,趙志皋才因爲這件事情登上了代理內閣首輔的寶座,由於這邊首輔剛剛滾蛋那邊西北就傳來哱拜造反的消息,羣臣也顧不得廷推首輔,直接讓次輔趙志皋代內閣首輔,帶領大家先把哱拜收拾掉再說。
趙志皋算是白撿了一個內閣首輔,爲了把這個位置坐穩了,趙志皋也算是相當賣力,之前聞亂起,直接建議讓三邊總督魏學曾掛帥出征,調集三邊一切軍事力量打擊哱拜,萬不可讓哱拜有引蒙古騎兵入塞相助的機會,事急從權,就請魏學曾暫掌一切軍政大權,現在又恐其權不專,地方將領不停調動,請賜魏學曾尚方寶劍,以厚其權,又提出派監軍監督之。
這個建議還是可行的,朝廷以文統武多年,但是武將多不堪用,或者多不聽話,這一點朱翊鈞也是深有所知,並不奇怪,賜尚方寶劍,給生殺大權可以更好地駕馭諸將,這一點沒什麼不好,可以允諾,正巧梅國楨上書自請監軍,就一併允了。
然後趙志皋針對平叛難度,認爲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建議提出懸賞額度,激勵士卒奮勇殺敵——斬承恩頭,許以侯伯延世;有能擒獻哱賊,與世封;有能擒獻哱拜父子,賞銀二萬兩,封龍虎將軍;擒獻劉東暘、許朝、土文秀,賞銀一萬兩,封都指揮使。
這也是可以的,朱翊鈞思考了一下,就在摺子上批覆了一個準。
然後是兵部尚書石星的摺子,石星提出九邊諸將多不堪用,請朝廷增調內地驍將悍卒,如浙兵苗兵北上助戰,或選用其餘強力將領統兵作戰,他提出的人選是李成樑長子李如鬆。
這就讓萬曆天子有點爲難了,李如鬆,這也是一個剽悍善戰的傢伙,而且比起他的父親,身上的軍人氣息更濃一點,更像一個純粹的軍人而不是軍閥,李成樑年紀大了,已經漸漸變得狡猾,和李如鬆這個一門心思上戰場殺敵的傢伙不同了。
要不要呢?
朱翊鈞正在猶豫。
“陛下!陛下!三邊總督魏學曾上疏,邊關軍報!”
一名少監匆匆忙忙的跑了過來,跪在地上急促地說道,朱翊鈞眼睛一亮,立刻說道:“快傳!”
不一時,一封軍報送入,朱翊鈞急忙拆開火封,快速的閱讀起來。
“好!好!好!”
張誠極其驚訝的擡起頭,他更驚訝地發現皇帝的面色突然變得紅潤了許多,暗淡無光的眼睛裡突然爆發出了強烈的光芒,似乎極其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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