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士入閣。”
公鴨嗓子突然響了起來,這讓已經神情萎靡的學子都提起了精神,秦書寶斜靠着柱子,依舊是那副懶散的樣子,反正這不關他的事。
小半個時辰的時間過去,陸續有學子出來,但皆數都是垂頭喪氣的,想來所答並非如意。
人數到齊後,公鴨嗓子的公公拿着一卷卷軸,依次宣讀名次,唯留前三甲沒有宣佈。
被宣讀過名字的學子都抱拳對嚴慶之,許志節,還有一個秦書寶不認識的書生道賀。許志節的文采,秦書寶知道,但是他沒有想到嚴慶之也能夠進前三甲,看來傳言並非空穴來風。
“所有進士入殿面聖!”
相比以前,這次喊出的話,絕對溫柔多了。
衆書生聽到這話,一個個又滿血原地復活,多年寒窗,就是爲這一刻,滿腹經綸只賣帝王家!此刻就要實現多年的夙願,能不讓衆人興奮嗎?
“公公,我這裡是怎麼安排呢?”
一個不和諧的聲音突然響起,頓時讓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了過去。
公鴨嗓子的公公見到秦書寶在說話,剛準備解釋,卻被一個書生打斷了,“秦公子又不是進士出身,當然是留在這裡等待旨意。我等皆是進士,秦公子不過是一個舉人,我想秦公子跟我們一起去面聖不合適吧!”
這人的話立刻得到了不少人響應,他們早就看秦書寶這等紈絝不順眼了,以前是沒有功名在身,不敢出言,但此刻不同往日,他們也敢出言諷刺起來。
公鴨嗓子的公公白皙無須的臉輕輕扯動下,壓下心頭的不快,對秦書寶說:“秦公子當然是跟隨各位進士爺一起去面聖。”
“呵呵。。是這樣嗎?我一個舉人怎麼敢和一羣進士大老爺走到一起呢?我秦書寶還攀不起這樣的高枝。”秦書寶滿臉無害笑容的說着,但誰都聽得出話裡話外的意思。
“書寶別鬧了!耽誤了面聖,你我都承擔不起!現在跟隨公公一起走吧!”
嚴慶之見到場面僵持起來,便出聲解圍,他這一出場立刻得到不少書生的好感,不得不說嚴慶之的計算恰到好處。
秦書寶無所謂的聳聳肩,很輕鬆的說:“你們去不去面聖,我不知道,但是我一個無關緊要的人物,想來皇上也不會在意。我就在這裡等着,等皇上的口諭。”
公鴨嗓子的公公想哭的心都有,見過狂的,沒見過這麼狂的,都沒有把當今聖上放在眼中了,但秦書寶狂,到時候吃苦的是他,他也只能小碎步的跑到秦書寶面前,小聲說:“秦公子,你不要讓小人爲難啊!”
“我不爲難你。只要剛纔那個說讓我等旨的玩意給我賠個禮道個歉,我就大人大量的放過他,然後跟隨你們一起去面聖。”
剛纔說話的書生一臉憤慨,寧死不從的擡着頭,讓他折斷自身脊樑去給一個紈絝賠禮道歉,門都沒有。
公鴨嗓子公公走近那名書生,小聲說:“這位進士爺你就低個頭,道個歉,然後皆大歡喜,你看行不?”
“哼!讀書人根骨正直,豈可爲這莫須有的無理要求折腰?士可殺不可辱!若是我低頭,我定以死明志!”
口風如刀,剛正不阿,乃讀書人正統典範,但公鴨嗓子公公卻無力的搖搖頭,心中有些憐憫這個仕途黑暗的學子起來。
“好!說得漂亮!”
“我輩當如此!”
“當臣子者,必當爲君分憂,若遇強權而退,何須我等爲臣。”
嚴慶之淡然的站在圈外,不阻止也不煽風點火,許志節眉頭緊皺,不知該幫誰,反倒是處於風暴中心的秦書寶鎮定異常,好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架勢。
“啪啪啪”
拍手聲止住了衆聲怒罵,將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秦書寶拍手向前踏出一步,身上的那種無所謂的態度突然崩塌,眼神帶着輕蔑望向衆人。
“好一個‘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使我不得開心顏'!本人乃皇上御召,你們一羣還沒有官職的進士有何種權力來評判我是否能與你們同路?難不成是想造反不成?”
造反,這一頂大帽子扣下來,所有人都本能的縮了縮脖子,若是被坐實,丟功名事小,重則會被株連九族。
嚴慶之終於站了出來,遙遙望着秦書寶道:“書寶你這話說大了,大家都乃赤子心,想着一心爲江山社稷出力,何來造反一說?”
嚴慶之出來打圓場,在場的學子都對其投出感激的眼神。本想聯合衆人對一個紈絝打壓一番,沒想到踢到鐵板。
秦書寶沒有過多理會嚴慶之,淡淡的看了眼已經犯暈的書生,輕蔑的說:“即便今日我是一平民身份進宮面聖,你這纔剛剛得了個進士的人有什麼可囂張的?待會哪怕你靈光一現,博得了狀元之名,你又如何?我爺爺乃忠信候,想要整治你一個無所依靠的狀元又有何難?”
人情世故皆學問!
這羣考取進士的學子雖說不上精明會計,但也絕對不是徹底讀書讀傻的庸人,經秦書寶一點撥,腦海中立刻呈現出其中的利害關係,後頸不由涌出一潮溼寒。
簡單明瞭的利害關係,如同讓稚童朗誦三字經那般清晰,剛纔還一身正氣的學子,此刻已是神態萎靡。還未面聖封爵,秦書寶就給他上了一課,重重敲在了學子心間。
難道十年寒窗就是爲了被他人壓迫嗎?腹中經綸,難道連草芥都不如嗎?
這個糾結的問題如同夢魘一樣在那學子心中滋生,越發瘋魔起來,越想越想不通,心間的一口鬱悶之氣難以吐出,氣急攻心,竟活生生的背過氣去。
看着自己的傑作,秦書寶也有些錯愕,錯愕過後,只是吐出一句感慨:“這等肚量怎堪重用?”
秦書寶幽幽吐出這句話時,卻沒有注意到嚴慶之那微變的臉色,以及他改變手中玉石摩挲的頻率。
跟隨衆人忙活的許志節將那名背過氣的學子交付給太醫後,帶着幾分憤色走向秦書寶,道:“秦公子剛纔是否做的過了點?”
“過嗎?我爲什麼不覺得?他本出言挑釁,我只是還擊而已,他心胸狹隘,聽不得真言與我何干?”許志節原本在秦書寶心中積累下來的好感,在此刻徹底用盡。
許志節聞言想反駁,卻找到一絲明亮,慢慢捋順關係,盡然找不出秦書寶半點錯誤。剛纔只是因同窗學子被秦書寶羞辱氣不過,想要找秦書寶理論,但此刻想來,全是那人咎由自取。
“秦公子,許某昏庸了,多有得罪處,還請海涵。”
真誠的認錯聲,讓秦書寶轉頭看向許志節,發現許志節躬身九十度對着他,他也不是什麼得理不饒人的人,也就順勢拉起許志節。
“秦公子胸懷寬廣,許某佩服。若是今日能夠混個一官半職,許某一定擺酒賠罪。”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秦書寶不是個聖人,但也怕被人惦記着,這許志節一開始就過來搭訕,然後又爽快認錯,竭力維持兩人之間的關係,這由不得秦書寶大意。
“他日再說!”
許志節對秦書寶的推脫之言感到一絲慚愧,胸懷大小是個人的事,但真正當場釋懷,不存芥蒂的又有幾人?
短暫的混亂整治後,場面又有序起來,沒有人惹事,只是一心跟着那名鴨嗓公公前行,獨留出一段距離給秦書寶,沒人願意跟他同行。
本來許志節打算跟秦書寶同行的,但嚴慶之卻告訴他此間的利害關係,若是他許志節今日跟隨秦書寶同行,那必將得罪同批進士,更是在不少人眼中留下了污點,以後騰龍虎躍,必定受阻。若是今日不同秦書寶同行,便是站在同學子這方,各方都不會挑剔,他日再尋個日子與秦書寶言明,他定能理解。
有嚴慶之這苦口婆心的勸解,許志節也不願辜負人家的一片良苦用心,便和他一道同行,只是心中暗暗對秦書寶又多說了幾聲道歉。
朱牆黃瓦,白玉鋪地,立柱擎天,影壁重重,正和殿巍峨氣派,站立於殿外的禁軍衛士龍精虎猛,好一派皇家威儀。
看着這近在眼前的宮殿,秦書寶嘴角微微翹起,心中暗言:“公主,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