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雲壓城城欲摧。
十五日,晴,有風,地官降下,定人間善惡,有血光,忌遠行,宜誦經解災。
李青羊蹲坐在一個逼仄的小房間裡,雙手捧着一碗桶面,吸溜吸溜的吃着,吃完了麪條李青羊點了一根菸抽了一口,走到牆角掀開窗簾的一角,腳尖一挑把腳下的一個軍用望遠鏡挑起來抓在手裡,眯緊了狹長的雙眸,往對面房子裡看了看。
窗子對面的男人似乎是感覺到了什麼,把手裡拿着的書放下擡起頭往李青羊這邊看了看。
李青羊一閃身,手放下,窗簾放下。
夜晚到九點多的時候,山西朔州乾冷了一個冬天的天空竟然突兀的下起了鵝毛大雪,雪勢極猛,似乎是將整整一個冬季的怨氣完全憋悶到了這一個晚上傾瀉-出來,正是應了岑嘉州那句“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
雪花一飄起,這個原本就不是怎麼繁華的小城似乎就更加安靜一點,原本人們被那一冬半死不活的天氣折磨的差不多沒有了的懶散之氣又上涌出來。
李青羊掀開窗簾看了看路上越來越少的行人,轉過頭,走到牀頭櫃裡,拉出一隻紙箱,從裡面掏出剩下的最後一包方便麪,一把握碎了,一把把往嘴裡塞去,吃完了面倒了杯熱水喝了,然後掏出一條毛巾把房間裡所有摸過的東西擦了一個遍,然後再拿出一個小塑料袋子把抽剩下的菸頭裝好,倒進馬桶裡衝進下水道,提着紙箱子走到門口看了看已經被自己打掃的不留下一絲曾經住過人的痕跡的小房子。
提着紙箱子低着頭走在路上的李青羊並不眨眼,更多像是一個準備去倒垃圾的年輕人,走到樓對面,李青羊擡起頭往山看了看,從紙箱子裡掏出來一點東西塞在腿上,然後往四周看了看悄悄地摸進了樓道。
拐角處一翻身,閃到一個人身後,手往前一伸拉住脖子,往後用力一扭,輕輕喀的一聲,李青羊手一鬆,一個黑影像是一根軟麪條一樣軟溜溜的滑下,李青羊皺了皺眉頭,有點狐疑的往樓上再看了一眼。
沒道理這麼菜的,事出反常必有妖。
在一路往上,竟然連一個鬼影子都沒有遇到,李青羊儘可能的小聲的挪動着步子往門口靠近。
門沒有鎖,甚至還留着一條小小的縫,李青羊從門縫裡往裡面看了看,除了看到半張擺滿了菜桌子和一個空着的椅子之外什麼也看不到。
李青羊猶豫了一下,躡手躡腳的準備往樓下走去。
這時候門裡面不冷不熱的傳來一句話,“你從上海一直跟着我跟到這裡,這麼冷的天,你不進來喝一杯,就要走,是不是也太小瞧我莫自勞了?”
李青羊轉過身,伸出一隻腳輕輕的踢開門,然後用餘光往屋裡瞥了一瞥,除了自己剛纔沒看到的那半張桌子那邊坐着的一箇中年男人之外,就再也沒了別人。
李青羊這才走進了屋子。
桌子旁的中年男人看這李青羊笑道,“你不感覺你太小心了點,放心,我既然讓你進了這個屋子就不會動你。”
李青羊走桌子旁往四周看了看,“我欠別人的東西還沒有還,總不能死得太早了。”
莫自勞沒說話,手往自己對面的位子指了指,“坐吧,放心,你應該也看過我的資料,應該知道,我很少有說話不算話的時候。”
李青羊搖了搖頭,“很少是很少,沒有是沒有,這是兩碼事。”
中年男人聽了這話啞然失笑,拿着筷子夾了點菜放進嘴裡嚼了嚼,這才問道,“我就問你一句話,僱你來殺我的是誰?”
“沒有這個規矩,我要是說了,以後就不用在這行裡混了。”
中年男人端着酒杯笑盈盈的說道,“要是以後就幹不了這行了是不是就能說出來。”
李青羊瞳孔一縮,手往腿上一伸,掏出來了一把匕首,身子一躥,到了莫自勞的身邊的時候,匕首堪堪只隔一線就是莫自勞脖頸上的大動脈。
莫自勞不驚不懼,手裡端着的一杯沙棘汁沒有半點搖晃,往嘴邊送去。
“你不怕死?”
莫自勞端着沙棘汁喝了一口,喉結滾動的時候,脖子被匕首的刃尖劃出了一絲血線,莫自勞似是渾然不覺,兩個人就那麼僵持着,李青羊突然感覺自己手裡的資料對這個男人介紹的還是不夠清楚。
莫自勞把一杯沙棘汁喝光之後,伸出手輕輕推開李青羊擱在脖子上的匕首,然後從桌子上拿起一張溼紙巾往脖子上擦了擦,也沒看擦完之後直接丟到身旁的一個垃圾桶裡,手一伸指着對面的凳子道,“坐。”
這次李青羊沒有拒絕,走到桌子對面坐下,莫自勞笑道,“這纔像個男人,我大開房門把你迎進來,你卻舞槍弄刀的,像什麼樣子,今天咱們只吃飯,飯吃完,你走,我還在這裡,你要殺我,我不攔你,不過到時候得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李青羊看了看桌子上的菜,嚥了口口水,他的確已經很久沒有吃過一頓像樣的飯了,莫自勞笑道,“別客氣,你也看了,我自己剛纔也吃了,別怕這飯菜裡有毒,下三爛的手段我不會做。”
李青羊一隻手端起米飯,一隻手拿着一雙筷子,對着桌子上的飯菜開始了掃蕩。莫自勞也有一搭沒一搭的夾着才往嘴裡送,每一盤都動一點,一樣不落下。
李青羊吃飯快,桌子上的菜一會兒工夫就被吃的八八-九九,莫自勞看了看李青羊,問道,“吃飽了沒有,要不我再讓人送過來幾個。”
李青羊搖了搖頭,拿起一張紙巾擦了擦嘴,擡起頭看着莫自勞。
“你爲什麼一點都不怕我真的下狠手,趁着這會沒人,把事情做了然後回去拿東西。”
“現在的青狼不是以前的青狼了,你在上海的事情我聽說了,以前青狼殺人是爲了別人殺人,現在青狼殺人是爲了自己殺人,總歸是不一樣的。”
李青羊擡起頭盯着莫自勞,眸子裡滿是一種看不懂的光。
“你知道是哪個畜生做的麼?”
莫自勞搖了搖頭,“不知道,不過該殺的你應該也都殺了,再往下查也查不出來什麼,不過你要是還是不放心,我找人給你打聽下。”
“拿什麼換?”
莫自勞擺了擺手,“不用換,你也沒什麼東西好拿來和我換的。”
“想殺你的人的資料,換麼?”
莫自勞站起身手撐着身子,盯着李青羊仔仔細細的看了看,然後說道,“想殺我的無非也就是那幾個人,不過是想在這次新一輪的整改裡想把我拉下馬的那幾個人。不過話說回來,你就那麼不想欠我一丁點的人情?”
李青羊搖了搖頭,“我欠別人的已經夠多了,人情多了,還不起。”
莫自勞嘿嘿笑了笑,“你越是這麼說,我就是越想知道,是誰能讓一匹孤狼欠他那麼多人情?”
李青羊沒吭聲,莫自勞也不吭聲,良久之後,李青羊擡起頭。
“我幫你殺了想讓我殺你的人,你幫我打聽那件事情。”
莫自勞點了點頭,端起桌子上的沙棘汁給李青羊倒了一杯,李青羊沒端,轉身轉身走出了屋子。
莫自勞盯着李青羊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一個好像無論何時無論何地都披着一件軍大衣的祈瘋子從裡間走了出來,看着莫自勞笑道,“我現在越來越佩服你了,一頓飯換一條命,划算。”
莫自勞嘆了口氣,轉過身看着祈瘋子笑道,“爲什麼明明是一匹狼,卻偏生出了狼的心腸?”
祈瘋子呸的一聲,“他要是沒那羊的心腸早就把你咬死了,你還能坐在這跟我說話麼?”
莫自勞苦笑了兩聲,走到窗臺那,一把拉開窗子,風捲雪花涌入屋中,莫自勞扭轉頭盯着祈瘋子笑道,“他要是會殺我,你怎麼會把我往這火坑裡推。”
祈瘋子擺了擺手,“我可不知道他會不會殺你,我就是那麼一猜。”
話說完,走到莫自勞身邊手往莫自勞褲兜裡掏去,莫自勞一把捉住祈瘋子的手,“你想拿什麼?”
“我手機沒錢了,和小妹子聊得正開心,借你的手機用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