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戀醒來不知道是什麼時間，房間拉上了窗簾，室內有些昏沉的感覺。
“醒了？”說話的是伍莉，見着莫戀身上的青紫及手背上剛吊過水的針痕，向來公事化的語氣中有了絲絲憐憫，“你與季董相處這麼久，明知道季董的脾性，又知道他發怒起來不是個多會憐香惜玉的人，爲何總要惹惱他。”
莫戀動了動身子，渾身痠疼的感覺令昨晚那些記憶又涌了出來，在她覺得自己連呼吸都帶着疼意的時候，身後的人終於筋疲力盡地倒在她身上，扳過她慘白的臉，堵住她的脣，連叫屈的機會都不給她……
爲何要惹惱他，莫戀自己也不清楚，許是莫天虎那聲幽嘆讓她不忍，又許是她以爲自己可以在他在面前說出真實想法；卻不知，還是觸了他的逆鱗，前一刻還溫存無比的人，下一刻便變成了厲獸，將她撕咬得面目全非。
見她閉而不語，伍莉也沒再繼續那個話題，禮貌道：“醫生給你上了藥，你多臥牀休息，放鬆心情，過兩天就沒事了；想吃什麼，我去給你安排？”
莫戀搖頭，“不用，謝謝。”話一出口，聲音竟是嘶啞得連自己聽着都覺突兀，莫戀不自主地輕皺了皺眉。
伍莉幫她倒來一杯溫水，“喝點水，潤潤嗓子。”
莫戀沒再拒絕，勉強坐起，接過水，“謝謝。”
莫戀喝過水便起了牀離開了榮苑，見着她羸弱又故做堅強的樣子，伍莉忍了忍，到底什麼都沒說。
雲城的夏天悶熱依舊，莫戀立在陽臺看着外面明晃晃的日光，有點兒頭暈目眩，剛想回屋，卻瞧見樓下巷子裡停了輛熟悉的車影，也不知道停了多久，鋥亮的車漆被陽光折射得耀眼刺目。
莫戀在租屋呆了一個星期，季凌驍什麼都沒說，頭幾天派了醫生過來探望，得知她已痊癒便沒了聲響；此番將車停在這兒又沒其它動靜是什麼意思？
莫戀怔了會，到底回了屋；她知道季凌驍發怒情有可原，也知道吵架無好話，可正因如此，她清楚地看到自己於季凌驍心中的位置，他明明爲折辱她而來，明明是他使莫家千方百計地將她送上他牀，可到頭來他卻在計較她主動爬上他牀的事，哪怕他說愛她，哪怕他是她的第一個男人，他心底卻始終忘不了她的初衷。
他們之間沒有莫家與許威糾纏不到一塊，可現在莫家與許威卻是他們之間不可觸碰的雷區，唯有小心避及，不然一個不小心便會炸得渾身碎骨；只是，如果需要靠小心翼翼才能維持的愛情，那還能叫愛情嗎？
正想得入神，廳外傳來敲門聲，蘇穎尚未起牀，自是不會去開，莫戀愣了愣，緩緩走出房間打開門。
意外的，竟是龍飛。
“莫小姐，季董說你一個上午都沒吃東西，怕你餓着胃，讓我給你送些你喜歡的點心過來。”龍飛提着幾個精緻的餐盒禮貌地說。
莫戀讓出了些地方讓龍飛進屋，自己朝空蕩的樓道看了眼，關了門。
“莫小姐，這些點心要趁熱吃，涼了味道不好。”龍飛將食盒置於簡易的餐桌，盡責吩咐。
“知道了，謝謝。”莫戀輕點了點頭。
“季董下午要去趟M國，這段時間沒空來看你，讓你好好養下身體，別急着去舞蹈工作室，如果缺什麼需要什麼只管打給伍莉，她會替你安排。”龍飛繼續盡責轉達。
“噢。”
龍飛交待完，便準備離去，走到門口，想了想，還是回了頭：“莫小姐，我知道自己不該多嘴。可我還是想說，你別跟季董置氣了，他那樣一個城市頂尖的人，平時工作壓力與強度都很大，對女人難免會有不上心的時候，可他對你卻是顧及的，我從未見他對哪個女人這般在意過；你很清楚怎樣可以讓他開心，也知道不可能離得開他，何不選個對彼此都好的方式跟他相處呢。”
聽着龍飛說這麼大通話，又想起在榮苑伍莉跟她說的那些，大家的口氣都覺得是她太任性持寵而嬌了；也是，他那種高高在上的人，能分出精力應付自己已屬難得，她還能求得他忘掉仇恨呢，確是自討苦吃
。想到這兒，莫戀咧嘴自嘲一笑：“我知道了，謝謝。”
龍飛出去沒多久，莫戀忍不住去陽臺張望了下，那輛熟悉的車已不見了蹤影。
重新走到廳內，蘇穎頂着一頭亂髮也出來了，瞅着桌上的食物，眼睛瞬間放出光彩，“哇哇，莫戀，你是田螺姑娘吧，知道我餓了，就變出了這麼多美食！”
莫戀白她一眼，淡淡道：“季凌驍讓人送來的。”
“是嗎，人呢？”
“走了。”
“他都找上門了，你還不順着臺階下？”蘇穎咬住一塊酥糕勸道，“他堂堂雲城金融界呼風喚雨的人物，三番兩次地向你服軟，你不好好珍惜，還在跟他耍性子？”
看來不止季凌驍身邊的人，就連蘇穎都覺得是她錯了，他們都覺得他能看上自己是她的福氣，誰又知她心中的委曲與無形的膽怵，他歡喜的時候可以將你捧在手心，動怒的時候卻又將你摔入泥底，他眸底的寒冷，被觸到逆鱗時的暴戾，都讓她不敢回想。
一件件精緻的點心攤在桌上，讓人看着都食指大動，莫戀卻沒什麼胃口，胡亂吃了兩塊準備回房，門口又響起敲門聲。
“我去我去！”蘇穎擦着手，急忙往門邊跑。
打開門，卻是一愣：“季......季董。”
莫戀走往房間的腳步一滯，回頭一看，挺俊高大的季凌驍果然站在門邊。
“那個，我想起要下樓去買點東西，你們聊！”蘇穎抓起包包識趣地退了出去。
租房不大，準確說還很小，狹窄的廳內因爲有了他而變得更加壓抑。
“我下午要去M國幾天。”季凌驍開了口。
莫戀垂下眼眸，“知道，剛龍飛說了。”
兩人僵得片刻，見莫戀站着不動，季凌驍走來擁她，身體某些疼痛的記憶似是被喚醒，莫戀下意識避開他的手。
長長的手臂落了空，莫戀以爲他會生氣，卻是被他再度擁入懷中，頭頂傳來他清冽的聲音：“莫戀，別抗拒我。”
耳邊是他強勁的心跳，鼻間是熟悉的雄性氣息，莫戀的心房聚起細密的痠疼之意。
季凌驍親着她的髮絲，發出一聲微不可聞地輕嘆，“我知道你心裡怨極了我，這些天，我也一直在想爲何每次面對你總會失控，可我找不到理由，我一想到你會離開我就沒法控制自己，我不是個會輕易動怒的人，但對你......莫戀，對不起。”
莫戀知道他說的是實話，他是盛景集團的決策者，做事向來雷厲風行，當機立斷，短短兩年時間便成了雲城風雲人物，如果沒有良好的心理素質斷沒有今日之就。
沒聽到莫戀說話，季凌驍便繼續道：“莫戀，莫家對你有養育之恩，你不忍我理解，可你總將他們放在第一位，這讓我害怕；我害怕你心裡根本沒有我，我害怕如果有一天，我與許威一樣遇到不測，你也會不以爲然......”
“不，不會，莫家沒有能力再跟你鬥，我也不允許你有意外。”莫戀打斷他的話。
季凌驍擡起她的頭，“莫戀，我答應你，會好好考慮莫家的事，但你以後別再拿那些事來逼我，行麼？”
莫戀眨了眨眼，“那天晚上我不是爲莫家而打給你，我是真想你了。”
季凌驍輕吻了吻她的眼瞼，“我知道你不是，可你爲何要在我感覺最幸福的時候提那些事，弄得一切好像都是場交易。”
“我只是想選個你心情好的時機，這樣你沒那麼容易生氣。”
季凌驍扯了扯嘴角，“在你心中，我就是這麼個喜怒無常的人？”
“不，我不是那個意思。”
“不用解釋。”季凌驍將她滿滿抱入懷中，“我之前是做過不少傷害你的事，但請你相信，那不是我的本意，以後不管你做了什麼說了什麼，我都不會再傷害你，我會加倍珍惜你，給你最大的幸福，別再怨我，好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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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時分，蘇穎躺在木製沙發昏昏欲睡，莫戀拿着素描本隨意畫着
打發時間，廳內風扇緩緩轉着，老舊的電視正播着無趣的連續劇。
莫戀在畫一條飛舞的龍，可眼睛那兒卻怎麼都畫不如意，人家說畫龍點睛，整幅畫的成敗便在此一筆了，她捏着素描的鉛筆想再試一次，也不知是否太過用力，還是不夠專心，“咔嚓”筆尖突然斷了。
莫戀心中驀地騰起煩悶不安，拿起削筆刀想將筆削一下，正在放連續劇的電視裡突然跳出新聞：“插播一條重大消息：內環路一輛往機場方向行駛的邁巴赫突然發生爆炸事故，此次爆炸原因尚未……”
主持人說的什麼莫戀已全聽不見，她直直地盯着熒幕上那輛被燒得黑煙四起的邁巴赫，若隱若現的車牌是幾個她熟悉的號碼……
“莫戀，你去哪兒……”砰一聲門響後是蘇穎隱約的聲音。
“這位小姐，請問你找誰？”
“小姐，你是哪家報社的，你不可以亂闖……”
明月企業大樓前，保衛正想擋住一位眼神空洞，神情悲切又木然硬要往辦公樓闖的年輕女子。
莫戀被擋住不能前行，剛還呆滯的目光一下變得凌厲冰冷：“讓開！”
保衛被瞪得一凜，到底沒敢再攔；最近明月企業諸事纏身，各種媒體報社還有各種追債的公司及各部門人員總在這兒進出，他們也只能睜隻眼閉隻眼。
明月企業總經理辦公室。
莫凱正在與銀行的人周旋，只聽“呯”一聲響，辦公室門被人猛地踢開，擡頭正想斥喝，手臂卻來人猛地刺上一刀，幸得他退了一把，傷口總算不深，但紅紅的血液也冒了出來。
見着失去理智的莫戀再次揮來的小刀，他迅速往後一閃，邊罵：“你他媽瘋了，跑來這兒撒野！”
莫戀的眼睛憋得血紅，舉着小刀又衝他刺去，可惜還未近莫凱身便被聞聲而來的程添制住，程添抱住掙扎的莫戀，急聲勸道：“莫小姐，別衝動，有話好好說！”
掙扎間莫戀的手指被自己的刀劃傷，鮮紅的血跡刺激得她紅着眼咬牙切齒地衝莫凱低吼：“告訴莫天虎，季凌驍如果有事，我一定會親手殺了你們！”
說罷狠狠甩開程添衝了出去。
諒是見慣場面的莫凱也被莫戀這狠決恨惱的模樣震了下，隨即便反應過來衝離去的她大吼：“你他媽是嫌莫家事兒還不夠多！爸最近都病倒了，誰有閒情去惹季凌驍......”
“......如果我和許威一樣發生意外，你會不會也不以爲然......”
莫戀什麼都聽不見，腦中不停迴響季凌驍這句玩笑質問，爲什麼，爲什麼他要問這種不吉利的話！
不會的不會的，他一定沒事，他一定不會有事......
莫戀像瘋了般捂住自己的耳朵，她不敢去追問事實，她不敢向任何人去證實這件事，她害怕知道結果，她覺得自己完了，害死了一個許威，季凌驍也......
不，他一定沒事！
莫戀招了輛車去往“神仙山”，這是雲城郊區保持着原始特色的一座山，山與其名，相傳這裡住着神仙，只要心境夠誠，便可滿足凡人任何一個願望；曾有個愛老婆的男人，在醫生宣判老婆死亡後他三叩九拜上了神仙山，最終感動了神靈，挽回了老婆的命。
莫戀當時聽了只覺是謬論，死去的人怎麼可能被神靈挽回？可她現在只願相信有神靈，只要她心境夠誠，只要她夠虔誠，神靈便會她幫她挽回一切......
擋車的時候，司機被她嚇到，慘白的臉上沾了些血跡，瑟瑟發抖的手指上也佈滿血痕，若不是她目的地明確地不停求他，他一定以爲這是個瘋子。下車她沒錢付車資，扯下脖間一條項鍊，見着同樣沾有血跡的項鍊，司機才知道她真是瘋子，他將她趕下了車，自認倒黴地開走。
莫戀站在曲徑通幽的山下，見着望不到頭的頂峰，用力地跪了下來，額頭重重地叩在青苔地面，雙手合十；跪一步，站起，叩拜，再跪下；她誠心誠意地拜着，求盡天下神佛，他一定會沒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