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鈞按住要起來的王皇后,笑着說道:“別起來了,多休息,外面下雪了,你要是起來,受了風寒可就不好了!”說着朱翊鈞在王皇后的額頭上親了一下。
躲在被窩裡面,王皇后俏臉微紅,癡癡的看着朱翊鈞。
“好好睡覺!”朱翊鈞笑着拍了拍她,然後讓人伺候自己穿衣服。
吃了早飯,朱翊鈞披着大氅來到了前面,內閣大學士和六部尚書都等在這裡了。昨天就接到了同知,今天要廷推內閣大學士,所以此時大殿裡面的氣氛有些沉悶。
皇上要推薦海瑞任內閣大學士的事情,在場的人都知道,事情最終怎麼完結的,他們也都知道。
原本大家以爲這件事情已經過去了,畢竟當初皇上也就是一時興起,並且在後來也沒有在繼續盯着這件事情。現在這件事情被突然翻出來,顯然不是巧合。
大家都知道是怎麼回事,這是內閣首輔和內閣次輔的鬥爭。
雖然整件事情看起來是由養士銀引發的,事實上卻是由來已久的。自從張居正死後,張四維便不甘心在做傀儡首輔了,一心想着要掌權。
可是江陵派內部派系林立,以張四維的資歷和聲望根本無法壓服這些人。
無論是吏部尚書王國光,還是工部尚書曾省吾,甚至是兵部尚書吳兌,對張四維全都不感冒。更別說刑部尚書嚴清這樣的硬骨頭了,這使得張四維根本就伸不開手腳。
內閣之中,餘有丁潘晟以申時行馬首是瞻,這就更導致了張四維的緊迫感。
有了養士銀的事情,正好是張四維發難的時候,自從皇上下旨提拔了張四維的學生李植,張四維頓時聲勢大振。跟在張四維身後搖旗吶喊的人也驟然多了起來,尤其是那些之前反對張居正的人。
這些人之前還反對清賬田地,現在突然贊成養士銀了,轉變之快,一點節操都沒有。
身爲內閣次輔的申時行現在似乎化身了保守派,餘有丁和潘晟雖然支持他,可是看起來卻反而聲勢不如張四維那邊。關鍵是養士銀是皇上提出來的,單單是反對皇帝,申時行就沒那麼有底氣了。
六部尚書嚴清表他支持,其他人則是到現在也沒表態,態度成迷。
無論從哪個方面來說,今天的廷議絕對不是簡單的廷議,說不定會決定未來的朝政走向。
當朱翊鈞跨入大殿的時候,氣氛變得更加凝重了,朱翊鈞面無表情的走了進來,目光從在場的大臣臉上掃過,隨後開口說道:“今日的廷議是推舉內閣大學士,諸位愛卿都說說看吧!”
“回陛下,臣推舉都察院左都御史陳炌,自從兵部出了武庫司的案子,臣就覺得朝廷的監察出了問題。武庫司那麼大的案子,居然沒人發現,沒人查出來。”
“爲了防止以後在出現這樣的事情,臣認爲讓都察院左都御史陳炌入閣是合適的。”
張四維的話一出口,包括朱翊鈞都是一愣,張四維舉薦的居然是陳炌,這一下就把整件事情的級別給拉高了,直接把人選的檔次給提到了九卿。
不過這還是不是關鍵,關鍵是陳炌是怎麼和張思維攪合到一起的,這纔是關鍵啊!
朱翊鈞看了一眼張四維,老傢伙果然不簡單,這麼就擺了申時行一道,估計申時行準備的人選不好拿出來吧?看來申時行鬥不過張四維,不光是因爲地位的原因啊!
此時的申時行也沒想到張四維舉薦陳炌,更沒想到陳炌和張四維搞到了一起。
不過申時行也知道這個時候不拿出一點東西,怕是要遭,本來申時行就擔心張四維和皇上之間的君臣默契,現在這樣就更擔心了,畢竟陳炌入閣,名正言順啊!
“臣舉薦戶部尚書張學顏!”
申時行咬了咬牙,直接把戶部尚書張學顏給擡出來了,事實上最合適壓陳炌一頭的是刑部尚書嚴清。不過嚴清早就同意了養士銀,申時行自然不能舉薦他。
“戶部乃朝廷重要的衙門,這兩年朝廷剛剛有所盈餘,戶部尚書入閣,也是應有之意。”
“戶部管着天下的田畝稅收,戶部尚書入閣,也有利於後續的土地清賬,以及稅負的收取。”
朱翊鈞又看了看申時行,心裡面嘆氣,這些老狐狸就沒一個好相與的。申時行這就是擺明了告訴自己,清賬土地,收取稅收,這些都要依靠戶部。
哪怕是即將推出的養士銀,你也離不開戶部,所以還是讓戶部尚書入閣吧!
不過在申時行的話裡面,完全沒提養士銀,雞賊的要命。
朱翊鈞看了一眼申時行,又看了看張四維,臉上的表情帶着一抹玩味,讓戶部和地方的文官繼續收稅?朱翊鈞覺得除非自己的腦袋抽了,不然絕對不會幹這樣的事情。
不弄成一個單獨的稅收衙門來,你們會老實的收稅?
既然要完攤丁入畝,士紳一體納糧,那就要把收稅衙門單獨剝離出來。
“臣舉薦工部尚書曾省吾!”
讓人沒想到的是吏部尚書王國光,在這個時候,他開口了。
要知道王國光是吏部尚書,雖然吏部尚書不入內閣,但是吏部尚書可是被稱爲天官的存在,地位之高,權力之重,除了內閣首輔和內閣次輔,絕對無人能及。
朱翊鈞點了點頭,開口說道:“三個人選是吧?那就公議吧!”
進入公議,那就代表着朱翊鈞同意了這三個人選,正式進入下一個流程了,就是把這三個人選公佈出去,接受百官的監督,這個時候大家覺得他們不合適,就可以上奏摺彈劾了。
如果沒什麼大問題,皇上就可以從三個人之中點選一個內閣大學士了。
一場看起來平靜,但是實際上充滿了勾心鬥角的廷推結束了,不過大家都知道,下面纔是關鍵,基本上就到了大家一起玩“來找茬”的遊戲了。
互相攻擊對方的人,尋找對方的毛病和缺點,最好能夠擊倒對方。
廷推散了之後,曾省吾來到王國光的身邊,躬身道:“多謝尚書大人提攜!”
瞪了一眼申時行,王國光沒好氣的說道:“少來這套,難道你沒看出來,這兩個人是動了真火了。我就是看不慣他們鬧騰,這還沒怎麼樣了,鬧騰什麼?”
曾省吾嘆了一口氣,張四維要攬權,申時行卻不想讓張四維攬權,這纔是矛盾的關鍵點。
至於養士銀,張四維可以無底線的支持皇帝,可是申時行不行,他還是有顧忌的,畢竟江陵派現在遍佈天下,大家有多少地,自己心裡面都有數。
張四維和原本的反對派迅速的靠近,就是他意識到自己在江陵派內部得不到全力的支持,無法達到他獨攬大權的目的。
有了反對派的支持,張四維更加的無底線了,畢竟張四維的張家是大鹽商,他能得到來自鹽商的支持。包括晉商和徽商,以及很多江南的大商人。
這些人並不是太在乎土地稅,土地稅對他們來說都是小錢。
上位,拿到話語權,好處更多,尤其是鹽的案子還沒完的情況下。這也讓張四維得到的支持是空前的,無數人在爲他搖旗吶喊,爲他掌權鋪路。
這裡面當然也有想推自己人上位的,比如入內閣,或者進入六部。
江陵派則不同,他們大部分都是傳統的士紳,講究的是耕讀傳家。想要耕讀傳家,那你得有地,大地主就是他們這些人。包括以前玩命拿地的徐階,都是傳統的士紳階級。
雖然他們也有一定的生意,但是土地纔是他們的根本。
一個養士銀的政策,徹底的挑起了戰火,現在就看戰火會怎麼蔓延了。
看了一眼王國光,曾省吾開口說道:“尚書大人準備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王國光看了一眼曾省吾,笑着說道:“你這人無趣的很,就像張居正一樣,哪有那麼多怎麼辦,想怎麼辦就怎麼辦。”
看着王國光的背影,曾省吾只能苦笑,王國光的資歷擺在那裡,說什麼自己都得聽。
回頭看了一眼皇宮,曾省吾嘆了一口氣,踩着地面上的雪向着宮外走去。
朱翊鈞回到皇宮,見到徐德已經來了,便笑着說道:“來的正好,朕讓你準備的拆分,你準備好了嗎?”說着朱翊鈞看向了徐德,目光很嚴肅。
“回皇爺,準備好了!”徐德開口說道:“各地的內廠二號全部抽調了出來,跟隨他們一起的還有四號,以及幾個得力的人手,隨時聽候皇上的差遣。”
朱翊鈞點了點頭,笑着說道:“很好,先讓他們把地方找好,先準備着,不會等太久了。”
“是,皇爺!”徐德答應了一聲,恭敬的說道。
朱翊鈞點了點頭,開口說道:“事情做得不錯,入司禮監吧!秉筆的位置,原本是想着一起提拔你和陳矩的,只不過這幾天一直沒倒出空來和你說。”
“奴婢謝皇爺隆恩!”徐德連忙跪在地上,給朱翊鈞磕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