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碩在大祭司走了之後一直帶着李青羊在村子裡亂逛,一路上幾乎沒有村民阻攔,因爲他們實在沒有什麼東西可以值得他們去阻攔幾個陌生人的觀望的,當然除了一個地方。
村莊的南頭是一個頗有點陡峭的斜坡,斜坡上是一個山洞,山洞口種着的是大片花,枝蔓綠色,花瓣藍色,無論是葉子還是結出來的果球上都是尖銳的毛刺,徐碩看的好奇,想要上到洞口看看,剛走了一點,卻被村民給強拉了回來。
徐碩聽他們支支吾吾了大半天,才大概明白,這個地方是他們的聖地,大祭司就住在這裡,徐碩衝李青羊使了個眼色,假裝聽不懂這些村民說什麼,死乞白賴的就往斜坡上闖,李青羊兩隻膀子一夾把那兩個村民夾在胳肢窩裡,也不管人家聽得懂,聽不懂就給他們講起了自己的打獵心得,什麼空手入白刃,什麼空手套白狼,什麼四兩撥千斤,不管這些東西是不是相關,李青羊就是往外一個勁的掏,那兩個村民眼巴巴的看着徐碩離洞口越走越近,忍不住大聲吱吱哇哇起來。
徐碩也不理會他們,走到洞口蹲下看着地上的花,看了半晌感覺有些好奇,就忍不住想要伸手摘上一朵。
就在這時候徐碩身旁突然傳來一句,“別摘!”
可是話說出來已經晚了,徐碩彷彿就根本沒聽到這句話,手一抖不抖的掐下來一朵,放在鼻尖嗅了嗅,然後轉過頭,看着從洞裡出來站在自己旁邊的大祭司笑道,“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花落空折枝。這句話想必你也是聽過的,你看着葉子和球果,都是毛刺,唯有這花瓣確是嬌嬌弱弱的,這不就是留給人賞玩的麼?”
大祭司冷哼一聲,然後壓着嗓子道,“你想看的也看了,想折的也折了,你還想什麼?”
徐碩站起身,走到大祭司身邊,把手裡的藍花輕輕的別在大祭司頭上戴着的帽子旁邊,然後往後退了兩步,看着大祭司的樣子拍了拍手,“妙極,妙極。這藍花還是配白衣好看。”
大祭司擡手把頭上的花摘下,握在手心,一點點揉成藍色的碎末順着手心掉下,徐碩搖了搖頭,嘆息一聲,“可惜了這朵花了!”
大祭司低下頭默然不語,徐碩瞥了大祭司一眼,嘿嘿笑了笑,“你不請我去你的山洞裡坐坐?”
大祭司終於擡起頭,頗爲玩味的看着徐碩一臉痞子氣的笑容,從牙縫裡嘣出了一個字,“滾!”
徐碩苦笑一聲,擺了擺手,往下走去,一邊走一邊嘀咕道,“女人總是這麼大火氣,可是會變醜的!”
這話聲音雖然不大,可是卻足能夠讓大祭司聽到,大祭司肩膀亂顫,像是極難壓制住自己內心的怒火。
徐碩走下斜坡,拍了拍還正在和村民們聊打獵心得的李青羊的肩膀,“走了,別站在這裡招人討厭,還是回去看看董哥的傷吧!”
李青羊聽了這話才鬆開一直緊箍着兩個村民的胳膊,跟着徐碩往村子裡走去。
李青羊頗帶些疑色,看了看徐碩然後忍不住問道,“咱們還要在這裡呆上一段時間,又何必去惹那位大祭司。”
徐碩看了看李青羊,嘿嘿笑道,“你放心,她還捨不得讓咱們走。”
徐碩費了這麼大功夫,耗了這許多力氣,圖的就是看看這大祭司到底是想不想讓自己四人下山,若是自己四人對大祭司沒什麼用處的話,大祭司聽了徐碩這番話,必定會因爲生氣而讓徐碩他們滾下山去,可是徐碩能把大祭司氣的雙肩亂顫,卻不能讓大祭司說出一句讓自己四人滾出村寨的話,就說明了,這大祭司對徐碩這四人一定有所企圖。
山洞裡的大祭司可不知道徐碩現在在想些什麼,她現在正拿着一個小小的碧色的葫蘆一滴一滴的接着山洞裡一個鐘乳石上滴下來的水珠。
等瓢裡的水快要滿了,大祭司擡起胳膊,就把葫蘆裡的水往嘴邊送去,咕嚕咕嚕,一口氣下去大半葫蘆,她擡手擦了擦嘴角的水,長長地出了口氣,這些動作嫺熟的就像是已經做了幾十年的工作,一舉手一擡足已經約定俗成,雖是女兒身,但露出的確是男兒英氣。
大祭司把水喝完之後,擡起手把頭上的帽子摘下扔在一旁天然形成的一張小小的桌子上,自己就坐在被石鐘乳上滴下來的水年復一年侵蝕出來的小小的水坑旁,低下頭看了看水裡的倒影,摸了摸自己的臉龐,然後扭過頭看了看洞口外面。
若是徐碩見到的是現在摘下了帽子的大祭司一定說不出來剛纔說的那些話,而是會想起《莊子·逍遙遊》裡的那句描寫姑射仙子的“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膚若冰雪,綽約若處子。不食五穀,吸風飲露,乘雲氣,御飛龍,而遊乎四海之外。其神凝,使物不疵癘而年穀熟。”
其實細細的說來這《莊子·逍遙遊》裡的姑射仙子和現在的大祭司不僅僅在容貌上相同,就是在職責上也幾乎是一樣的,在山下的村民眼中這位大祭司也可以說是一位不食人間煙火,能夠驅邪迎正的神人。
大祭司看了看洞口嘆了口氣,然後轉過身又盯着水裡自己的倒影,石鐘乳上一滴水滴落在小水坑的水面上盪漾起了一層波紋,大祭司的臉在波紋裡晃盪起來,大祭司談起頭像是決定了什麼事情一樣,站起身,揣起裙襬,往山洞更深處走了過去,過了一會捧出來了一個小箱子打開,然後裡面跑出來一樣小小的蟲子,大祭司拿手指輕輕碰了碰蟲子的頭,蟲子竟然十分享受的翻了個滾,然後往山洞外面跑去。
大祭司看了看跑出山洞的小蟲,嘴角抿起了一絲說不出帶着什麼意味的笑容。
下午的時候徐碩和李青羊說着話說着話竟然莫名其妙的打起了瞌睡,而且還就那麼坐着睡着了,李青羊當是徐碩疲勞過度困了,就把徐碩抱到裡屋的牀上,讓徐碩睡一會,誰知道這一睡竟然睡成了李青羊去叫他吃晚飯的時候怎麼叫都叫不醒的樣子
沈錦年聽到這消息,端着飯碗也跑到了裡間,看了看徐碩的樣子,也從外面拘了捧雪放到徐碩的額頭上,可是那捧雪倒是化得乾乾淨淨,徐碩卻沒有一點要醒的症狀。
李青羊愣住了,沈錦年連忙衝李青羊問了問他們今天就去了哪裡,一聽李青羊說去了大祭司住的地方,沈錦年看着徐碩的眼神就變了,像是躲瘟神一樣身子往後退避三尺,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李青羊看了奇怪,忍不住問了兩句,沈錦年就說,這是大祭司下的降頭咒或者是巫術把徐碩的魂魄勾了出去。
李青羊聽了沈錦年的話像看一個白癡一樣看着沈錦年,來的時候一路上還說什麼子不語怪力亂神,現在就能從他嘴裡說出來一套套的降頭、巫術、魂魄,這態度和思想轉變的實在是太快了點。
不過說實話,徐碩現在和勾走了魂魄並沒有什麼區別,肉體沒有知覺,而是像一個活死人。
其實徐碩現在不過是在做一個長長長長的夢罷了,朦朧裡像是有一個披頭散髮的白衣女子背對着徐碩,徐碩一直想看到女人的臉,但無論怎麼走都走不到,伸直了手亂扒,那女人就一直像是觸手可及,但卻又咫尺天涯,走來走去,終於追上那個女人,把她扭過來一看,竟然發現,那是一張沒有任何五官的臉,像是雪白的雪地,然後突然之間,天光大亮,徐碩伸手捂住了眼,等天色漸漸暗淡以後,徐碩把手慢慢放下,留在眼前的是比那一張沒有五官的臉更可怕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