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歆被李龍澤嘲諷的回答一噎,頓時說不出話來。
“父親他……也不過是爲了我而已。”良久,銀歆抿着脣道。
雖然她也很想裝作糊塗,封閉自己的五官六識,不去追尋任何的蛛絲馬跡,就像父親希望的那樣,什麼都不知道的,接受這一切便好了。
但事到如今,不管是李龍澤的逼問,還是她本身的愧疚,都讓銀歆不得不去面對事實,她,並非什麼都不知道。
這讓銀歆極爲痛苦,她可以真真切切,感受到體內那個沉睡的靈魂,真真切切,感受到因血緣而傳來的親切感。
以及,因爲佔據着對方軀體而帶來的罪惡感。
這樣的痛苦,對於從小被泰山王捧在手心兒,保護得很好的銀歆來說,實在是難以承受之重。
再加上李龍澤先前的逼問,兇狠的態度,讓她說出那一切後,頓時崩潰了,眼中的淚珠如同連線的雨滴不斷滾落,哽咽着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見此情景,李龍澤微微一愣,心中卻還是莫明的一陣疼惜,因爲,眼前這具身軀,畢竟還是曲無憂的啊!
在不確定的時候,這份感情似乎可以一直淡淡的,就那麼潛伏着。
但一旦確定這份感情,那感覺卻變得炙熱而強烈,看不得她受一點點委屈。
李龍澤沉默着,嘴角露出一絲苦笑,看着眼前佔據着曲無憂身體的銀歆,卻是對着其他人說道:“罷了,你們,都回去做自己的事吧,也幫不上什麼忙了。”
老道士與秦空明幾人對視一眼,有些疑惑。
而李龍澤此時似乎已經做下某種決定,扭頭對秦空明道:“你先回華海吧,過幾天,我再回來,補充店裡售空的寵物。”
“還有青君你,既然已經得到了芍藥的消息,便只顧去找她。”
“希望下次再來拜訪你,身邊已有佳人相隨,我倒也想看看,能讓妖怪也爲之傾心的女人,到底是什麼樣的?”
這樣一條條的囑託,讓幾人疑惑不已。
紛紛擔憂的看着李龍澤,這傢伙不是擔心瘋了吧?
現在的要緊事,不是齊心協力想辦法解救被封困在自己軀體中的曲無憂的魂魄嗎?
“你們儘管去吧!確實如他所說,這事兒你們也幫不上忙了。”白澤幫着解釋道。
“那……若是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只管找我,就算那閻王殿,也陪你闖上一闖。”青君看了看李龍澤,沒有多餘的言語,留下一張青竹牌,一句承諾,便告辭離開了。
而秦空明自然也只有聽從店主的命令,打算次日出發,回華海。
李龍澤最後又看向老道士,說道:“稍後將剩下的報酬打給你,並且,這兩個傢伙就暫且留在你這裡了,麻煩你幫忙看顧着。”
李龍澤將白澤和燭九陰留了下來,一則是爲老道士着想,怕泰山王找不到自己,拿老道士出氣。
二則是因爲,如果讓銀歆愛上自己真的是唯一的辦法,他也只能盡力而爲,白澤和燭九陰又沒契約,不能收起來,再跟着自己,不是電燈泡兒麼。
銀歆看着李龍澤一一做下安排,最終又看向了自己,頓時有些驚懼,心中忐忑不安。
“至於你……就讓我帶你去看看你這個妹妹的一切吧!看你是否還有一絲的良心,會爲此感到羞愧。”李龍澤並不便直接做出很大的態度改變,只是冷笑一聲說道。
這無疑是讓銀歆心中一堵,有種莫明又說不出的感覺,甚至看向李龍澤的眼中帶着一絲仇恨。
他就一定要這麼折磨自己麼?
此時的銀歆,前所未有的感到人世間的痛苦來得有多麼強烈。
佔據妹妹的身軀,由不得她做主,但涉世不深天性純良的她,也依舊爲此,第一次的感覺到了痛苦。
因而避諱此事,不願想起,不願面對。
當那個第一眼相見,便令她升起莫明情愫的人,始終對她橫眉冷目,不斷對她說出傷人的話語,是銀歆第二次感受到人世間的痛苦。
而此時,那個人爲了折磨自己,而逼着她繼續直視最令她痛苦的事,無疑是一萬倍暴擊的痛苦!
李龍澤沒有在意銀歆此時露出的仇恨的神情,只是伸手拉過她的手,徑直離開老道士的旅館。
銀歆有些渾渾噩噩,仍有他拉着,跟着走着,沉默不語。
接連痛苦的打擊,讓銀歆接近崩潰的邊緣。
之前的她,不能說不痛苦,畢竟,與生俱來羸弱的魂體,禁錮了她的腳步,還讓她不時陷入沉睡之中。
但如今,她才知道,這人世間加諸於人心之上的痛苦,莫過於那時那點痛苦的千百倍之甚。
李龍澤帶着銀歆離開了鬼城,並沒有進入人類的城市,而是一路間,翻山越嶺,穿越妖怪們的地盤,向着苗疆深山而去。
李龍澤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要這麼做,但他就是這麼做了。
或許,是爲了懲罰銀歆,讓她嚐嚐人類的痛。
此時的銀歆,具備曲無憂人類的軀體,翻山越嶺,對她來說,無疑是一件很痛苦的事。
更何況,兩人已經有一天一夜沒有停下來了,也沒有任何進食。
李龍澤有修爲在身,早已辟穀,吃不吃無所謂,而銀歆剛纔逐漸適應人類的軀體,一切需遵照人類的本能。
李龍澤並不知道,此時的銀歆咬牙承受着的痛苦,心裡的遠甚於身體上的。
身後已有數次陰兵追來,李龍澤只是隨手打發了,讓銀歆看得更近乎絕望,放棄了所有被解救的希望。
從這個男人身上,她看到了比自己父親更加強大的力量,此時,又有誰能夠來解救她呢?
更何況,這次施展種魂之法,實乃天怒人怨,違背天規的禁制法術,父親又能求助於誰呢?
此時的銀歆,已經知道,自己唯有接受這個憤怒的男人施加於自己的一切痛楚,沒有人可以再好好的把她保護在襁褓之中。
對於銀歆的不哭不鬧,李龍澤很是驚訝,但也或許是爲了最後發泄自己的憤慨,他沒有停下。
畢竟,這或許是他對銀歆這個佔據曲無憂軀體的罪魁禍首最後的懲罰了,到了那原本應屬於曲無憂的苗疆深山,他將爲銀歆編制一個夢。
一個美夢,亦是噩夢,能否令銀歆愛上他,便在此一夢罷了。