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9 蒼鷺之夜
星期六一大清早，伊蘭就被瑞恩的視訊吵醒。
她看一下天色，才矇矇亮，擡手揉揉發脹的太陽穴，感覺腦袋很昏重。昨天晚上她睡眠不好，一夜輾轉反側，才踏實睡下沒多久。
伊蘭回了一條文字訊息過去：“非緊急情況不要吵醒我。”
瑞恩的視訊請求不依不饒地發過來。
伊蘭哀嘆一聲，起牀衝進洗漱間，胡亂清洗一遍，感謝她在新兵訓練基地受到的磨練，前後不過一分鐘。她接起來一臉惱怒：“瑞恩，你大清早有什麼急事？”
“美女，你已經醒了何必賴牀？我們今天到蘿鷲星去，要不要一起？昨天我事情多，忘了和你說。”
“不去。”伊蘭想都不想拒絕道。
瑞恩在那頭笑道：“你來了之後沒出去過吧？蘿鷲星很近的，我們半小時後在營地餐廳前集合，明天晚上回來，很多人去，快點準備下樓。”
伊蘭很無奈地說道：“我真不去。”
瑞恩還堅持勸道：“你沒睡醒，可以在航空艦上眯一會兒，一直待在基地，你不嫌悶啊？趕快出來見見人。”
“我不去，”伊蘭嘆氣說道，“下回吧，我這兩天有事。”
瑞恩盯着伊蘭瞧一會兒，沒再勉強，沒好氣地說道：“睡吧睡吧。”
伊蘭掛斷視訊，重又爬上牀去，一時間卻又睡不着了。在牀上煎熬了一段時間後，不得已起牀，慢條斯理地細細打理好自己，翻出自己的衣裙穿上。
她取出兩串手鍊無意識地把玩了很久，纔看向放在桌上的迷淚之珠。木珠上的刻痕清晰可見，她卻如燙手一般不敢去摸，就這樣呆呆地坐到了午餐飯點，她匆匆去營地餐廳取了營養劑就回到宿舍。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伊蘭的內心就越來越緊張。這個月頭的通訊時間段霍斯北是知道的，而且離他們上一通視訊正好一個月。
伊蘭記得，他們在大學裡爲她的畢業任務吵。時間也是一個月。後來他找她了。
他不理她，“能有多長？”他曾經說得無奈。
她目中露出一絲微微的笑意，強壓了臉上的茫然不安。
到了一點後。她幾乎心如擂鼓。
通訊功能恢復。
伊蘭一直盯着通訊器，從一開始的渴望焦灼到慢慢地沉寂，雙手將裙子揪皺而不自知。
在最後的五分鐘裡，她才匆匆查了郵件系統。秦女士說飲料的推廣詞通過了，年後會安排推廣活動。莫斯行政中心也給她發了郵件。說她的私人物品已按照她的意願送進垃圾清理站。
伊蘭沉默地關了郵件系統，還剩下兩分鐘，依然靜悄悄地什麼都沒有發生。最終時間指向下午兩點，她的通訊功能重新被屏蔽。
伊蘭木然坐在沙發上。一動不動，直到黃昏。直到肚子有了飢餓感，她才緩緩起身去營地餐廳。
開年的第一個週末。基地裡有不少人出門遊玩，到營地餐廳取餐的人寥寥無幾。三個人用餐完畢。說說笑笑經過伊蘭身邊。
“今天人不多。”
“好幾撥人都出動到外頭尋樂子去了。”
“附近幾個星球都玩過了，還不如呆在基地。”
“也是，沒什麼意思，要不，咱晚上去訓練？”
“呵呵，你也太拼了。”
伊蘭默默走過，想着她吃完後也可以去體能訓練館打發時間，接着她突然心頭一動，基地裡信號被屏蔽，周邊的星球卻不會，瑞恩他們今天早上去蘿鷲，明天晚上回基地，等於在蘿鷲上過週末，那是不是他們整個週末的信號都是暢通的？
伊蘭的心怦怦亂跳，她居然從沒有想到過這茬，一直縮在基地裡等信號暢通，其實週末只要沒有安排訓練任務或者工作輪值，她可以自由活動的，只要在週日的就寢時間之前回來就行。
一直以來，她被訓練目標壓得喘不過氣來，從沒興趣到周邊星球去閒逛，起初的幾個月也確實都有體能訓練，週末脫不開身。但實際上，她現在可以合理安排時間，到周邊星球上打個來回，只要脫離了孤鶩星，她在外頭想和誰視訊，就能和誰視訊。
這念頭一起，就再也剎不住。伊蘭查了航班情況，只猶豫了一瞬，連宿舍都沒有回，直接從餐廳往航空港而去。她要趕離港的最後一個航班，那是飛往蒼鷺星的。
航程不長，但對伊蘭來說，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她的腦子極其混亂慌張，不知道信號暢通之後她該怎麼做。睡覺療法完全失效，因爲無論如何她都睡不着，甚至她沒有辦法躺下來，她只能緊張地弓着背坐在牀沿熬時間。
我要再聽一遍他說：“我想試試沒有你的日子。”聽完就死心。
這是伊蘭給自己的理由。
下艦正值蒼鷺星的午夜凌晨時分，伊蘭瞧向通訊器，她的信號狀態顯示爲正常，也就是說她可以上星網，可以星際視訊。可是她反而什麼都不敢做，因爲還沒有準備好。
航空港內不方便，此時人雖不多，但總有幾個旅客來往，說話間還是會被無端干擾。
懸浮車店門口也不方便，即使不見路人，但她若是徘徊在暗夜長街，獨自喁喁低語，仍不夠私密。
伊蘭租了一輛懸浮車，她對蒼鷺星全無概念，讓自動駕駛系統帶她去最近的旅館。
萬籟俱寂，房內只有她一人，她可以無所顧忌地想說多久就說多久，想說什麼就說什麼。
此時是艾杜主星的黃昏，艾杜衛五的清晨，無論霍斯北在哪裡，都不會不方便和她說話。
伊蘭默默醞釀了很久，還是沒有想好該怎麼說。
但她跑這麼遠，不是來等待的。伊蘭深吸了口氣。點開霍斯北的聯絡號。
虛擬投影屏中，沒有任何人影，只跳出三行簡潔的字。
“工作區暫不接受任何訊息，請見諒。”
“戰隊相關事宜可轉告緊急聯絡人宣同學。”
“項目相關事宜可轉告緊急聯絡人楚同學。”
伊蘭有些愣，她沒料到會有這種情況，但無疑地，這讓她微微緩了口氣。她可以再好好斟酌一下開頭第一句話的措辭。
腦中依然很亂。除了先稱呼他一聲“阿北”，伊蘭不知道接下去該怎麼說。
阿北，阿北。
伊蘭沒法理清自己的思路。索性猜測霍斯北此時在忙什麼。這個時段還在工作，他應該很辛苦。伊蘭出神地想着他的樣子，不知怎地，眼前浮現他坐在她牀邊。低頭爲她串手鍊的情景。
她的嘴角微微上翹，他做事非常認真的。此刻怕是在專注地拆裝機甲。
伊蘭輕輕吁氣，這次她有很多時間，等等沒關係的。
胡思亂想地等待，吸氣、吐氣、撥號、失望。然後再等再撥再失望，伊蘭在蒼鷺星的旅館房間裡反覆做這件事，一個小時一次。
心麻木了。仍不放棄，因爲驚喜往往就在麻木時。悄無聲息地突如其來。
但這回沒有，伊蘭沒有遇到這樣的驚喜，直到她不得不離開。伊蘭一踏上飛往基地的航空艦，她的信號就會被重新屏蔽，霍斯北的視訊記錄裡不會留下她的聯絡號，他甚至不知道她找過他。
雖然無比失落，但是也有讓人高興的地方，那就是她以後週末不必拘在基地等信號暢通，她可以像這次一樣搭航班出來視訊。
還有，霍斯北不是不聯絡她，他正在忙。
返程時伊蘭心裡踏實很多，她準備下個星期仍舊這樣做，霍斯北不會每次都在工作區的，他們總有機會好好談一次。
伊蘭回到孤鶩星，是星期天午後，尚未到晚餐時間。她抓緊時間眯了一覺，必須得養足精神，明天還要上班。
她又被瑞恩的視訊吵醒了。
伊蘭頭疼地揉了幾下頭髮，反正短髮也亂不到哪裡去，她坐在牀上就接起了視訊：“瑞恩，又怎麼啦？”
“美女，我回來了。”瑞恩興高采烈地說道。
“知道了。”伊蘭有氣無力地說道，語聲中還帶着剛睡醒特有的低啞腔調。
“你在幹嘛？”瑞恩笑問。
“午睡。”
“不會吧？”只聽瑞恩在那頭大叫，“美女，你看看外面的天色，全黑了，你還在午睡？”
“我睡着了怎麼會知道？有事嗎？沒事我要去餐廳了。”伊蘭看着時間，幸好還沒有錯過晚餐飯點。
“哪個餐廳？”瑞恩問道。
“還有哪個？就營地餐廳，我餓了。”
“你真是能睡能吃。”瑞恩一臉戲謔。
伊蘭再不廢話，不客氣地直接關了視訊，下樓直奔營地餐廳。取了營養劑後剛回到車庫，瑞恩的視訊又來了。
這次伊蘭沒開口，接起來後就瞪着瑞恩。
瑞恩問道：“美女，動作這麼磨蹭？我等在餐廳了。”
伊蘭萬分無語：“你沒說要去餐廳，我已經去過回來了，有事嗎？”
瑞恩愣一下，笑道：“不愧受過訓練了，動作比以前快了不是一星半點。我去蘿鷲星看到一樣沒見過的東西，拿給你鑑定一下。你在哪幢樓？”
伊蘭無奈地說道：“我哪懂鑑定？”
“快說哪幢樓？”瑞恩催促道。
伊蘭說了自己的樓號，直接坐在車裡先把營養劑吃上了，不多久，一輛車駛進車庫。瑞恩走下來左右張望，看樣子又要點開通訊器，伊蘭忙下車迎過去。
“你準備在車裡看還是到房間看？我覺得還是到房間裡看比較好，可能要花些時間。”瑞恩笑道。
“什麼東西？你還是找別人吧，我什麼都不懂的。”伊蘭狐疑地問道。
瑞恩笑而不語，從車裡取出一個盒子：“走，帶我上去。”
伊蘭斜睨他：“我說了帶你上去嗎？你就在這裡給我看。反正我不懂，勉爲其難幫你看看，不會花多少時間。”
“美女，你總是不聽我的建議，你會後悔的。”瑞恩嘖嘖說道，“上車，我打開給你看。”
“你不是已經拿出來了嗎？現在就打開不行啊。”伊蘭越發狐疑。
瑞恩意味深長地笑了笑，搖頭說道：“車庫裡有監控，好東西不能隨便拿出來。”他直接就坐進車裡，對着伊蘭喊道，“快點，兩個人一直站在車庫說個不停，傻不傻？”
伊蘭瞪他一眼，拉開另一邊的車門坐進去了。
“準備好了嗎？”瑞恩笑嘻嘻地看着伊蘭。
“要什麼準備？快點打開。”伊蘭催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