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八月乙卯III
南京九門全部關閉,及至馮克烈先行逃到正陽門下時,城門早已合上,城樓上的守將見着馮克烈一羣人慌張而來,便開口詢問:“宋寧侯可是勝了?”
馮克烈大罵:“混賬東西,快開城門讓本侯進去,速速報信魏國公,反賊勢大,我軍大敗。”
徐弘基是萬萬想不到孝陵衛居然爆發了戰鬥力,打的京營部隊潰不成軍,雖然他也知曉京營的戰鬥力底下,但卻想着以人數去填充本身的不足。
冷兵器時代,雙方接戰之後,上等軍精銳部隊能夠容忍的戰損是不到三成,而普通軍隊一旦傷亡比例達到一成左右就會全軍潰敗,這是不爭的事實。
就好像現在的大明朝,即便是袁崇煥帶領下的寧錦部隊,也只能在守城戰中爆發出決死的戰鬥意志,一旦在城外與建奴浪戰或者野戰,傷亡不到一成之時就會全軍潰敗,這也是大明朝現期在遼東奈建奴無何的現狀。
全火器部隊訓練化之下的孝陵衛和南京右衛放在南直隸,那就是吊打任何衛所的存在,連倭寇千餘人都能跑到南京城下耀武揚威,指望南直隸守備部隊成事,那簡直是癡人說夢。
“反賊沒有追擊?”
馮克烈搖頭,他進城之後殘餘逃跑的京營士卒多達四萬人,全部跑了回來,爲了安全起見雖然被困在外城,但好在南京右衛與孝陵衛並沒有追擊,好像根本看不起他們。
“報...”
徐弘基正在想戚顯宗到底想要幹什麼之時,傳令兵抵達:“啓稟魏國公,京營兩衛全軍覆沒,宣德侯被扒光了衣服扔在路旁,被我軍救回。”
“陳操到底是做了準備的啊...”
徐弘基感嘆一聲,浸淫官場這麼多年,他是能知道陳操是念及了當年的情誼的,不然金與正必死,馮克烈也不會這麼輕鬆的脫逃,而且他的目的好像根本就不在南京城。
“公爺,怎麼辦?”
馮克烈此刻甚爲擔心,一旦這邊事情暴露,就好像朝廷那邊千叮萬囑一定要小心的時候暴露了這邊,使得陳操陣前反水,那他們的罪過就大了。
徐弘基想了許久才搖頭:“只要南京城還在本公手裡,我等的罪責便不大;
傳令下去,封鎖整個南直隸,調集鳳陽都司的兵力來南京,此令十萬火急...”
“是...”
徐弘基自然不知道陳操已經被逼反了...
...
“何事?”
“回老爺,宮中來人,命老爺火速進宮...”
趙南星的速度沒有高攀龍的快,及至承天門前,他已經看見了除卻內閣重臣之外的勳貴,英國公張維賢頂盔貫甲的站在門口,還有成國公、保國公、定國公幾個掌軍的勳爵。
“莫不是陛下?”
張維賢朝着幾位拱手:“諸位大人,本爵奉旨在此等候諸位,既然人已經齊了,速速與本爵一起進宮。”
乾清宮外,宮女太監跪了一地,東暖閣內,幾個太醫也跪在地上,李太后、張皇后等內宮女眷都哭着臉坐在龍牀邊。
信王朱由檢坐在朱由校的牀邊,此刻即將大行的朱由校已經迴光返照。
“吾弟此後定要好好治理祖宗留下的基業,爲兄要先走一步了...”
“陛下...”
“皇爺...”
內閣成員及六部尚書還有英國公等齊齊進入東暖閣,此刻朱由校已經是上氣不接下氣,黃立極表率當先帶人跪了下去:“聖上,臣等來遲了...”
朱由校抓住朱由檢的手,最後道:“忠賢可用,切莫忘了,另外,韓爌、朱國祚等可入閣辦事,遼東邊事,乃祖宗基業,決不可放棄,袁崇煥可用,孫承宗雖老,但...行事...穩固,咳咳...
他日可再......復起...”
說着便艱難的看向了一衆大臣:“卿等定要用心.....輔佐信王登基,我大明...決計不可...毀於我等兄弟之手...”
“臣等謹記...”
“吾弟聽好,陳操乃狼...馭之得當於國朝有益...若是不當,需謹慎反噬...”
朱由校不傻,他使喚了陳操這麼多年,自然有兩把刷子,也知道事情的原委。
“朕...朕...”
太醫院正立馬跪行過去,一把摸住朱由校的手三關,然後後退跪地,額頭觸到地板之上,大喊:“皇上...駕崩了...”
跪地之聲連續響起,魏忠賢與客氏伏地大哭,隨後按照規矩,魏忠賢艱難的被小太監攙扶出乾清宮,扯着老嗓子大吼道:“皇上...龍馭賓天了...”
隨後便是接連的太監傳話,不時,整個皇城燈火通明。
景陽鐘不是隨便敲響的,只有國家有難、或者皇帝駕崩才能敲響,而這大半夜的敲響了景陽鍾,整個北京城的百姓恐怕都知道是當今天子駕崩了。
哭聲很快淹沒了整個皇宮,此刻便是表現的時候,一個個內閣大臣紛紛慟哭不已,甚至有人暈厥倒地。
兩個時辰之後,忙活了一整夜的趙南星立刻抓來高攀龍在御道一旁的廊沿下小聲道:“陛下正直青年力壯之時...”
高攀龍眉頭一挑:“你的意思是陛下駕崩一事有蹊蹺?”
趙南星想了許久,然後搖頭:“此事事關重大,決計不能光聽陳操一人之言,不過現在他們在遼東逼迫陳操,我擔心陳操陣前造反,還得先讓信王登基,以安天下...”
高攀龍點點頭,然後道:“事不可遲,我這就回去召集部院衆人,上書要求按照大行皇帝的遺詔先讓信王登基纔是上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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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要按照陛下遺詔讓信王登基?”
客氏一臉的難堪:“信王不喜我等,若是?”
魏忠賢此刻很難受,除了天啓皇帝之死之外,更多的則是他的命,正所謂一朝天子一朝臣,新君登基之後,自由潛邸的親信太監作爲內宮總管,他這個九千歲,現在就是衆矢之的。
客氏還沒有想到主意,來自信王府的太監方正化帶着一衆宦官和老嬤嬤來到停放大行皇帝靈柩的奉天殿前,冷聲道:“奉皇后懿旨,命客映月入浣衣局事。”
客氏驚恐萬分,頓時感覺到亡魂大冒,她當年不知道在浣衣局打死了多少宮女,此刻被拿入浣衣局,必定有死無生,瞬時便看向了魏忠賢:“救我...”
“哎...”
魏忠賢此刻只是輕輕一嘆,天啓皇帝一死,他這個大內總管完全就成了擺設,況且作爲‘東方不敗’原型的方正化可是一個武功高強的太監,壓根不怵魏忠賢。
“左右,動手拿下...”
客氏見魏忠賢不救她,當下便跑進奉天殿內,一把抱住大行皇帝的梓宮,哭喊:“陛下,你這一走他們就要我的命啊...”
方正化看了一眼魏忠賢,然後冷嘲道:“魏公公...”
魏忠賢嘆氣轉身,不看內裡。
方正化揮手:“拿下...”
十幾個太監一起衝進去,拳打腳踢的鬆開了客氏的手,連拖帶拽的將其帶離了奉天殿。
臨走時方正化朝着魏忠賢拱手:“九千歲,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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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督公,來人只有咱們...”
內府之內,來的只有田爾耕、許顯純、崔呈秀和顧秉謙四人,其餘的閹黨中堅一個都沒有來。
這代表什麼?
這些人都能看風向行事...
魏忠賢此刻瞬間感覺到了樹倒猢猻散的淒涼之事,良久才道:“客映月被抓進了浣衣局,東林黨上下上書請信王於丁巳辰時三刻登基,呵呵...”
崔呈秀是真個閹黨中堅的中堅,立刻開口:“督公,信王登基,我等之命皆不保...”
“錦衣衛可能成事?”顧秉謙看向了田爾耕。
“昨日方正化已經接管了御馬監,騰驤四衛現在不在咱家手裡,”魏忠賢看向了顧秉謙:“咱家現在已經是孤家寡人了。”
“新皇登基,可能不會當時就拿下督公。”顧秉謙開口:“咱們還有轉圜的餘地。”
“京營各部皆在勳貴之手,信王登基之前,皇城的防務在英國公的手裡,連一隻鳥都飛不進去。”
“東廠的人手與錦衣衛合在一起,當有三千人可用。”
崔呈秀搖搖頭:“信王登基已成定局,再說,東林黨人並未死絕,扶植兒皇帝一事不可爲,闖宮之後若是皇后與李太后不同意,我等九族必死無疑。”
顧秉謙也點頭,崔呈秀的話很有道理,隨即便道:“只能保命。”
“陳操?”
崔呈秀和魏忠賢齊齊發聲,看來他們都想到了一起。
“可是,”崔呈秀現在爲難了:“抓陳操家眷一事是咱們出的主意...”
“是黃立極...”顧秉謙陰着臉:“那廝在大行皇帝在時與咱們打的火熱,可是昨天開始便獨斷專行,與趙南星幾個打的火熱。”
魏忠賢此刻氣的不行:“若不是陳操暗地裡使壞,趙南星這些人早就被罷黜朝廷了。”
顧秉謙:“督公不必着急,現在咱們唯一救星,只能是陳操。”
魏忠賢此刻便有些不好意思了:“此事咱家不好說話,只能看你們了,你們也得記住,信王不喜我等,現在咱們可是一條船上的人,此刻當真是生死與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