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樸方一進門就看到一個五六十歲的老頭翹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隨着桌子上一臺黑漆斑斑的收音機搖頭晃腦的哼唧着,等老頭看清趙樸方進來,稍微怔了一下,然後急忙的站起來說道:“哎呦趙鄉長,你回來啦,我沒瞧見您,我”
劉老頭有些急促不安的站了起來,也不知兩隻手該往哪裡放,最後還是將收音機給關掉了。
趙樸方笑說:“我回來了,你聽你的,這不是下班了了嗎哦對了,咱那鍋爐房還有熱水嗎”
劉老頭一瞬間就想明白了,小趙鄉長剛回來,是想打點熱水,於是趕緊點頭說:“有有有,我這就去給你打去,待會給送到你屋去。”
趙樸方點頭,準備往屋外走,沒走兩步又回頭說:“記得我辦公室還有個水壺,要不麻煩你到那取一下,我正好到那裡取點東西。”
劉老頭趕緊點頭說:“好。”
趙樸方出了屋子,卻見到劉老頭出了屋,將自己的山地車拤起來,給放進門衛室裡,然後才關了門,來到自己身後,滿臉的笑意。
趙樸方臉上一笑,從兜裡摸出一盒煙,順手遞給劉老頭:“給你,放我身上也浪費。”
瞅着劉老頭右手食指和中指間黃黃的,那是經常吸菸被煙給醺的,趙樸方想這盒十塊錢的煙還買的及時。
劉老頭又是一愣,遲疑了一下,想要不敢要的樣子,最後還是將趙樸方手裡的煙接了過去。
進到了辦公樓,一樓幾間門前掛的是“水利站”、“民政所”之類的牌子,這時門都鎖着,二樓迎面就是一間比較大的會議室,趙樸方斜着眼從玻璃門看進去,這間會議室有三間房大小,這時當然裡面也沒人,緊挨着會議室的,是“辦公室”“婦聯辦”之類的牌子,趙樸方也不多看。
趙樸方和劉老頭兩人是一前一後的走着的,趙樸方領先他兩步,但是到了樓梯或者拐彎的時候,趙樸方卻總是回頭和劉老頭閒聊幾句,或者趙樸方一路上一直和劉老頭家長裡短的說個不停,於是在趙樸方每次停住腳步的時候,好像是在等待劉老頭,所以劉老頭總是很配合的跟緊兩步,正好的就走到了趙樸方的前面,接下來就給趙樸方的前行指引了方向。
上到了三樓之後,趙樸方就彎着腰在兜裡掏東西,劉老頭就看看伸手在褲兜裡前後摸索的小趙鄉長,自己先走兩步,來到西頭一間門前,停住腳步,趙樸方一看,那門牌上寫着“副鄉長辦公室”。
趙樸方從錢包裡掏出那兩把鑰匙,看看鑰匙上的字跡,拿出一把塞進門上的鑰匙孔,輕輕的一擰。
憑着多年來撬門溜鎖的經驗,他知道賭對了。
門開了,趙樸方沒有來得及細看屋裡的擺設,劉老頭就率先一步,從屋子的茶几邊上提起了兩個暖壺,說:“趙鄉長,我待會將水給你送到你的住處。你先忙着吧。”
劉老頭到了門口,看了一眼趙樸方,彷彿還想說什麼,但是還是走了出去。
趙樸方目送着劉老頭出了門,然後輕輕的走到門外,看看樓道里沒有人,就隨手關了門。
這間辦公室有四十平方大小,屋裡的擺設很簡單,一張辦公桌,兩個沙發,一個茶几,還有一個書櫃,書櫃裡放滿了書籍,在屋子的一角還有一臺櫃式的空調,一盆落地的花,但是趙樸方不認識這盆花是什麼品種。
趙樸方來到辦公桌前就愣了一下,只見辦公桌左側的位置放着一臺小型的落地式飲水機,飲水機裡的水還是滿滿的,不過除了坐在辦公桌這裡的人外,外面的角度卻是看不到的。
趙樸方站在窗前,外面是鄉政府的後院,劉老頭這時正提着暖壺穿過大院,朝着西北角走去,那裡的一間屋頂矗立着一根黑黝黝的煙囪,看來正是鍋爐房。
等了有五分鐘的樣子,劉老頭提着暖壺從鍋爐房裡出來,他擡頭看了一眼趙樸方所在的三樓,然後就朝着東面一幢兩層的樓房走了過去,這時鍋爐房裡走出來一個四十多歲的婦人,她朝着劉老頭說着什麼,但是劉老頭沒有理她,這婦人就朝地上吐了一口痰,轉身回屋了。
趙樸方一直站在窗子的角落,用窗簾將自己遮擋着,看着劉老頭提着暖壺上到了後院東側二樓的一間門前,放下了水壺,然後走了下來。
看來那就是自己的房間了。
趙樸方舒了一口氣,坐在辦公桌前,伸出兩隻腿架在桌子上,想了一會,伸手拉開桌子的抽屜。
可是抽屜裡都是一些文件和辦公用品,沒有私人的東西。
趙樸方審視着桌子上的用品,桌子的玻璃下壓的是鄉政府內部各辦公室及各位領導的辦公電話,於是饒有興趣細數了一下。
汶水鄉除了書記、鄉長、副書記外還有四名副鄉長,趙樸方看了一下,自己排名在副鄉長的最後,分管人口與計劃生育、農業、旅遊,統計工作。
“計劃生育農業”趙樸方皺了皺眉頭,前面的這兩項還可以理解,依照自己這半天的觀察,汶水鄉存在旅遊資源嗎
統計是一個性比較強的工作,具有一定的排他性,沒有專業的知識,自己去領導什麼
“看來,趙樸方同志不僅僅是年輕,還真是一位被邊緣化的鄉領導。”
不過很快他就調整了心態:“這樣也好,不被人注意,可以混日子,難道自己真的還將自己當做一盤菜了。”
看着桌子上的座機,趙樸方從兜裡掏出了那個碎了屏的手機,照着桌子上自己辦公室的號碼撥了過去,等到座機鈴響,就將上面顯示的手機號默記了幾遍。
站在屋子裡來來回回的踱了幾步,趙樸方從書櫃中挑了一本大部頭的歷史唯物主義與辯證唯物主義,翻開書皮就看到扉頁上面流利的簽名“趙樸方”,心說字還寫得真不錯,想了一下,從書桌中拿起一根筆,然後抽了一本稿子,轉身就出去鎖了門。
等到就要下樓,卻聽到隔壁的房間有響聲,趙樸方心裡一動,擡頭看到門牌上寫的是“審計室”。
記得剛纔看到辦公人員聯繫表單中,負責審計的是一位女性,好像叫賈春鈴的,於是趙樸方看看審計室緊閉的門,躡手躡腳的挪步過去,附着耳朵在門一聽,只聽到屋裡傳來間斷的噼裡啪啦的像是打字的聲音。
趙樸方直起腰,往後退了兩步,就準備離開。
但是審計室的門這時卻打開了,門裡面走出來一個二十餘歲的姑娘,短頭髮,鼻子翹翹的,她一見到趙樸方就愣了一下,說:“趙副鄉長”
“你好,你怎麼還在辦公”
趙樸方看着賈春玲的眼睛微笑着說:“怎麼,要加班啊”
賈春玲看着趙樸方的笑容,眼睛轉向腳下,說:“還有些報表沒有弄好,趙鄉長是剛回來嗎”
趙樸方點頭說:“你忙吧,我先走了。”
等到趙樸方從樓道里消失,賈春玲回到了屋裡,坐在電腦前發了一會呆,下意識的朝着窗外看去,趙樸方的身影正好穿過了大院,往東側住宿的地方走去。
門前安靜的放着兩個暖壺,趙樸方站在過道里沒有停留,掏出鑰匙打開門,然後進去將水壺放在地上,隨手關住了門。
這是一個套間的格局,其實就是兩間房子從中間掏了一個門,外面的一間像是客廳,擺着沙發書桌,屋裡還放置着幾盆綠色的植物,看起來很整潔。
趙樸方來到屋內:一張牀,一個小書桌,書桌上放着一臺筆記本電腦,還有一個簡易的衣櫥,牆壁上掛着一臺空調的室內機,屋子裡還隔着一個小小的衛生間,從衛生間的窗戶看出去,是一眼望不到邊際的田野。
牀鋪很整潔,上面的被褥都是高檔的,枕頭的一側放了一本外文的書,這本書從印刷到裝幀都很精美,封面上印着一個外國人的頭像,趙樸方覺得自己好像在哪裡見過這個外國老頭,但是總體上說,還是什麼也看不懂。
打開書扉,上面果然寫了幾行字,也是外文,不過幸好書扉的中間寫着幾行中文:“給趙樸方,父:趙恆多。”
看到這裡,趙樸方將錢包裡的那兩張歐元拿了出來,其中的一張上面寫着的字跡顯然和這個書頁上的字是一個人寫的,歐元上面寫着:“想了解一個人的個性,那就賦予他權力,想要成功,就需要自我實現”
趙樸方對外文不甚了了,但是另外一張歐元上的外文和這本書上的外文顯然也是一個人寫的,只是他不知道上面寫的是什麼,也想不明白這兩者之間又有什麼聯繫。
打開空調,趙樸方在牀上面略略的躺了一下,將被褥枕頭拿起來看看下面有沒有放置什麼東西,然後看看牀底下,除了幾雙鞋之外什麼也沒有。
趙樸方爲自己倒了一杯水,坐在了桌子前。
這張桌子三個抽屜裡其中的一個是空的,中間的那個抽屜放了一個黑皮本,還有兩支筆、一串鑰匙。黑皮本中只簡單的記載着每一日的工作安排,像是個人的手記本,日期的開始是六月二十八號,這一行的後面只有兩個字:報到。
字跡記載了有兩頁,在最後的一行上寫着這樣幾句話:“7月18日,岔裡河水庫工程選定現場辦公動員會上,悉知噩耗,五內沮喪,悲痛不已,請假半月。”
這最後的一行字十分潦草,也不知當時什麼事讓他“悲痛不已”,這件事和他墜崖身亡不知有沒有什麼關係。
而靠近牀鋪的那個抽屜則只放着幾盒治療感冒與頭疼鬧肚子吃的藥,還有手機、電腦的充電器。
看來這個趙副鄉長是一個很簡單的人。
趙樸方打開電腦的電源,屏幕上顯示需要密碼,想了一會,他將身份證上的後六位數字輸了進去,果然,電腦開啓,進行加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