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十月。
秋高氣爽,天輕雲淡,風和日麗。
兩隻雪白的大鳥盤旋藍天白雲之間,不時發出一聲尖嘯。當它們盤旋過低空時,立時顯露出它們那兇悍且高貴的身形,兩隻巨鳥身長超過三尺,巨大的潔白羽翼一展,更是超過丈餘。全身雪白一塵不染,沒有絲毫雜色的巨鳥,猶如兩隻神鳥。
空中的霸者雄鷹,與它們一比,也只能黯然失色。
這已經不是鷹,而是雕。且是十萬神鷹中才能出一隻的海東青,雕出遼東,最俊者謂之海東青。
而這對雕,更是其中俊中之俊,霸者之中的王者。
如此神鳥,非凡人所能擁有。更何況,這樣一對出自遼東的空中霸王,此時卻盤旋在黃河的西岸,在關中的黃土高原上盤旋。
就在它們掠過盤旋的這塊黃土高原上,忽然間冒出了一大片黑壓壓的森林,鋼鐵的森林。
這是人的海洋,兵戈組成的森林。這是當今天下最強男人的隊伍,是秦國王李璟的隊伍。
一對極品玉爪海東青從藍天下盤旋而下,最後落在了鋼鐵森林中間那杆擎天的黃金鷹旗之下的秦王戰車上,不停的揮動着翅膀,扇動着大風吹向正坐在敞開了四面馬廂壁的馬車中的秦王李璟。
黃金戰車上繫着隨行的巨大金色戰馬‘陸虎’有些不滿的衝着兩隻鳥兒打了個響鼻子,戰車另一側小跑着隨行的銀狼嘯月則只是隨着的瞄了這對鳥兒一眼,便不屑的繼續邁着它那穩定又如舞步一樣的步伐繼續前行。
車廂中正在批閱着從後方不斷匯聚送呈而來的公文奏摺以及各路軍情,被海東青的扇動的風把奏摺吹亂,不由的擡起頭笑了笑。乾脆合起了奏摺,從一旁的盒中取出了兩大塊用冰鎮着的新鮮牛肉,分給它們進食。
“龍鷹騎士、獅鷲騎士,餓了吧!”這兩隻海東青並非野生,而是李璟以前那隻馴養的海東青所生。被他親自馴養長大的。兩隻已經青出於藍更勝於藍的海東青,比它們的母親更強壯。李璟十分喜歡這對雕,甚至給他們名字上加了兩個騎士稱號。兩隻海東青十分通人性,對於李璟十分親呢的上來接過牛肉,並不狂暴。
一旁的汗血寶馬陸虎和銀色巨狼嘯月卻有些不滿李璟的厚此薄彼,瞪着兩隻鳥嗚嗚低沉叫着。
“哈哈哈,你們還會吃醋呢。”李璟一陣大笑。緊張的行軍途中,有這幾個小夥伴在,確實讓人輕鬆不少。他又取來兩塊牛肉,很公平的給這兩個傢伙也一個扔了一塊。“陸虎騎士,嘯月騎士,嗯。這下公平了吧!”
四個彪悍的‘騎士’,頓時各自大塊朵頤,一時把李璟這個主人都忘到一邊了。
四隻猛禽巨獸雖然兇猛,但李璟此時卻擁有着更多遠超這四騎士的彪悍將士。剛剛不久前,一場中原大戰,楊復恭等未戰即撤,秦軍也迅速的鞏固了在河東和中原的形勢。
三十萬精銳西進南下。在李璟的指揮下,已經完成了對河北成德、魏博、昭義,河東的河東、河中、河陽六鎮的征服,並且已經進一步的穩固了對洛陽的控制。眼下,李璟正要痛打落水狗,乘勝西進。
徵北大將軍於琄已經攻入了河套的振武,徵西將軍王彥章也率軍打入了保大,徵南大將軍林威飲馬黃河。正在掃蕩兩京之間的陝虢鎮。
而李璟,眼看中原大戰未戰先勝,也沒有再繼續逗留在洛陽,也沒有馬上就急着返回新定下的國都燕京。而是北上河中,順着高思繼他們當初渡河的路線,從龍門西渡黃河入關中,進入了東岸的韓城。
李璟可以暫時放過秦宗權。放過楊行密,放過錢鏐,放過朱溫,但是他絕不會在這個時候放過楊復恭。
長安。他志在必得!
李璟這次西進,身邊親自統領的近衛軍依然是足足五萬精銳。
加上於琄北面的三萬精銳,王彥章的前鋒兩萬精銳,以及林威的十萬兵馬,這次秦藩進攻關中的精銳之兵,足足二十萬之衆。
不少臣子勸李璟此時應當返回燕京,準備即位事宜。但對李璟來說,他卻必須先來一趟關中。西征之戰,他必須親自坐鎮前線指揮。這並非是他想要什麼指揮之功,他是一國之王,根本不需要與手下爭功,手下的軍功就是他的功勞。但他也不是來遊山玩水,而是有足夠的理由西行這一趟。
哪怕他已經同意了羣臣勸進,答應了即位之事。但在此之前,他需要先走這一趟,不先把長安朝廷摧毀,李璟就絕不會急匆匆的去做那個帝位。他要的,不僅僅是登基稱帝,還要唐朝天子親手捧着傳國玉璽開城獻降,徹底臣服。而且,他還要迎李曄這個天子回燕京,然後在燕京禪位於他,以真正的完成這個神聖的典禮。
五萬近衛精銳,穿着光鮮耀眼的鎧甲,雄姿英發的站立在秋陽底下。
這些當今天下最精銳的將士們,就如同一片雕塑一樣的無聲無息,沒有人說話,嬉笑,更沒有人亂走動。只有無數面象徵着秦藩威嚴的黑色鷹旗在風中獵獵作響,只有他們手中的如林刺槍在太陽下閃着奪目的光。
年輕而又雄壯的侍衛軍官挺胸擡頭,闊步昂首,手夾着公文盒,穿過衛士們的拱衛朝李璟的馬車走來。
高大寬闊且巨大的馬車下,除了“猛獸四騎士”外,並排站着已經略顯發福,滿面笑容的內侍省總監張承業,以及侍從室侍衛長趙江。這兩個人,官職不顯,爵位不高,但卻是秦藩之中,平時最接近秦王,且也十分得李璟信任的兩個秦王近侍了。
年輕的上尉軍官雙腿併攏,啪的一聲,先是立正,然後單膝跪地,右手握拳在左胸上用力一敲,聲音洪亮的喊道:“稟報秦王,前線軍情送到!”
獨臂的趙江上前。瞥了一眼上尉軍官,然後從他手上接過公文,仔細的查驗了一遍後點了點頭。拿着轉身走向大車前,溫聲稟報:“殿下,前線軍情!”
李璟雖然此時還未登基即位,但李璟已經接受了勸進,即位也就在近前。這使得連趙江這樣的近侍。在面對李璟的時候,又多了幾分禮儀,甚至不再敢隨意的直視“天顏”,只是恭敬的低着頭。此時的準天子李璟,也纔不過三十三歲,十二年的奮鬥。白手起家,從一介農夫,終成就帝王大業。雖然常年在外征戰,可卻保送的極好。且此時正處於人生的顛峰時段,不論是身體的強健,還是精神氣質上,都處處顯露出一股洋溢而出的威嚴。
他剛過而立之年不久。還極爲的年青,可今時今日他的地位和威嚴,卻已經讓人不敢視。
李璟接過趙江送上來的軍情,隨手打開,銳利的目光在軍情上一掃而過。趙江小心的低着頭,用眼睛餘光偶爾偷瞥一眼李璟,他看到李璟看公文時,臉上笑容漸起。顯然,這剛送到的公文是一份好消息。
他很想問究竟是何可喜軍情,但越來越懂規矩的他,最後卻是什麼也沒有說。跟在秦王身邊多年,讓他漸明白,不該說的不說,不該看的不看。
李璟放下摺子。手指輕輕的敲擊着膝蓋。然後問道:“距離韓城還有多遠?”
趙江連忙回道:“回殿下,此地距離韓城還有二十里!郭威將軍,已經在韓城準備接駕,剛郭將軍派人來報。已經到了韓城外東面十里。”
“不進韓城了,直接改向南下。”李璟說道。
趙江有些驚訝,“殿下,南面是李全忠的同州地面,郃陽、河西、澄城一線,現在還在他的手裡啊!”
李璟輕笑出聲:“現在已經不是了!”
同州是關中東面大門,同州東面隔黃河與河中絳州、蒲州交界,西面隔北洛河與坊州、京兆交界,南面則是與華州隔渭河相望。同州境內的蒲津關是秦晉交通要道,華州的潼關是關中東大門,而同州的蒲津關雖然不是關中四塞之一,卻也是關中東側門。同州的新市鎮,更是當時秦晉之間的重要的驛站樞杻。擁有四面城門,每個門內各有六個村堡組成,磚木結構,遙想守望。甚至在西南角的曹莊,還有一處紫金城,有隋唐兩代皇朝的行宮兩處,北宮和東宮。唐時,長安爲西京,洛陽爲東都,太原爲北都,而蒲阪,一度曾被立爲中都。蒲州和同州這塊地方,在當時的興盛繁榮可見。
正因爲如此,這塊黃河轉角的陝晉豫交匯之地,歷史就是兵家必爭之地。
雖然楊復恭放棄了河中這塊要地,可他回長安時,還是留下了兵馬把守黃河。而做爲同州的地主,鎮國軍節帥李全忠,更是重兵把守着潼關和蒲津關。李全忠曾經被李璟從河北趕出來,好不容易纔抓住機會,乘着黃巢之亂時,洗白身份,爲自己謀到了同華這塊地盤。如今,怎麼願意再被李璟趕走第二次。
況且,諸鎮從河東撤的很快,可現在退到了關中,他們絕不會肯再退的。
趙江心中很擔憂,這個時候就算秦王聲勢天下無倆,手上又有五萬精兵,可只怕同州也不是那麼好闖的吧。
不過他並不知道的是,這個問題,現在對李璟來說,已經不是問題了。
在李璟從洛陽動身西進關中的這段時間裡,秦軍的三路大軍也並沒有浪費時間,坐失良機。
林威的南征軍猛攻豫晉陝交匯的陝虢鎮二州,前鋒兵馬幾度靠近了關中東大門潼關。這使得潼關大帥李全忠不得不重兵防守潼關,就連鳳翔、涇源等數鎮,也不得不派兵援助。李全忠等縮在了潼關後面不敢出關,關東的林威卻憑着手上有十萬精銳,且東面和北面已經都是已方地盤,後顧無憂的情況下,對陝虢二州的守軍是節節推進,打的他們苦不堪言,只能勉強支撐。
而太師於琄,這位先後擔任過淄青節度使、天德節度使、天平節度使等帥職的文臣宿老,也一樣毫不負李璟希望。他只帶領着三萬兵馬出朔州,越過長城,進入河套地區的振武軍地盤,一路上更是順風順水。當年振武節帥赫連鐸和天德節帥白義誠都是隸屬於他的麾下。還曾經跟隨着他從天德一直進軍振武的李國昌,捷報連連。如今,再次進攻振武的於琄,依然是寶刀未老。只是多年過去,曾經的部下,成爲了如今的對手。
憑着一萬精銳騎兵,加上秦軍充足的火器彈藥。以及秦軍騎兵那跨時代的騎兵陣列衝鋒戰術,以及步、騎、炮協同作戰等新戰術,在那平坦的河套平原上,他們把吐谷渾人那依然靠個人勇武和散開衝鋒騎射戰術的兵馬打的大敗。
赫連鐸和白義誠兩個吐谷渾大帥聯手,兩鎮軍隊迎戰於琄,結果三戰三敗。敗的很慘。二鎮兵馬主力折損大半有餘,不斷敗退。一路已經撤到了白義誠的西受降城了。振武軍的單于都護府、東受降城、中受降城以及許多軍鎮關寨,陸續失陷。
而不久前讓李璟大爲稱讚,並全部晉升爲少將軍銜的王彥章、郭威等七少將,在補充了兵力,擁有了兩萬精銳後,更是打的彪悍兇猛無比。保大軍被打的更慘。拓跋思恭率定難軍來援,結果在七個年青少將的勇猛進攻之下,來的快,輸的也快。
就在李璟渡河之時,北方河套的於琄和黃土高原上的少將們,都終於把自己的對手打痛,打服了。拓跋思恭、赫連鐸、白義誠、東方逵,四個蕃將。眼看到長安朝廷的聯軍轟轟烈烈的兵出關東,然後馬上又狼狽萬分的撤回關中,眼看着李璟以鯨吞之勢,把關東幾乎全都咬碎吞併,並一將殺入到了關中,又把他們打的滿地找牙之後,他們終於絕望了。
最後一點硬氣。也被他們隨着血水和打落的牙齒一起吞進了肚裡。
最終,已經被打的毫無還手之力的振武、天德、保大、定難四個蕃人統帥的藩鎮,終於向李璟低下了高傲的頭顱,向秦軍臣服了。
而現在。徵北大將軍於琄帶領被征服的振武赫連鐸、天德白義誠滾滾南下,徵西將軍王彥章與六位少將弟兄們,也帶着臣服的定難拓跋思恭和保大東方逵一起,整合兵馬,調頭南下。
剛剛李璟收到的軍情急報,正是先一步南下的王彥章七少將送來的最新捷報,他們已經於昨天沿着北洛河從保大的鄜州南下,進入了同州境內。並且他們已經繞過了澄城、郃陽、河西這蒲津關北面一線防禦帶,直接抄到了蒲津關的後方,出現到了同州的馮翊城。此時,他們就在蒲津關的西面,距離黃河僅僅兩百里。
李璟此時心情大好,他笑着對趙江道:“咱們的七位少將已經兵圍同州馮翊城,徵北大將軍也將隨後南下增援。不過馮翊和蒲津現在都有重兵把守,這是一塊硬骨頭。我們沒有時間進韓城休息了,立即傳令下去,全軍急行軍,馬上南下進攻馮翊、蒲津北面的河西、郃陽、澄城一線。孤,要親自爲七位猛將掠陣助威!”
“啊!振武、天德、保大、定難四個藩鎮已經投降歸附了?”不但趙江驚訝出聲,就連一直侍立一旁的張承業,也都驚訝的張大了嘴,半天也沒合攏。
保大鎮又稱渭北節度,與長安就一河相隔,而定難又在保大的北面,振武和天德又在定難鎮北面的黃河以北地區。可以說,這四個藩鎮,幾乎包括了關中隴東的大半地盤。河套地區,黃土高原地區,以及黃河西岸,盡歸秦藩所有了。
關中,徹底的向秦藩敞開了大門。
就算楊復恭擊退了三川兵馬,守住了長安。就算李全忠能守住潼關,把住蒲津關,他們也已經註定了失敗的結局。
擊敗征服了四鎮之後,秦軍就算一時拿不下關東的東大門和東側門,可也已經可以從東北繞道入關南下。
當年代北之亂,李克用父親李國昌自振武出兵渡河南下,直攻夏州,就是想要自北南下,威脅京師長安。可惜當時李國昌實力太弱,連個拓跋思恭都拿不下,因此更不要說真正的威脅長安了。
可秦軍不一樣,李國昌做不到的事情,李璟完全有這個實力。
當然,秦軍如今的實力,拿下四鎮之後,並不用那麼麻煩的從北方南下。他們完全有實力,可心先包夾蒲津和潼關,一路直推過去。
遙想當年三國之時,關中的馬超、韓遂等聯軍反曹,當時也是夾潼關駐軍。曹操當時就是主力與關中軍潼關對峙,卻暗中派了徐晃、朱靈度蒲阪津,據河西爲營,最後劍走偏鋒,破了潼關的險勢,擊敗了關中軍。當時徐晃對曹操進言,說丞相重兵進攻潼關,賊卻不知道要分兵把守蒲津,可知其無謀也。既而曹操從潼關北渡,遂自蒲阪度西河,循河爲甬道而南,大破超軍。
現在的形勢,秦軍面臨的局面遠比曹操要好。
李璟現在要做的,就是將關中諸鎮的兵馬全都吸引到同華二州的蒲津和潼關來,將他們一舉聚殲於此,然後關中就會連最後一件衣服也被脫去,唾手可得也。
“嗚嗚嗚!~~~”
悠揚的軍號聲不斷的在長長的行軍隊伍之中響起,秦軍五萬近衛繼續前進,轉向南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