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走進餐館,在一個角落的位置坐下,點了幾盤小炒,等待的過程中耳邊都是周邊的嘻嘻哈哈的喧譁聲,處於城市低端的工人,活的可能比他們這些表面上看去風光的人快活的多。
劉念拆開一次性筷子拿在手上把玩,左手虎口處有着淡淡的褐色輪廓,沈憶楓的眼睛有瞬間的刺痛,隨後轉到她沒有表情的臉上,“爲什麼把刺青洗了?”
這樣的問題問出來其實很蠢,腦子一轉就能想明白的事,卻依舊忍不住想聽她親口道出來。
劉念也不負衆望的道:“把垃圾紋在身上不洗掉難道還當寶貝嗎?”說完也掃了眼對方的虎口,栩栩如生的花樣字眼赫然在目,她嘲諷的扯了扯嘴角,這樣的存在現在唯一的作用便是時時昭示着她曾經的愚蠢罷了。
話語一轉,劉念難得主動開了口,“你說的眼角膜具體什麼時候可以做移植?”
沈憶楓回神,神色僵硬道:“先入院吧,不會太慢,我派人去聯繫了,應該很快!”
劉念點頭,之後又沉默下來。
“這麼做會不會讓你心裡稍微舒服點?”
這時有菜端上來,劉念夾着吃了口,淡道:“你所謂什麼?”
他用食指輕輕點着桌面,“對我的恨意會不會少一點?”
“兩碼事,不能相提並論。”劉念又夾了筷放進嘴裡,好一會才道:“今天既然開了這口,咱們就把話說明白點,照理說我們也算是敵對關係,你現在這麼巴巴的上趕着纏着我算怎麼回事?”
報了仇便是人貨兩清,這麼越來越有死纏爛打的姿勢實在不像沈憶楓能幹出來的事。
他優雅的疊着雙腿,眼睛溫和的看着對面的人低頭專心進食,邊道:“我在試着將我們的關係修復,看能不能回到以前,三年前我說的話都是真的。”
劉念咀嚼的動作頓了頓,三年前?這人居然還好意思提三年前?
她道:“開玩笑請有個度,我雖然不是什麼惡人,但也絕不是什麼好人,把我當白癡耍是不是太掉價了點?”
“我說的是真的。”
“我說的也是真的。”劉念扔了筷子,本來就不怎麼樣的胃口頓時沒了,冷眼看向對方,“我是個很記仇的人,被你害成什麼樣我到死都會記着,可惜我沒有沈先生那麼好的計謀,不然現在也絕對會把你玩死。”
她指了指自己腦袋,“這太不靈光了點,對付你這種人我還差得遠,怎麼樣?夠有自知之明吧?既然玩不死你我只能離你遠點了,爲了讓自己過得舒坦點實在不想見到你這張讓人噁心的臉,我說這麼多你能聽明白嗎?我就是他媽的讓你離我遠點,最好老死不相往來,這輩子到死都能死在兩個地獄,我只求這些了,我的人生也就這樣了,明白了嗎?爽快了嗎?要是聽明白了以後就有多遠滾多遠,別在我面前晃悠,我脾氣不好,保不準幹出什麼事來。”
一口氣說了這麼多,劉念的氣息有些喘,連帶着面部肌肉都有些因激動而顫抖,很多事不能回想,只要稍稍涉及到些許就有種無望的絕望感,太累了,也太可悲了,她不希望在人生這麼悲催的情況下,繼續時不時被刺激的回望過去,她想她會瘋的,她還不想做一個瘋子。
沈憶楓的面色在她毫不留情的打擊下一寸寸白了下去,他知道劉念說的都是真的,還是發自肺腑最期望的語言,放在膝蓋上的手緊的都在不斷顫抖。
他微微扯了下嘴角,搖頭,“抱歉,估計不行,劉念,咱們就這麼耗着吧,怎麼樣?”
劉念直接利落的端起一盤滿滿的青菜炒香菇兜頭兜腦的潑到了沈憶楓身上,看着對方身上掩飾不住的狼藉,心底有着難得的舒心,“沒見過你這麼不要臉的。”
她又要爲曾經自己的眼光悲哀了,到底是怎麼那樣死心塌地的看上這個人的?她是瞎的的吧?
湯汁進了眼睛,讓他很難受,快速抽了幾張紙巾擦了幾下,再睜眼時裡面已經紅了一片。
兩人的動靜不算小,周邊有不少人望了過來,甚至還傳來了竊竊私語的聲音。
劉念不爲所動的看着他在那慢條斯理的擦拭臉部和衣服,驚奇的發現,就算是這樣的狀況下,這人居然還能淡定的彷彿坐在辦公室處理一件公事。
劉念思考着是不是要將面前這盤剛上不久的炒魷魚也潑過去的時候,沈憶楓開了口:“就算我們不能和平相處,我認爲也不需要弄成這樣,劉念,你現在還有求於我。”
“求?”她挑眉,搖頭,“真是貴人多忘事,這個求似乎是你主動送上門來的,我找你還是拜託你了?主次顛倒的話可千萬別再出現了,不然我都要懷疑你的智商,如果不願出手你趁早,這餐飯我就當陪狗了。”
“社會是現實的,不是單單堅持可以,有多少人等着重獲光明?不靠內部關係你以爲你能等得到?”
劉念拍了下桌子,冷聲道:“那我也不可能拉着臉求你,大不了我自己當供體,我跟死過沒什麼兩樣,不過就是死第二次。”
沈憶楓面色一變,頓時青黑的不像話,而劉念起身就要走,沈憶楓連忙叫住她,喘了口氣,妥協道:“好,我不說這些了,咱們好好吃飯,眼角膜的事我會盡快落實搞定,你放心,不是你求我,是我求你,成嗎?”
自有相識以來是很少能見到沈憶楓的低姿態的,現在對方展露的卑微真讓劉念感到諷刺。
所謂的進餐自然不會愉快到哪去,沈憶楓更是一口沒碰,劉念也已經失了胃口,最後不過是沉默的坐了幾分鐘,在沈憶楓終於熬不過身上的油膩後起身打道回府。
一週後沈憶楓打來電話告知劉念爲趙雲辦理入院,近幾天可能就要進行手術,眼角膜供體是位患有先天心臟衰竭的幼童,已經是彌留狀態,對方父母希望自己的孩子還能在這個世界遺留些什麼,因此找到社會公益機構投遞了器官捐獻的申請。
趙雲正式入院那天趙成傑和習望都在,市醫院家屬不斷來往走動的過道,習望見到了沈憶楓,那個器宇軒昂的男人,他認識他,也知道這人和劉念關係匪淺,以前看着沒什麼,現在見到了心底就是不舒服。
他側頭看一旁正做登記的劉念,“他就是幫趙雲找眼角膜那人?”
手上的動作一頓,隨即平淡的應了聲,後將資料遞給裡面的護士,轉向習望道:“資料還有缺的,等趙成傑把趙雲安置好了讓他再來一趟。”
“好。”習望依舊看着她,低聲道:“我記得以前那個人是你男朋友,你們現在還在一起?”
那會劉念對沈憶楓的喜歡是衆所周知的,他清晰的記得眼前人在提到那個男人時眼中散發的光亮,璀璨的宛如最潔淨的星辰。
這樣的問題是劉念最不喜歡聽到的,她蹙眉,搖頭道:“不是,我和他一點關係都沒了,以後別再提以前的事,我很不喜歡。”
“真的?”
劉念莫名瞅他一眼,“我平時說過什麼假話?”
“沒有。”習望搖頭,手一擡哥兩好的勾住劉念的肩膀,笑道:“咱晚上吃什麼?”
可能是以前的小孩樣印象太過深刻,以至於現在見着已然長成的少年劉念依舊沒什麼顧忌,任他靠着也沒拂開,只道:“再說吧,我懶得做飯,到時外面隨便買些得了。”
“行。”
話落,沈憶楓已行至他們眼前,身後跟着個同樣西裝革履的年輕男人,對方掃了一眼劉念後,對沈憶楓道:“那我先回公司。”
“好,有事打我電話。”
對方頷首徑自轉身走了。
沈憶楓轉向勾肩搭背的兩人,對於習望也是有印象的,不管是以前那矮個小子,還是現在受劉念照顧的身份,目光在他的手上掠過後,轉到劉念面上,“我已經跟主刀醫生交代過,之後有什麼事你都可以找他。”
劉念拍了拍習望的大腿,“走吧,咱們去看看趙雲。”
隨後拽着有些驚愕的人越過沈憶楓走了過去,竟是連做個樣子都不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