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軍和太平軍打得再慘烈都不幹吳超越屁事,死的不是競爭對手就是目前的敵人,誰死誰傷都不用吳超越心疼,所以戰事激烈那幾天,湘軍上上下下倒是忙死累死了,吳超越則是笑呵呵在一旁坐山觀虎鬥,每天唯一需要操心的事情就是秀演技收買人心,也義務給理髮匠老師當免費政委,鼓勵湘軍將士奮力殺敵,勇敢的和太平軍打一個兩敗俱傷。
湘軍在戰場上的表現也確實用不着吳超越操心,太平軍的攻勢再是如何的猛烈,始終都無法湘軍將士全力堅守的城牆防線,洶涌攻勢到武昌城下,每一次都變成了拍在了礁石上的浪花,化爲了碎沫散去。太平軍再是如何日夜不停的連續攻城,也攻不破湘軍將士衆志成城堅守陣地,以同鄉、宗族與血脈爲紐帶組建的湘軍強大凝聚力,不但遠勝過的太平軍的精銳部隊,還徹底抵消了太平軍的經驗和白刃戰優勢。
在激戰中,吳超越不止一次的看到,一名湘軍士兵倒下,他身邊的湘軍士兵馬上象瘋了一樣的撲上前去,把殺害他的太平軍士兵活活砍死掐死勒死,然後才抱着陣亡的同伴嚎啕大哭,痛哭剛剛犧牲的兄弟或者父子。更有許多的湘軍士卒爲了替父親、兄弟或者兒子報仇,竟然抱着太平軍士兵一起滾落城牆同歸於盡,寧可被太平軍士兵亂刀砍死也要生生咬斷仇人的咽喉,爆發出來的血性讓吳超越和吳超越從上海帶來的吳軍練勇都瞠目不已,暗暗慶幸自軍還從來沒有在戰場上遇到過這麼強悍難纏的敵人。
最後,靠着湘軍將士的頑強作戰,太平軍長達兩天一夜的攻城戰終於還是於失敗告終,雙方都付出了十分慘重的代價,即便是在曾國藩逼迫湖北綠營兵和武昌團練大量上城充當炮灰的情況下,湘軍的陸軍十三營中還是有四個營被打殘,傷亡超過一半,李續賓的寶貝弟弟曾國藩愛將李續宜還在戰鬥中身負重傷,擡下戰場後一直都昏迷不醒,能不能搶救回來誰也不敢保證。湘軍餘下的九個營也各有損傷,其中又以塔齊布和曾國荃的兩個營損失最慘,死的也全都是曾國藩的嫡系精銳,所以戰鬥結束後清點傷亡時,曾國藩心疼得當場放聲大哭,傷心得誰也勸解不住。
太平軍的傷亡有多大吳超越不知道,但是考慮到太平軍是位置不利的進攻方,還有城下堆起兩米多高的屍體堆,吳超越用腳指頭分析也能猜到,太平軍的傷亡最少最少也在湘軍兩倍以上。
大戰後的武昌戰場滿目瘡痍,白雪皚皚的大地上,到處都是死屍殘骸,到處都是斷旗折槍,破碎武器,城牆下方到處都是太平軍將士捨命挖掘出來的洞穴,千瘡百孔,即便是在隆冬季節土質堅硬,許多的洞穴都已經快要洞穿城牆,雲梯車和呂公車等大型攻城武器也還在冒着微弱餘煙,火焰融化雪花,雪水流淌間,又泛起一層層的粉紅顏色。
儘管早已見慣了這樣的畫面,可是站在城頭看着這一切,吳超越還是忍不住長長嘆了口氣,暗道:“可惜啊,如果這些力量全都用在滿清異族的身上就好了。”
“慰亭,難得見你傷感啊。”
身後傳來了趙烈文的微笑聲音,走到吳超越身旁先向城外大概看了一眼,趙烈文也吐了吐舌頭,驚訝於城下的慘景,然後才向吳超越說道:“是慘了點,不過沒關係,打完這一戰,估計長毛那邊就該消停了。除非是石達開不要安徽江西再給武昌戰場派來援軍,否則長毛已經沒力氣再打下武昌府城了。”
吳超越點點頭,也知道以太平軍目前的傷亡情況,繼續猛攻武昌府城的可能已經微乎其微,等湖南和陝西的援軍抵達,太平軍基本上就只剩下了主動撤圍這唯一選擇。但吳超越卻仍然不敢樂觀,說道:“只是保住武昌府城還不夠,我們還得把黃州和武昌縣拿回來,這樣才能開採大治那個大鐵礦,要想讓鐵礦開採不受長毛威脅,又必須得把蘄州拿回來屯兵……。”
“要想爲蘄州營造緩衝,又必須得把戰略要地田家鎮拿回來,這樣纔可以確保大冶鐵礦的安全。”趙烈文接過吳超越的話題,又沒心沒肺的笑道:“慰亭,你的任重道遠啊。”
“當然是任重道遠,不過還好,我還年輕,還有的是時間。”吳超越笑笑,然後才衝趙烈文問道:“惠甫,你覺得我是否還有可能請老師替我把長毛徹底驅逐出湖北?”
“難。”趙烈文搖頭,坦白說道:“你老師這一次的損失實在是太大,需要時間休整和補充兵員,再想讓替你繼續打下去,肯定難如登天。除非你能打得出什麼絕對可以打動他的,那倒或許還有點希望。”
吳超越不再吭聲,只是暗暗盤算自己手裡僅有的幾個籌碼,琢磨到底用那一個籌碼和老師交換,才能打動老師還得讓他不至於強大到反過來威脅自己。然後很快的,吳超越就拿定了主意,說道:“讓老師看看我們的苦味酸武器有多厲害,估計就有希望了。”
“苦味酸?”趙烈文眼皮先是一跳,然後馬上又想到目前中國唯一一套苦味酸生產線就在吳超越手裡,趙烈文才點了點頭,說道:“是個好辦法。但現在不能急着拿出苦味酸武器,我看得出來,你那位老師並不是什麼特別寬宏大度的人,這次守城戰又打得那麼慘,你之前沒拿出苦味酸武器幫他,這會又突然亮出來,他心裡怎麼都會有點想法。”
吳超越不吭聲,對趙烈文這話不置可否,趙烈文卻毫不理會,只是自顧自的說道:“對你老師麾下那些將領士卒也不好交代,他們會覺得你過於自私。”
吳超越終於點了點頭,趙烈文則又說道:“還有,你得趕快掌握一支湖北本地的軍隊預防萬一,武昌府城裡的綠營和團練已經靠不住了,但是嘉魚那支綠營兵可以爭取。你在離開嘉魚前,命令他們隨同湖南援軍一起來救武昌。如果他們能夠順利抵達武昌,你得趕緊把帶兵的王國才拉過來,即便戰鬥力不行也沒關係,無魚蝦也好,起碼是個本錢。”
想到楊定國、林天直和鮑超湖北清軍將領在曾國藩面前俯首聽命的模樣,吳超越暗恨之餘也沒多想,又點了點頭,說道:“只要他乖乖聽話,我就把楊定國弄倒,把他扶上總兵的位置。”
如吳超越和趙烈文所料,兩天一夜的超大規模攻城失敗後,儘管萬分不甘,但死傷慘重的太平軍卻還是再沒了力氣繼續發起攻城。而再對峙了幾天後,新溝和嘉魚那邊也先後傳來了好消息,遠道而來的西安將軍扎拉芬終於還是帶着陝西清軍抵達了新溝,與楊霈所部會師一處,不日便將南下增援武昌戰場——雖說吳超越和曾國藩都對這一路援軍都不抱太大希望,但扎拉芬好歹帶來了一萬五千清軍,那怕全都是豬也夠太平軍抓上一段時間。
湖南這邊的援軍最是值得期待,主帥是吳超越著名大師兄江忠源的好友劉長佑,副手則直接是江忠源的親弟弟江忠濟,他們率領的團練也是以江忠源當年留在湖南的老底子爲骨幹組建,還曾在湖南多次參加剿匪戰事,且屢戰屢捷從無敗績,戰鬥力相當有保障。——只是很可惜,這路兵馬就算到了武昌,也很難有吳超越的份,在這方面極度自私的理髮匠老師肯定會用同鄉門生的關係全力拉攏過去。
臘月三十清晨,咸豐四年的最後一天,水師那邊再次傳來喜訊,說是發現劉長佑率軍逼近長虹橋,同時還有湖北副將王國才也果然帶着嘉魚清軍一起來了武昌增援,駐紮在長虹橋一帶的太平軍奮起迎擊,與劉長佑和王國纔打得極歡。曾國藩聞報大喜,趕緊派遣胡林翼和林天直率領一千湘軍和兩千湖北團練從中和門出城,進兵長虹橋接應劉長佑和王國才。
與此同時,收到了這個消息後,吳超越也沒遲疑,馬上命令自己僅有的兩個哨練勇備戰,雖未必需要出戰也做好了預防萬一的準備——不趕緊把不屬於曾國藩派系的援軍拉進武昌府城另立山頭,吳超越就只有繼續當光桿巡撫的命。
下午時分,武昌城正南面那邊終於遙遙看到援軍的影子,但是援軍的身後還有太平軍的旗幟,顯然太平軍還在緊追不捨,同時洪山那邊的太平軍營地中也有出兵跡象,很明顯太平軍打算截殺清軍援軍,不給清軍援軍進城給曾國藩幫忙的機會。曾國藩聞報不敢怠慢,趕緊一邊安排軍隊戒備侯命,一邊趕來中和門親自登城查看情況。
還是在匆匆登上了中和門後,曾國藩才發現他的另一個得意門生吳超越早已登上了中和門向南張望,同時吳超越從上海帶來的兩百多練勇也已經拿着麻布包裹的古怪武器在城下集結候命。這些天一直在爲忤逆門生打白工的曾國藩見了,忍不住悄悄撇了撇嘴,暗道:“真會裝模作樣,兩百多人,能有什麼用?”
見曾國藩到來,吳超越慌忙過來行禮,又迫不及待的建議道:“恩師,長毛主力那邊已經有出兵跡象,謹慎起見,我們最好還是提前派遣一支軍隊出城,在當道處列陣攔截,儘可能給我們的援軍爭取進城時間。”
不願再出兵和太平軍主力硬拼白白便宜忤逆門生,曾國藩當然沒有立即採納吳超越的建議,只是說了一句呆會看,然後馬上就領着劉蓉等心腹到了箭垛旁舉起望遠鏡向南張望,把吳超越撇到了一邊。吳超越明白老師的心思,悄悄嘆了口氣,但也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同樣舉起望遠鏡查看援軍。
太平軍那邊把南來援軍纏得極緊,胡林翼軍也不知道是因爲什麼原因,沒能取到殿後效果掩護遠道而來的援軍先行撤退,被太平軍追砍着形成了與南來援軍齊頭並進的狀態,秩序隊形雖然都沒有混亂,卻因爲沒有後軍死戰爭取時間,造成胡林翼和南來援軍的速度誰也快不起來,都被太平軍咬住了尾巴只能是且戰且退。
見此情景,指望着援軍進城幫忙的吳超越當然是心急如焚,曾國藩雖然也同樣焦急,卻又顧忌繼續派兵出城打出了加油戰術,被迫與太平軍展開城外決戰。所以即便羅澤南也和吳超越一樣提出的再派軍隊出城接應的建議,卻還是遭到了曾國藩的斷然拒絕,“等等,不能急,等我們的援軍再近一些再說。”
稍微一耽擱就壞了大事,才一轉眼的時間,太平軍從洪山派出的援軍先鋒千餘人就已經飛奔趕到了中和門外,在距離城門兩裡多處排列陣勢,當道攔住了胡林翼和南來援軍的道路,同時太平軍的主力大隊也已經在開始出營集結,擺明了是還要往中和門這邊增兵。見此情景,曾國藩也沒了多餘選擇,只能是衝曾國荃吼道:“沅甫,帶你的本營人馬和五百綠營出城,去給我把胡林翼他們接應回來!”
曾國荃大聲答應的時候,旁邊的吳超越暗暗鬆了口氣之餘,又馬上心中一動,暗道:“好機會,就算還是把劉長佑和江忠濟他們拉過來,也可以賣個大人情給他們!”
拿定了主意,吳超越馬上一個箭步衝到了曾國藩的面前,抱拳說道:“恩師,請讓學生麾下的兩個哨隨同九將軍出城,充當先鋒去接應我們的援軍!”
忤逆學生拿出親兵給曾國藩當炮灰,曾國藩當然不會拒絕,想都不想就一口答應,卻全然沒有察覺到,忤逆學生竟然是親自下城去傳達命令,還一去就再沒上城。
軍情如火,緊閉的中和門很快打開,自願擔任先鋒的兩百多吳軍練勇列隊大步出城,迅速越過早已被死屍土石填平的護城河,在護城河對面排列起兩大一小三個橫隊,隊形之密集也讓湘軍土包子大開眼界,幾乎是人挨人肩並肩,密集得就好象害怕敵人的槍炮打不中一樣。
觀察着吳軍練勇的作戰隊形,曾國藩突然張大了嘴巴,驚訝的倒也不是吳軍練勇的隊形過於密集,而是曾國藩突然看到,忤逆門生吳超越那面張牙舞爪的巡撫大旗,竟然出現在了吳軍練勇的隊伍中!好不容易回過神來,曾國藩第一句話就是大吼問道:“慰亭怎麼也出去了?他一個巡撫去打先鋒?他瘋了?”
吳超越確實很象是瘋了,吳軍練勇在湘軍將士看來似乎也是全都瘋了,排列着整齊的橫隊,吳軍練勇竟然直接大步走向了已經列陣完畢的太平軍陣地,走向密密麻麻到處都是火繩槍槍口的太平軍隊列。
對吳超越來說很走運的是,搶先趕到中和門戰場列陣攔截的千餘太平軍雖然都是精銳戰兵,戰鬥力相當之強,但帶隊的卻偏偏是吳軍練勇的老熟人歐振彩!纔剛看到吳軍排列起密集得可怕的橫隊時,歐振彩心中就已經生出了不祥的預感,再當看到吳超越那面張牙舞爪的吳字大旗出現吳軍隊列中,又看到吳軍練勇亮出標誌性的雪亮刺刀時,無數次被吳軍練勇抽得滿地找牙的歐振彩就哭都不哭出來了,“怎麼又是這幫瘋子?老子是什麼運氣?怎麼好不容易逮到一個野戰機會,就偏巧碰上了這羣瘋子?”
恐慌情緒迅速在太平軍隊伍中傳播,參加過當年江寧大戰和江陰大戰的太平軍舊卒個個雙腿打顫,大冬天也仍然是冷汗滾滾。覺得情況不對,旁邊同伴向他們問起原因時,又有一些嘴巴不安拉練的老卒低聲向同伴介紹了對面來敵的惡毒兇殘,還有江陰大戰時那一次瘋狂到了極點的三十米開槍戰術。而旁邊的同伴在戰鬥力和經驗本來就要遜色這些老卒一籌,再看到老前輩都怕成了這樣,當然也是個個心慌意亂,未戰先怯。
吳軍練勇的橫隊推進速度雖然不算特別快,但區區兩裡多的距離還是很快走到,在兩軍相距約一百五十米左右的時候,太平軍那邊無法忍受巨大的心理壓力,個別心理特別脆弱者就已經忍不住扣動扳機,白白浪費子彈火藥對吳軍練勇毫髮無傷,還捱了上司的耳光拳腳,而再當這些人手忙腳亂的重新裝填好彈藥時,吳軍練勇都已經逼近了百步之內。
冷汗飛快滲出了吳軍練勇老朋友歐振彩的額頭,歐振彩很清楚自軍在吳軍練勇的擊針槍面前只有一次齊射機會,更清楚一次齊射如果不能打敗對面來敵,自軍就只有繼續被吊打完虐的命。所以即便心裡恐懼到了極點,歐振彩也咬緊了牙關沒有下令開火,決心一定要等到吳軍練勇儘量靠近,然後再下令開火,爭取以火力的數量優勢多殺一些吳軍練勇。
很可惜,歐振彩的經驗雖然豐富,但他這次面對的敵人主帥已經不再是那個喜歡玩命的黃大傻,而是換成了貪生怕死又喜歡保存實力,當兩軍相距只有七十米時,膽小如鼠的吳超越就已經下令開火,三排橫隊輪流開火,打出三波狂風暴雨般的子彈,頓時就把太平軍打了一個措手不及。而當歐振彩滿臉汗水的吼叫着下令開槍時,地上不僅已經躺倒了數十名太平軍士兵,火力密度也已經無法保持,所以唯一能夠使出的這輪齊射效果極差,僅僅只是打死打傷了三十多名吳軍練勇,並且還是受傷佔大多數。
成功迫使了太平軍打出唯一一輪齊射後,吳軍練勇的擊針槍優勢也馬上展現無遺,太平軍士卒纔剛放下火繩槍熄滅餘火,還沒等裝上火藥,吳軍練勇的第二輪齊射就已經迎面打來;太平軍將士手忙腳亂的裝上火藥,再用捅條去壓實火藥時,吳軍練勇第三輪齊射打出的子彈又已經打到了面前;再等太平軍將士雙手發抖的勉強把子彈強塞進槍管時,吳軍練勇的第四輪齊射早已經打響了。
還有坑爹的,原始的火繩槍必須要保持直立姿勢才能裝填彈藥,站着受槍面積大,自然是吳軍練勇的活靶子,而吳軍練勇的擊針槍那怕是爬在地上也可以裝填子彈和開槍發射,被太平軍火槍命中的可能自然小了許多。最後吳超越這次帶來的全是吳軍練勇中的最精銳者,所以四輪射罷,太平軍士兵的傷亡早已超過了三百人,無數被嚇破了膽的太平軍士卒拔腿而逃,其中還以平時的作戰主力老兵居多。
被吳軍練勇的擊針槍徹底壓制,歐振彩軍當然再沒餘力去攔截清軍回城道路,胡林翼和南來援軍也因爲友軍出城接應士氣大振,很快就殺到了歐振彩軍的背後,配合吳軍練勇前後夾擊,歐振彩軍再也無法堅持,剎那間逃了一個乾乾淨淨。南來清軍和湘軍都是歡聲雷動,大步加速間,眨眼又和吳軍練勇會師在了一起。
“撫臺大人!撫臺大人你怎麼親自來救我們?”
“吳撫臺,這麼危險,你怎麼親自來了?還親自率軍擔任先鋒?”
這些話,當然是湘軍將領與南來清軍將領見到吳超越時的第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