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3 自問
伊蘭回到庫亞星，如今她好歹也是一個頭目，瑞恩派了一個下屬到航空港把她接回駐地，一口氣沒讓她停歇，直接召到他辦公室聽訓。
“美女，三件事你聽好。第一，把你那攤子趕緊接過去；第二，明天開始咱倆每天多練兩小時機甲；第三，你那菜園的東西在瘋長，給我個保證，這茬結束把地清出來還給我。”瑞恩坐在大辦公桌後面，一副大領導的做派。
伊蘭略一沉吟，爽快地答應：“行，都聽你的。”
瑞恩似是不相信，追問道：“真不種了？”
“不種了，年底採收，做出的營養劑正好夠我們吃到明年四月回孤鶩。”伊蘭笑眯眯地說道，“回去就享福。”
“去吧。”瑞恩大手一揮準備放人。
“爲什麼要火燒火燎地練機甲？”伊蘭好奇地問道。以前瑞恩帶人訓練時也會叫上她一起，不過這樣正兒八經地吩咐倒是頭一回。
“你算算我們回去趕上啥時候？”瑞恩對伊蘭的遲鈍極其看不是眼。
“哦。”伊蘭恍然大悟，“全團演練啊。”她倒不是很擔心，反正是團隊作戰，她就是一個營養師，用不着出大力。
瑞恩見到伊蘭這副不憂不急的模樣，心頭大悔，他外調拉上這姑娘真是失策，活生生給自己添了一項責任。回去全團演練，上頭就要檢驗外調的八十人出去有沒有偷奸耍滑，若是機甲實力下降，就等着被狠批吧。
這兩年他們這些人在外頭，吃的用的樣樣都比基地裡的兄弟差了好幾個檔次，設施裝備尤其差。而且還管着一大攤雜事，訓練時間嚴重縮短，機甲實力上真難說進步如何。
瑞恩對自己心裡還有數，這姑娘能些微進步就是謝天謝地。可人花副團不是這樣想的，她心中一杆稱比着凱旋基地訓練兩年的效果來，回去後這姑娘展現的水平沒有花副團心中的期望高，花副團鐵定能遷怒到他身上。覺得他故意拉玫瑰編隊的後腿。
伊蘭走到門口。瑞恩揉揉腦袋，故作頭疼地說道：“小霍給了我一堆套路，託我指點你。我已經看過了，還行。你有什麼問題琢磨不出來，可以來問我。”
“得了便宜還賣乖。”伊蘭咕噥道。
霍斯北給的這些東西可都算得上武林秘籍，絕不是軍體拳那種大路貨。流傳不廣是因爲研究院秘技自珍或者曲高和寡，或者有些不符合軍中團戰的風格。纔沒有被軍方採用，但對個人的機甲技術是很有幫助的，細細尋摸有很多亮點。
霍斯北在研究院需要用套路試機，搭檔宣青羽又是專門研究套路的。他見過練過的套路不知凡幾，連夜給伊蘭整理出來的只是一部分，伊蘭剛下航空艦。他的視訊已經掐着點追蹤而至，問過平安後。又給伊蘭和瑞恩兩人各傳了一堆資料。
研究院那些艱澀古怪束之高閣的機甲套路資料，凡是已過實驗數據保護期或者允許小範圍對外推廣，都被霍斯北仔細篩選了一遍，甚至精心批註。
霍斯北將資料給伊蘭和瑞恩，大方地託瑞恩照應伊蘭的訓練，做得極爲磊落。
瑞恩笑得奸詐又滿意：“美女，我以前覺得你的眼光好，真是對極了。咱師徒倆明天就開始練，回去我們大殺四方。”
瑞恩以前說過，如果他能對伊蘭的訓練計劃插得上手，他就要往死裡操練伊蘭，讓她成長爲一個上機甲能戰鬥、下機甲能做飯的兇猛型營養師。現在他覺得這預言要實現了。
伊蘭每天抽兩小時單獨跟着瑞恩訓練，瑞恩給她把握大方向。鐵血玫瑰機甲團的中級格鬥術和霍斯北給的各種套路輪番上，有的是東西讓伊蘭訓練。
伊蘭動作不到位或者梗澀了，自個兒先練，實在找不出竅門就讓瑞恩點撥，點撥一回就欠一頓飯。據瑞恩厚顏無恥的說法，這樣訓練效果也有了，廚藝水平也提高了，伊蘭一個人在兩項才藝上雙贏。
隔三岔五瑞恩檢驗一下伊蘭的進度，他自己開機甲下力氣死揍伊蘭，揍三四回後，伊蘭捱揍的本領越來越皮實，逃跑的本領也越來越滑溜，就是把瑞恩憋屈得不行，兩者的差距比較大，瑞恩覺得和伊蘭對招會生生拉低自己的水平，無論靈活性和應變力都顯著往下降。
後來瑞恩索性把伊蘭放到機甲隊裡，天天一起無差別對抗訓練，讓機甲隊員在混戰中死揍伊蘭，他自己旁觀給分。
伊蘭非常累，也非常忙。
除了每天雷打不動的機甲訓練和體能訓練，駐地的後勤事務繁瑣，樁樁件件要管好。
又是一年年底，年會聚餐要準備。
菜園的速生食材長得快，採收加工，完了後要整地，恢復原貌還給瑞恩。
偏偏艾杜軍區的廚藝大賽報名又來了，上屆她得了優秀獎，眼瞅着最佳稱號可以搏一搏，所以今年她又無恥地利用職權給自己報了名。
自打她開闢菜園種食材做營養劑後，伊蘭信心大增，覺得自己不僅能在廚房按配方做軍方的標準營養劑，還通過加工廠對大規模商業營養劑的製作有了清晰認識，再加上這些年對配方和食材原料瞭解越來越多，當時頭腦發熱，也不顧忙裡加忙，給自己報了高級營養師的考試，好不辜負鄭司務官對她的殷殷期許。翻了年就要考，她百忙之中抽時間複習準備。
霍斯北買下的花斑小樓這時顯出了用處，駐地有信號屏蔽，上星網得出營。每個週末她就去花斑小樓，上網查高級營養師的各種資料，給霍斯北視訊，累了還可以在客房小憩。
那牀一模一樣的被子讓她見一回，就獨自笑一回，霍斯北應該是商家最喜歡的那種顧客類型。買過一次後只要不出啥大差錯，絕對是回頭客。
這棟樓離駐地近，瑞恩若有急召，她能馬上回去，方便得很。就這樣一來二去，她居然對它順眼起來，每個週末總能在那待個半天。
伊蘭一口氣忙完年會。規整完菜園。時間已經翻過年，到了二月裡。
艾杜軍區的廚藝大賽後，她悲催地又抱回了一個優秀營養師的獎勵。還是差了人家一籌。不過優秀營養師的獎勵很難獲得，說出去也值得別人一聲贊。
爲了備考高級營養師，這次比賽她有意參加了營養劑製作項目。所有的參賽同行最拿手的基本功夫就是做營養劑，伊蘭能在高手如林中奪得一個獎勵。很大程度上幸虧了她那個糟心的菜園子計劃。
她爲了處理自己種出的食材，天天琢磨權衡各種營養劑配方。廚藝比賽時，看到主辦方提供的食材，馬上就能在腦中自動浮現可用的營養劑配方，再加上這幾年她的從業經驗日臻豐富。處理食材手法嫺熟，她的比賽表現可以算可圈可點，在懂行的人眼裡。她拿到這個含金量極高的優秀營養師獎項確實本事。
二月中一天，她向瑞恩報備後。一早就溜到了花斑小樓，上星網去考高級營養師資格。
和頂頭上司關係好，就是有這些小便利，瑞恩對她出去一天辦私事根本不挑刺，知道她要考一天還特別同情，大方地讓伊蘭的機甲訓練暫停，全力考試。
考完之後天已黑透，野地裡很是滲人，伊蘭忽然想起霍斯北那時一個人孤零零住了一個月，她只是週末纔會和他聚一聚，而且起初還故意擺譜，晾了他好幾天。每天晚上方圓一大片，就只有他待在這棟破樓裡，估計不是睡不着，就是坐地上忙項目。
伊蘭坐在車中，透過車窗側頭看向花斑小樓，真是四野荒涼獨此一幢。她想象着霍斯北當時孤獨寂寥的樣子，不由反問自己。
如果她和霍斯北位置對換，她讀了研究院，霍斯北屢次爽約，辜負她的良苦用心，她會不會傷心失落，繼而選擇離開？會的吧，付出的情意沒有被珍惜，不過是容忍時間長短的問題。
離開之後會不會專心過自己的日子，強迫自己忘掉過去？也會的吧，老是懷念往昔於事無補。
偶然的機會獲知他可能遭遇意外失去下落，會不會心急如焚到處找尋？應該也會的吧，畢竟哪怕是普通朋友，都會關心地在熟人圈裡打聽一下。
會不會像他一樣輾轉各星球？伊蘭忖度自己也會的，她會想辦法去他的各個住址都看一遍。
而她不知道的是，霍斯北差一點就要踏上流花三號，更不知道的是，這一點，霍斯北永遠不會讓她知道。所以，此際，她也不必問自己，以爲他身故後，會不會不顧一切前往他的亡魂所在之地？
那樣的問題太扎心，她不必測試自己的可能反應，是一種幸運，她得以繼續平靜地反問自己。
知道他歷經生死危險後，會不會愧疚不捨？伊蘭想肯定會的，她會到他面前，親眼看看他，問他好不好。
可是被客氣疏離地拒絕後，會不會傾盡自己的積蓄買一幢破敗小樓，守在一個陌生荒僻的地方，默默等待偶遇，堅持要找回他？
伊蘭閉目想象着自己在小樓裡寂寞無聲地渡過每一個黑夜，她悠悠嘆了一口長氣，她會等嗎？就這樣不泄氣但又渺茫地等偶遇？
“阿北，”她撥了霍斯北的視訊，“在忙嗎？”
“伊蘭，你有事？”霍斯北又喜又憂，今天並不是週末，伊蘭居然和他聯絡。
“沒有，今天我考高級營養師，所以在駐地外面。”伊蘭抿脣淺笑，“考完了，想你了。”
伊蘭很少有如此直白的時候，霍斯北微愣，旋即笑開，柔和專注地凝望着伊蘭，目中情意漸漸氤氳。
“回神了。”伊蘭抵不住，拿手在眼前揮兩下。
霍斯北猛地呼出一口氣，握拳掩住了脣，笑咳了好幾聲。伊蘭在外面的表現一向沉穩，其實私底下會有幾分搞怪活潑，發作起來若是時機不對，常令他哭笑不得，卻總是在她猶自茫然時觸到他心頭最軟之處。
只是他們分開這麼多年，重新在一起，她溫柔持重的時候居多，自她來研究院度假，他們纔有機會朝夕相伴，慢慢恢復以往的親密無間。
所以，這樣嗔笑着提醒他不要意亂情迷的伊蘭，同樣讓霍斯北扛不住。
半晌，他柔聲說道：“伊蘭，好像天黑了，早點回去。”
“阿北，你那時候住在你買的房子裡，晚上一個人怕不怕？”
“不怕。”霍斯北搖頭，旋即蹙眉問道，“你在裡面？那裡太荒涼，趕緊回去。”
伊蘭瞅着霍斯北，笑意莞爾：“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