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6章 翻天地覆
夾崗門外,楊鶴正在梳理城中不停傳出的軍情,彙總之後他卻得到了一個讓人有些失望的消息。
南京守不住了...
恰此時,一名精壯布衣男子冒失的走進了楊鶴的大帳之內,未等楊鶴開口詢問,其人便拱手道:“楊大人,某乃東廠掌班武文。”
東廠?
楊鶴一愣,崇禎元年東廠和錦衣衛同時被取締,崇禎四年他或有或無的聽說皇帝好像要復開東廠和錦衣衛一事,只不過這種猶如道聽途說的消息他一般都是一笑了之。
“武...掌班?來找老夫何事?”
武文抱拳行禮之後,便道:“在下離京之前,王公公特意囑咐此事一定要親自交代給楊大人;
朝中諸公廷議,認爲楊大人對於縱容唐藩世子發兵南京一事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陛下大發雷霆,已經下令楊大人你回京師述職。”
楊鶴一愣,然後皺眉:“爲何老夫不知道此事?”
武文也是一驚,見着楊鶴的表情不像是裝出來的,便拱手:“傳旨的太監及東廠的番子南下之後便再無消息,時隔月餘,京師收到欽差隊伍被亂兵殺盡的消息,陛下大怒,以爲楊大人你要在南京擁兵自立。”
楊鶴渾身癱軟,一個踉蹌差點倒下去,武文上前扶住他,然後道:“楊大人莫非不知道這件事情?興許可以詢問一下楊大人手下的人。”
“不可能,絕不可能,老夫已經收復了南京,報捷的軍士早就去了京師,陛下...陛下...”
武文將楊鶴扶到帥座之上坐好,然後道:“楊大人的報捷文書去了京師之後,朝廷認爲這是楊大人應該做的,不過現在朝中追問的是傳旨欽差失蹤一事,在下來此便是詢問楊大人你,到底作何打算...”
楊鶴失魂落魄的看着眼前的沙盤,南京,這個大明朝的龍興之地,最爲陪都的城市,此刻就在眼前,數十萬軍隊歸自己調遣,然而,徹底蕩平江南的希望,此刻已經全部落空了。
到底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
楊鶴不明所以,爲官數十載,竟然在這等事情上栽了跟頭,朱聿鍵,唐藩,一個個息息相關的事情縈繞在眼前。
噗...
一口鮮血噴灑在沙盤之上,將代表南京城的那一片區域全部染紅。
“楊大人...”
楊鶴虛弱的搖頭擺手:“武大人,老夫老了...”
“楊大人的功績後世自有論斷...”
武文東廠出身,不過他的身份來源卻是錦衣衛,入錦衣衛之前還是遼東邊軍的身份,輪調入京之後因爲各種原因留在了錦衣衛內,陰差陽錯入了東廠,對於這等功勳卓著的老大人來說是很尊敬的。
但尊敬歸尊敬,說是來詢問,其實是緝拿楊鶴,只不過武文用了另一種交代方法而已。
“老夫,願意回京述職...”
自薩爾滸之後,凡領兵大將或者文官突然被要求回京述職,那麼等待他的只有一個‘死’字。
更何況楊鶴還是東林黨自己人,即便現在朝廷東林黨一家獨大,但黨內的派系爭執依然不小,很顯然,楊鶴就屬於派系能力最弱的那一幫。
楊麒很慌張,進入大帳之後甚至是要當場斬殺武文的,卻被楊鶴厲聲喝止。
“楊總兵想要造反?”
武文絲毫不慌,他敢一個人進入楊鶴的大帳早就有了心理準備,此次南下不是他一個人,三百名東廠的番子就在夾崗門外不到五里的位置等着,之所以這麼做,武文也是不想萬一楊鶴真的要造反卻把這些兄弟全部折在這裡。
“楊麒...”
“老大人...”
楊麒怒目圓睜:“老大人,回去了,一切都完了啊...”
楊鶴見楊麒如此態度,當下就明白了過來,然後一陣苦笑:“時也、命也...你且老實待着,老夫走後,暫由你掌管大軍,另外老夫最後的命令,大軍退守大勝關,大江以南的各個隘口決計不能丟。”
楊麒眼淚不禁流出,然後苦苦的點頭。
楊鶴走出大帳,再看了一眼帳外的諸將已經不遠處的南京內城,興嘆了一聲...
.
“撤退?”
趙信點頭:“北軍各部正在逃跑,說撤退都是擡舉他們了。”
隨後,便是諸將領進入五軍都督府稟報軍情的消息,內容基本一致,北軍撤退了。
“王爺...皇城內的北軍守軍放棄了城牆,正在撤離。”
“不追了...”陳操搖搖頭:“楊鶴一定是出了什麼事情了,不然他不會放棄在南京城內與咱們展開消耗戰的機會,趙信,派出麾下緹騎,仔細偵緝此事。”
一衆人都點頭附和,好像除了這種情況之下沒有其它的理由來反駁。
陳操很是淡定的站起身,走出了大堂,妄想了不遠處巍峨聳立的洪武門,笑道:“諸位,咱們的大業,從今日便開始了,南京城,日後,再也不會落入別人之手,這裡便是我龍興之地...”
撤退的很快,賀虎臣接到消息之後從西華門便門撤出時,不遠處的涼軍居然就眼睜睜的看着他們離去,動也不動,甚至連開槍的動作都懶得做。
活脫脫一出古代版的敦刻爾克大撤退。
直到從清涼門撤出之後賀虎臣才發現不僅是他們,連隸屬於督師楊鶴的帥旗都已經從夾崗門拔走,前來報信的軍士只帶來了一個消息,令賀虎臣大軍立刻趕往大勝關與大軍匯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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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城經過數次戰爭,部分城牆部位甚至已經出現了破爛跡象,安德門周邊的夯土層甚至已經露出了牆外,留給陳操的並不是一個完整的南京城,而是衰敗。
與大明開國之時朱元璋的境遇相同的是,陳操現在也面臨着曾經的主人這個難題。
當陳操得知朱由崧並沒有逃跑被麾下抓獲之時,甚至有些頭痛。
“被擒住的還有史可法...”
陳操心中喃喃道,這史可法也是少有的忠貞之士,只不過後世對他的評價都有些出入,死守揚州到底值不值得,便是現在見着史可法本人,陳操也說不出一個所以然來。
“闇公,此事你以爲有什麼辦法沒有?”
徐孚遠也是剛剛與被控制住的原南京六部官員談了話回來,地點也不遠,就在五軍都督府對面的六部街。
只見徐孚遠摸着自己手中的摺扇,然後沉思了片刻,便開口:“若是王爺不想見他們,倒是有一個好辦法。”
說着徐孚遠低聲道:“太祖高皇帝當年在與陳友諒大戰之前,張士誠曾將彼時的天下共主韓林兒給放水讓太祖皇帝救走,王爺可知,此事在太祖救援之前,後來的誠意伯劉基是堅決反對...”
陳操的明史不是太好,特別是宣德之前的事情。
徐孚遠接着道:“劉基講,太祖已經是身居顯赫之位,若是救回韓林兒,誰爲主?”
陳操深吸一口氣,未等陳操開口,徐孚遠加話道:“彼時太祖身爲吳王...”
呼...
陳操再吐氣,朱元璋當時的情況,怎麼看現在都像自己現在的處境:“闇公,你的意思是?”
徐孚遠笑道:“韓林兒最後死了,王爺可知道他怎麼死的?”
“好像被淹死的吧?”
陳操突然反應了過來。
徐孚遠點頭:“彼時的德慶侯廖永忠只不過是太祖麾下的一個指揮使,他在護送韓林兒前來南京之時,私自做主,將其沉入了大江之中,正是因爲此事,廖永忠在最後太祖大封功臣之時只獲封了侯爵。”
說完徐孚遠哈哈一笑,然後道:“彼時廖永忠乃是因爲其戰死的兄長廖永安的原因成爲了指揮使,歷次大戰也不是最出色的一個,按照當時的成績來講,根本談不上封侯,封個伯爵都比較勉強,然而太祖卻言若是不他私下做主和文臣揣摩上意沉死了韓林兒,至少是個國公。”
陳操算是聽明白了徐孚遠的意思,便道:“沉死朱由崧簡單的很,只是不知道後面會不會對朱家的藩王有壞影響。”
“不會...”
徐孚遠斬釘截鐵的搖頭:“找一些王爺的心腹,喬裝成秦軍敗兵,然後劫走朱由崧等人,從清涼門而走,必定上船逆流往大勝關而去,只要一進入揚子江,便可行事,只不過此事還得需要精通水性的兵士纔可。”
徐孚遠說的很有道理,眼下南京城中正是混亂的時刻,趁着現在的情況去行動,誰也不會想到這件事情是陳操乾的。
“有道理,反手推給楊鶴,讓朱由檢去背這個黑鍋,反正他處理了不少宗室,”陳操喃喃道:“老子手下的文臣一個個都這麼歹毒,有朝一日非得清理一下這個歪風邪氣...”
撲通...
徐孚遠給陳操跪了:“王爺,學生...學生...”
陳操擡頭不以爲然,居然發現徐孚遠要哭了:“你幹嘛,不是說了不準跪嗎?”
“王爺啊...學生只是想爲王爺分憂啊...”
陳操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的說話聲太大被他聽到了:“起來,我又沒說你,黃淳耀實在是太不像話了...”
徐孚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