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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所謂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捐班老買辦吳健彰倒黴的時候,朝廷上下不但沒有一個人搭理他,落井下石的摺子還要多少有多少,高呼把他抄家滅門的清流御史也比永定河裡的王八還要多上幾隻。
而到了清流領袖翁心存倒黴的時候,儘管咸豐大帝都已經怒吼翁心存其罪當誅了,查辦翁心存的欽差大臣還是咸豐大帝面前的大紅人肅順,上摺子爲翁心存求情喊冤的還是數不勝數,其中的主力除了清流御史和翁心存的同鄉同年外,還不乏朝廷大員,甚至軍機中堂,就連正在湖南主持圍剿太平軍大事的軍機大臣賽尚阿都上了摺子爲他求情,懇求咸豐大帝網開一面,放翁心存一馬。
軍機大臣中營救翁心存最熱心的是穆蔭和麟魁,這兩位爺不但與同朝爲官的翁心存交情極好,又都是今年才進軍機處的主,平地起房根基還不穩,一陣稍微大點的風都有可能把他們吹倒,正急需扎穩根基和百官支持。而翁心存爲官三十年,多次提督學政主持鄉試,門生弟子滿天下,是朝野公任的清流領袖,在御史言官中極具影響力,這個時候拉翁心存一把,自然是等於賣了一個大人情給京城裡那些專靠刀筆吃飯的御史言官,對穆蔭和麟魁的清譽有着無窮好處,所以只要逮着機會,穆蔭和麟魁就一定會在咸豐大帝面前替翁心存說好話,求咸豐大帝對翁心存從寬處理。
很可惜,翁心存這次闖的禍實在太大,穆蔭、麟魁和文武百官再怎麼替他求情都作用不大,爲洋人屯兵大沽口一事急得嘴皮起泡的咸豐大帝死活不肯鬆口寬恕翁心存,而再到了翁同書和宋晉被吳超越陷害後,咸豐大帝也就更加惱怒翁心存父子,更加不肯對翁心存從寬處理了。
還是得道多助這句話,正當穆蔭和麟魁等人對營救翁心存一事逐漸絕望的時候,鬼子六領着吳家祖孫趕赴大沽口與洋人談判的同一天,一道彈劾奏摺卻突然送進了軍機處——巡街御史範會彈劾吳健彰縱容其孫吳超越當街行兇,在崇文門重地以洋槍威脅稅吏!而很湊巧的是,這道摺子又恰好被從來就看吳家祖孫不順眼的穆蔭首先看到,但穆蔭在驚喜之餘也沒急着遞交給咸豐大帝,而是暫時扣下,準備等咸豐大帝心情十分不好的時候再呈請御覽,先讓咸豐大帝發吳家祖孫的火,然後再乘機爲翁心存開脫求情。
機會很快就來了,十七日傍晚,負責保護鬼子六的御前侍衛阿克丹突然送來急報,說是鬼子六不聽勸阻,只帶了二十名沒有任何武裝的隨從就去了大沽口炮臺和洋人談判。首先看到這道急報的祁寯藻不敢怠慢,第二天剛一上朝,祁寯藻馬上就把情況報告給了咸豐大帝,結果這麼一來,咸豐大帝馬上就龍顏大怒了。
“糊塗!奕訢辦事爲何如此糊塗?洋人要他怎麼做他就怎麼做,失了國體不說,萬一洋人乘機把他扣下,逼着他在條約上簽字怎麼辦?洋人如果逼着他賠款幾百萬兩銀子,他也簽字了怎麼辦?這個奕訢,簡直糊塗透頂!”
聽着咸豐大帝的咆哮,滿朝官員個個面帶愁色,都害怕咸豐大帝的六弟被洋人武力逼迫,在朝廷絕不可能接受的條約上簽字,到時候就象《穿鼻條約》割讓香港一樣,朝廷就算不願意承認最後也只能是捏着鼻子認帳。而咸豐大帝卻是益發的怒不可遏,又大吼道:“立即擬旨,讓奕訢馬上給朕回軍糧城,在大清軍隊的保護下和洋人談判!混帳東西,這樣的小事還要朕替他操心,簡直無能!”
朝臣唯唯諾諾的領旨,然後僧格林沁站了出來,向咸豐大帝啓奏道:“萬歲,這事也不能完全怪六王爺,他畢竟年輕,又是第一次和洋人打交道,一時疏忽情有可原。可恨的是那吳健彰,和洋人打了那麼多年的交道,熟知洋人的暴虐蠻橫,竟然也不攔着六王爺,其罪可誅!”
咸豐大帝神色不善的點頭,對吳家祖孫反感又生,接着麟魁也馬上跳了出來,神色緊張的說道:“皇上,恕微臣說句不極力的話,如果六王爺去洋人控制的大沽口炮臺談判是吳健彰和他的孫子暗中慫恿,那這事恐怕就更危險了。”
聽到這話,咸豐大帝比吳超越還要乾瘦幾分的臉上肌肉一跳,也馬上開始擔心吳家祖孫暗中和洋人勾結,故意慫恿鬼子六去大沽口炮臺做砧上魚肉。而再暗罵了一句六弟無能後,咸豐大帝也就喝道:“記住,恭親王如果有摺子送來,不管什麼時候,都必須要立即送到朕的面前!”
隨着幾個軍機大臣答應的同時,穆蔭難免也有些後悔沒把那道和吳家祖孫有關的摺子帶在身邊,錯過了一個火上澆油的大好機會。不過穆蔭也沒怎麼過於惋惜,因爲穆蔭相信,鬼子六和洋人談判的事絕不可能順順利利,自己還有的是機會替翁心存父子報仇雪恨!
連穆蔭都沒有想到下一個機會能來得這麼快,散朝後,一干軍機在首席軍機祁寯藻的率領下才剛回到軍機處,屁股都還沒有坐穩,一幫子軍機章京也還沒有逐一見禮完畢,一道鬼子六的加急奏摺就已經送進了軍機處。而祁寯藻接過摺子打開纔看得幾眼,馬上就連聲叫苦,“糟了,這下子事情更難辦了。”
“祁大人,爲什麼事更難辦了?”另一個軍機大臣彭蘊章趕緊問道。
“洋人的胃口比上一次更大。”祁寯藻愁眉苦臉的回答道:“不但逼着我們大清開放長江航線,包括漢口和九江在內的十個通商口岸,還把賠款提高到了兩百萬兩紋銀,恭王爺不敢做主,只能請旨是否簽字。”
“洋人爲什麼要提高賠款和增開通商口岸?”彭蘊章大驚問道。
“摺子上沒說。”祁寯藻搖頭,說道:“恭王爺只是說洋人給了我們兩個選擇,一個是接受之前的條件,開天津通商和允許他們在京城建立大使館,一個就是接受現在的條件,不開天津和不建大使館,增開五個通商口岸和增加賠款。”
“洋人這是看準了我們的弱點啊。”彭蘊章叫起苦來,“其他的條件或許皇上還能答應,惟獨這開放天津通商和在京城建大使館,皇上絕對不可能答應啊!”
祁寯藻苦惱的點頭,也承認洋人這下子是瞄準了大清朝廷的弱點下手,而旁邊的穆蔭在同樣震驚之餘,也很快回過神來,眼珠子一轉就趕緊提醒道:“祁大人,皇上有旨意,六王爺的摺子,要馬上呈遞到他的面前。”
祁寯藻再次點頭,忙安排衆人留守軍機處,自己則去求見咸豐大帝轉遞奏摺,穆蔭一看這次機會更好,忙說道:“祁大人,我和你一起去,正好我也有一道摺子必須呈請皇上御覽。”
遞這道摺子肯定要面對咸豐大帝的怒火,祁寯藻正巴不得有人替自己分擔,自然也就沒有拒絕,穆蔭則趕緊拿出那道彈劾吳家祖孫的摺子,隨着祁寯藻匆匆進宮求見。
祁寯藻和穆蔭見到咸豐大帝時,咸豐大帝正在用午膳,見祁寯藻等人進來,咸豐大帝還趕緊放下筷子,神情緊張的問道:“怎麼樣?奕訢在摺子上說了什麼?”
知道咸豐大帝肯定會龍顏震怒,祁寯藻連話都不敢多說,只是戰戰兢兢的把摺子遞給太監,讓太監轉呈到咸豐面前。而看到祁寯藻這副模樣,咸豐大帝也已經猜到情況不妙,趕緊接過摺子打開一看時,沒看得幾眼,咸豐大帝面前的碗筷就一起飛上半空了,“洋鬼子!欺朕太甚!欺朕太甚!”
祁寯藻、穆蔭和在場的太監全都雙膝跪下了,額頭貼地都不敢去看咸豐大帝的震怒表情,咸豐大帝則是怒吼不斷,“是可忍,孰不可忍!傳朕旨意,敲鐘,叫大起,朕要向這幾個洋鬼子國家宣戰!和他們拼一個你死我活!”
“皇上,萬萬不可啊!”祁寯藻的三魂嚇飛六魄了,趕緊磕頭進諫道:“萬歲,眼下長毛髮逆未平,萬不可再向洋人宣戰啊!萬萬不能再向洋人宣戰啊!”
“不向洋人宣戰,那要朕全部答應洋人的無恥要挾麼?”
“萬歲,洋人漫天要價,我們還可以着地還價,皇上只需再下一道旨意,讓恭王爺繼續與洋人據理力爭即可。如果真向洋人宣了戰,那事情就是無可挽回了啊!”
還好,咸豐大帝的膽子沒他媳婦那麼大——敢向八個國家同時宣戰,此外洋人這次也沒逼着咸豐大帝向別人交出權力,還沒把咸豐大帝逼到絕境。所以祁寯藻磕頭哀求了許久後,怒氣稍消的咸豐大帝這才收回成命,改口喝道:“擬旨,讓奕訢絕不能接受洋人的新條件,叫他明白告訴洋人,除非洋人自行讓步,否則就沒有再談下去的必要!洋人一定要打,大清朝廷奉陪到底!”
“那麼皇上,是否給恭王爺交代一個最大讓步底限?”祁寯藻小心翼翼的問道。
咸豐大帝板着臉盤算,穆蔭一看機會到來,趕緊叩首說道:“皇上,微臣認爲萬不可在旨意中向恭王爺交代我們大清的讓步底限,要防着恭王爺的身邊出現內奸,把我們大清的底細悄悄透露給洋人。”
咸豐大帝疑惑看向穆蔭,穆蔭察言觀色,趕緊又說道:“皇上,請你再細看恭王爺的摺子,摺子上明白寫着,洋人給了恭王爺兩個選擇,一是讓恭王爺全部答應洋人之前提出的條件,二是答應他們現在開出的條件,前後兩道和約的內在區別其實就是兩點,開放天津爲通商口岸,還有允許洋人在京城建立大使館。這點足以說明洋人其實早就知道我們大清的弱點所在,所以微臣懷疑,恭王爺身邊或許有人暗通洋人,悄悄出賣了我們大清的真正底限!”
趕緊又拿起了鬼子六的親筆奏摺細看,發現情況真如穆蔭所言,洋人確實是揪住了天津通商和大使館這兩點不放,得寸進尺敲詐更甚。咸豐大帝很快就又一次怒容滿面了,咬牙說道:“看這情況,奕訢身邊是很可能出現了洋人奸細,你們說,這奸細會是誰?”
祁寯藻和穆蔭都不吭聲,因爲他們知道咸豐大帝心裡肯定已經有了答案,果不其然,咸豐大帝只稍一盤算,馬上就喝道:“傳旨,立即把吳健彰祖孫召回京城,不能讓他們再幫着奕訢談判了!”
當初幫着蘭貴人慫恿咸豐大帝起用吳健彰的祁寯藻愁眉苦臉答應,心知這次肯定要吃瓜絡了,而穆蔭則是心中暗喜,趕緊又拿出了那道摺子,叩首說道:“皇上,關於吳健彰祖孫,微臣還有一道摺子呈請御覽,御史範會奏參,蘇鬆太兵備道吳健彰進京之時,途經崇文門與稅吏發生口角,縱容其孫以洋槍威脅崇文門稅吏,請萬歲裁處。”
“還有這事?”咸豐大帝大吃一驚,趕緊讓太監把摺子從穆蔭取來時,還沒把摺子完全看完,青筋就已經在咸豐大帝額頭上暴跳,桌子上的御膳也遭了殃——又有十幾盤菜被咸豐大帝一把掃摔在了地上,憤怒到了極點的咆哮聲,也再一次傳進了祁寯藻和穆蔭的耳中,“無法無天!這個吳超越,簡直就是無法無天!敢在崇文門亮出洋槍,還敢拿洋槍指着崇文門稅吏威脅!如此爲非作歹,簡直就是罪該萬死!罪該萬死!”
聽到這咆哮,穆蔭心裡當然是笑得要多開心有多開心了,旁邊的祁寯藻則心中暗怒,心說你穆蔭夠狠,嫌吳健彰祖孫死得不夠快還來煽風點火,你以前怎麼整吳健彰祖孫我不管,但這次建議皇上宣召吳健彰進京幫着欽差談判我也有份,你不顧連累我拼命捅黑刀子,就別怪我對你也不客氣了!
拿定了主意,祁寯藻也不再客氣,馬上就向穆蔭問道:“穆大人,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吳健彰是在六月十三那天進的京吧?六月十三發生的事,你怎麼到了今天六月十八才把摺子遞交給皇上?”
“這……。”
輪到穆蔭傻眼了,祁寯藻卻是不依不饒,又說道:“穆大人,你知不知道,如果你早一點把這道摺子呈遞給皇上,皇上又怎麼會還派吳健彰給恭王爺擔任副手?又怎麼會有現在的吳健彰涉嫌暗通洋人一事?”
穆蔭更加啞口無言,而咸豐大帝仔細看了摺子日期是六月十五後,也頓時勃然大怒,喝道:“穆蔭,六月十五的摺子,你怎麼今天才遞交給朕?你知不知道,如果那時候你馬上就把摺子呈遞給朕,朕那裡還會讓吳健彰繼續去幫着奕訢和洋人談判?”
額頭上汗水滾滾的時候,突然進來的太監救了穆蔭一命,太監奏道:“稟皇上,軍機大臣彭蘊章遞牌子求見,說是有恭王爺的摺子,請皇上召見。”
“出什麼事了?怎麼又來了一道摺子?”
咸豐大帝和祁寯藻都是大吃一驚,心中也一起生出一種不祥的預感,震驚之下,咸豐大帝趕緊下令召見,而已經無言可對的穆蔭也重新生出一點希望,暗道:“最好是恭王爺發現吳健彰祖孫和洋人暗中勾結的摺子,最好是這樣的摺子!”
不一刻,彭蘊章拿着一道摺子快步進到房中,咸豐大帝心急如焚,還沒等彭蘊章跪下就迫不及待問道:“又出什麼事了?是好消息還是壞消息?”
“皇上,是好消息!”彭蘊章面帶笑容的說道:“恭王爺奏,在他和吳健彰祖孫的據理力爭下,洋人終於做出了重大讓步,不再堅持在京城建大使館,也不再要開那麼多的通商口岸,只要我們答應新開潮州、溫州和臺南三個通商口岸就行了。”
“只開這三個口岸?”咸豐大帝這一下驚喜萬分了,趕緊又問道:“那銀子呢?洋人要我們賠多少銀子?”
彭蘊章笑容滿面的樹起兩個指頭,答道:“稟萬歲,二十萬兩,洋人這次只要二十萬兩銀子了。”
“這麼少?”其實給鬼子六底限是五十萬兩的咸豐大帝驚喜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連聲問道:“洋人真的只要二十萬兩銀子?奕訢他是怎麼說服洋人的?”
“稟萬歲,真的是二十萬兩。”彭蘊章點頭,又說道:“恭王爺是怎麼說服洋人讓步的,摺子裡沒說,恭王爺只是說這次能夠讓洋人做出讓步,吳健彰祖孫居功至偉,尤其是吳健彰的孫子吳超越,更應當給他記首功。恭王爺還請旨,是否接受洋人開出的條件?”
激動得親手從彭蘊章手裡接過了奏摺,咸豐大帝只大概看清楚了洋人開出的新條件,根本來不及去考慮那些補充條款意味着什麼,馬上就大吼道:“傳旨奕訢,讓他立即在條約上簽字,越快越好!”
見咸豐大帝心情好轉,祁寯藻的反擊也就又來了,向穆蔭微笑說道:“穆大人,這次其實也應該記你一功啊,如果不是你扣下了那道彈劾吳健彰祖孫的奏摺,恭王爺這次和洋人談判,可就沒有了這兩個至關重要的得力助手了。”
穆蔭不敢吭聲,只是繼續以額貼地,心裡也不住哀嘆,“二銘兄,這下子好了,我幫你,把我也搭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